4. 多變的未來
()“狗舍的垃圾狗們又出來咬人了！”
“噢，天哪！暑假才剛剛結束吶！太囂張了。”
紅蓮市河西地區的街頭巷尾到處都是這樣的對話。
秋明中學開學典禮發生暴力事件的當天晚上，紅蓮晚報就登出了報道：“開學首日即滋事，秋明中學學生打砸搶事件。”
第二天一早，紅蓮市最權威的早報《朝陽報》在頭版醒目位置登出了篇幅可觀的報道：“學生再滋事，狗舍遷址案或重回議事日程。”並且附了一張照片：狗舍的學生們興高采烈地用桌球杆頂着一條褲衩，在未來廣場上闊步前行。照片的角落裏，一臉倒霉相的黃毛兩手捂着股間，撅着光溜溜的屁股。
一起年輕人的群毆事件，居然可以放到權威報紙的頭版，跟新議長羅才富演講、市長蔣公明接待聯邦副總裁這樣的重大新聞並列，那隻能說是有人有意要把這件事搞大。朝陽報的標題也取得很有意味：“狗舍遷址案或重回議事日程”。“或”，就是可能，大概，也許，說不定。由學生滋事聯想到十年來被議事會無數次否決狗舍遷址提案，撰文者不是想像力太過豐富，就是嗅到了什麼政治氣息。
是的，狗舍遷址案一直被議事會否決，但現在，時過境遷，老議長下台了，這一次如果真的重提此事，結局尚未可知。
未來，十分多變。
天彤商務中心是未來廣場周圍四幢摩天大之一，位於廣場的西北角，總高一百八十八層。朝陽報要聞部的會議室，就設在這幢大廈的一百八十層。
會議室里，主編孫元良一臉喜色。剛才，報社總編在電話里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充滿政治嗅覺，準確地領會了議事會的意圖，進行了恰到好處的報道，實在是我社不可多得之良才！”
這下是站對隊伍了！
領導的表揚令孫主編的幹勁更加充足。他揮着拳頭，對着自己手下十餘名得力記者下令：“去！用盡你們的手段，把這件事挖深挖透！”
所謂“挖深挖透”，並不是真要記者們深入調查這起事件的起因，而是為了獲得更多證據，來證明狗舍的罪大惡極。既然上頭已經定了基調，一切事端都是由狗舍的垃圾狗們挑起的，那麼事實是什麼就不重要了。狗舍的校長梁書同又在向報社提抗議了。不必怕他。反正不管他如何呼籲調查事件的真相，垃圾狗們大肆破壞市民產業的做法肯定是不對的。況且，誰會親自跑到那所學校里，問一問那些小流氓一般的當事人？噢，也許她真的會去。看來得跟她說得跟透一些。
手下們一鬨而散，孫元良把其中一個叫住了：“小丁，你留一下。”
丁凝，22歲，女，紅蓮大學新聞系畢業后，到朝陽報要聞部工作。之所以能從重重選拔中脫穎而出，除了她名校畢業的教育背景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她在校期間多次到朝陽報實習，並且表現突出，什麼線索到了她手裏，都能刨出點有價值的東西來。當然，因為能幹，所以勝出，是丁凝自己的看法。真正的原因只有對人事變更拍板的要聞部主編孫元良知道――是因為能幹嗎？不！和她不相上下的，有好幾個，之所以選她，是因為她那對和纖腰不成比例的C！
孫元良四十三歲了，工作中小有權力，生活中有黃臉婆妻子和正值逆反期的兒子。真想弄個小蜜施放一下壓力啊！
門關上了，會議室里只剩下一男一女兩個。看到主編閃爍不定的眼神，丁凝感到莫名的不安。
孫元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咽了口唾沫，盡量威嚴地說道：“來，我們裏面談。”
裏面，就是連着會議室的主編辦公室，孫元良專屬的私人空間。寬大的辦公桌前，有一張三人皮沙發和一張茶几。沙發的對面，是全透明的落地窗。站在這一百八十層的高度，足以俯瞰亭林河以西的城區。櫛比鱗次的宇無不光彩鮮亮，造型豐富，唯獨亭林大橋引橋下那一方地區，卻是破舊不堪，色彩黯淡，彷彿是綵綢上的一灘污漬，足以讓有潔癖的人抓狂不已，併產生抹掉它的衝動。那就是狗舍的所在。[[[CP|W:900|H:600|A:L|U:http://file1.【點墨中文網】/www.bxwx.orgrs/20119/8/2063369634511150844112698890851.jpg]]]孫元良坐到沙發上，裝出一副疲勞的樣子，說道：“小丁啊，干我們這行，是不是很辛苦啊？”
“不辛苦。我感到很充實！”丁凝立正，抬頭挺胸。這一挺胸，讓孫元良一陣暈眩。
“不要那麼嚴肅嘛！隨便聊聊，同事之間需要溝通……”孫元良拍着身邊的空位，示意丁凝坐下。
嘖嘖，這盈盈一握的小蠻腰，還有那把襯衫撐得脹鼓鼓的一對奶，摟過來之後一定要好好捏一捏！
但令他失望的是，丁凝的目光一直盯着窗外，而不是主編大人。
“有什麼狀況嗎？”
“沒有。我只是在想，為什麼那所學校臭名昭著到這種程度，卻能存在到今天。”丁凝若有所思。
“各有各的活法！也許他們命不該絕。但這回出了這樣的事，很難說他們是不是還能繼續存在下去了。談點工作以外的事！年輕人總有些困惑的，對嗎？”孫元良繼續拍着身旁的空位。來啊！趴到我的腿上，讓我打你的屁股！
可是，他依然沒能如願。
“是的。我困惑的就是這所學校存在下去有什麼意義。我一定會把這件事挖深挖透的，請您放心！”丁凝一欠身，匆匆離去了。留下氣惱不已的主編原地跺腳：“可惡！太不解風情了！黃琳達那個老婆娘主動投－懷送抱，我還得看心情呢！你居然跟我裝傻充愣！哼！看來得給你點顏色看看！下個月的嘉獎就扣掉一半！反正你的工作機會是我給的，我這樣做也沒什麼不妥？到時候，不怕你不來求我！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把那群瘋狗搞臭。這可是我仕途中的關鍵一役！”
孫元良惡狠狠地思忖着，兩眼投向了美麗景緻中的那塊不和諧的灰黑色。
秋明中學教學一高一3班的教室里，周坤脖子上莫名起了層雞皮疙瘩。
老爸說過，在生死搏鬥中，武功最能長進。難道我的功夫已經步入暗勁階段，能感知敵意的目光了？周坤往窗外看去，學校里並沒有人走動。只有遠處淡淡的高剪影。那是三四公裡外的天彤商務中心，和狗舍隔着整整一個未來廣場呢。看來並不是自己的功夫進步，而是自己的腦袋被打壞了？
挨了棒球棍的一擊重擊，外加當頭一記鞭打，周坤痛苦了好幾天。不過，還有人比他更痛苦。那就是錢大發，那個招呼他一起上，卻只顧着偷錢的猥瑣小個子。
事後，周坤把他堵在走廊盡頭，在他身上把十二炮捶練了個遍，狠狠教訓了一下這個坑人不輕的傢伙。
然後呢？然後兩個人就成了朋友兼同桌。倒不是不打不相識，而是狗舍的學生們大多脾氣不佳，錢大發雖然做事不仗義，但說起話來是頗為中聽的，比如：“我了個擦，這可太有意思了！你們都給我睜開狗眼看看！”多友善的措辭啊！
當然，也有人認為這種程度的話語依然太過粗俗。比如，教語文的小余老師就多次用她甜美的嗓音對錢大發說：“錢同學，請溫柔一點哦！”
然後錢大發就一臉的享受狀，甜蜜蜜地點頭：“嗯！”
?！這個變態！
狗舍的老師嚴重缺乏。誰願意來教這樣的學生呢？小余老師願意來，是因為她五年前就是從狗舍畢業的，讀了師範大學之後，她對校長心存感激，因此不計報酬地回來任教。不過，這樣的特例並不多。因為狗舍每年考上大學的學生，不過區區十來個。而這十來個並非都是進入師範學習。
老師的短缺令學校的課程安排捉襟見肘。原先教政治課的韓老師突然辭職了。校長梁書同不得不客串一回政治老師。
“同學們，地球聯邦的建立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從此，人類社會沒有了國家的概念，地域的劃分以星球為單位。而每個城市也因此有了極大的自治權。這意味着城市居民能更好地參與到城市的建設中去，而不是把自己家園的建設方案交由遙遠的首都來決定。”
每每說到這裏，梁書同就感到一陣心虛。關於狗舍打砸桌球房的事，河東地區擁有全市百分之七十的人口，每個人都在斥責流氓襲擊校園師生的暴行，可電視、報紙上，卻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聲音。而面對輿論的造謠和抨擊，河東的人們竟毫無辯解的機會。這樣做對嗎？
而學生們也十分困惑：自己應該算是紅蓮市的居民？可為什麼從來沒見市政廳的人來徵求過自己的意見呢？重大的市政工程不必說，就說這搬遷學校的事，最近這幾天鬧得沸沸揚揚，報紙上到處可見針對河東子弟的批評，似乎整個城市的人都要求狗舍帶着垃圾狗們滾回河東去。可有誰來聽過垃圾狗、還有垃圾狗家長們的意見呢？
自幼在武館幫工的經歷，使周坤的頭腦比一般同齡人要稍稍靈活些，也使他的性格更加急躁一些，因為他總是有太多的事要做，打掃衛生、擦亮刀劍、扎馬練功、背誦拳經，等等等等，他不能忍受無意義的空談。所以，他忍不住提問：“老師，您跟我們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梁書同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緩緩答道：“有些話必須要說，有些內容必須要考，這是社會的規則，融入社會的通行證。至於它有沒有意義，不是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
周坤還想問，卻被錢大發拉住了。他說：“別刨根問底了。老師的意思明白得很，遇上考試，就得這麼寫。這是敲門磚，就算它再荒謬，你也得照着寫。”
“這也太**啦！”
錢大發揮了揮手裏的答題卡：“考試原本就是如此。讓我們用2B鉛筆塗出美好的未來！”
“這是……摸底考試的答題卷？！你怎麼沒交？”
“交了，又拿回來了，一會兒照書抄完再放回去。”
賊的思維方式就是跟常人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