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十人敵

29. 十人敵

()“怎麼?還有事嗎?”周坤環視四周。目光所及,都是低下的頭顱。但是,無人應答。

躲在人群后的陳田依然擦着他的眼鏡,裴偉力捂着肩膀,痛得滿頭大汗。

周坤關公般細長的雙眼猛然一睜,喝道:“陳田!你連話都不敢說一句嗎?!”

震懾之下,人群微微顫動,隨時有崩潰的可能。於是,陳田戴上眼鏡,終於開口說話:“打。”

原本在天台上的四十來號人,加上押周坤上來的二十多人,總共六十多人一哄而上,從四面八方向周坤攻來。

一對六十!

亂軍叢中,毫無騰挪之地,幾十個人的進攻,別說動手,只要排成方陣一衝,就能把周坤踩得稀爛。

但周坤不是一般的練家子,在河東街頭的鬥毆經歷,使他幾乎本能地不退反進,迎面上前,一記氣貫長虹的側踢,把沖在第一個的倒霉鬼踹飛出去,壓倒了身後一片人。

要破大陣,必要有槍。在拳術中,擺拳是錘,長拳就是槍,而帶着半步助跑之力的側踢,則是氣勢雄渾的長纓鐵槍。

一擊得手之後,周坤不顧兩側的襲擾,進步上前,連發炮拳,弓步窩心炮、跨步瀉肚炮、轉身開山炮、昂首衝天炮,拳拳啪啪作響,空中飄蕩着紅的、白的各色血沫。正是:

縱放屈伸人莫知,諸靠纏繞我皆依。

劈打推壓得進步,搬撂橫采也難敵。

這一口氣,就殺出四五步遠去。眼看就要突出重圍,邊上幾個不畏死的側撲過來,幾條胳膊蛇一般纏了上來。

周坤身上掛着好幾個人,邁不開步,立刻松肩沉胯,左右擺肘,扭身撇身捶,翻身搬攔捶,抽身撒身捶,震腳砸地捶,捶捶瞄着軟肋男根,砸得一干人等哀嚎連連。正是:

滾拴搭掃靈微妙,橫直劈砍奇更奇。

截進遮攔穿心肘,迎風接步紅包捶。

真功夫,絕不是電影電視裏拍的那樣飛來跳去一連串的體操動作,而是下盤沉穩如錨定,兩手開合似炮門。周坤在擁擠的人群中前行,一步一顫,一顫一擊,好似重裝坦克沖入步兵方陣,轉動炮塔掃射四方。

地上橫七豎八躺了十幾個人之後,原本緊密的鐵桶陣鬆散了。

連續重拳攻擊,令周坤體力消耗極大,氣有些接不上來了。看到那扇梯間的破舊木門就在不遠處,當中不過寥寥十來個人擋着,他決定一鼓作氣,衝過這十幾步距離。只要進了梯間,就可以避免圍攻,利用狹窄的梯過道,將這些人各個擊破。

周坤屏氣凝神,兩臂緩緩迴旋抱球,左右兩記鞭手旋即甩出,凄厲的破空之聲嚇得四周雜魚臉色煞白,腿腳發軟。距離最近的兩個倒霉蛋雖然兩手抱頭、全力防守,依然被抽得倒飛出去,慘叫聲在整個校園裏迴響。

衝刺!第一步,海底針,第二步,閃通背,第三步,白蛇吐信,第四步,拍腳伏虎,第五、第六、第七步,長河落日無歸處,第八、第九、第十步,一騎東來踏八方!

出口就在眼前了!

但周坤心中卻沒來由地生出警兆:不對,陳田呢?

陷阱!他剎住車,伸向門把手的手猛然停在半空中。

虧得這一滯,救了他的命。只見兩根白皙的手指悄無聲息地從旁剪了過來。不是陳田,還能是誰!因為周坤及時收手,沒有被夾住,但就是那麼輕輕一蹭,依然讓他整條胳膊如遭電擊,立刻癱軟下來。

娘啊!這是暗勁!陳田的功夫居然已經突破明勁巔峰,達到了暗勁的境界!

明勁功夫,先傷人皮肉,再傷筋骨,而暗勁則可以不破皮毛,直接壞人經絡血脈。所以,上世紀拳術大師孫祿堂在談到暗勁功夫的心得時,便有“打人如電擊”的說法。要是陳田這一下剪個正着,周坤非廢掉一隻手不可。

因為及時應變,周坤保住了手,但觸電之感遍及全身,不僅整條手臂發麻,而且體內氣血紊亂,他原本就體力到達了極限,哪裏經得住暗勁引起的氣血瘀滯,頓時眼前一花,一個踉蹌跌坐在地。剛想爬起來再戰,陳田鬼魅般從天而降,一腳將他當胸踩住。

先是無聲無息的飛身而起,然後如千斤巨石墜下,切身之痛告訴周坤,陳田不僅是暗勁高手,而且還有一身輕功。偏偏他如此低調,弄得全校竟無人知曉他的底細。關鍵時刻,又如此狠辣,不顧江湖規矩以多欺少,真是個陰沉可怕的人!

周坤幻想裴偉力會跟他和解。現在,他為這種“萬一”的幻想付出了代價。但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陳田,你跟我有什麼仇?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陳田掏出紙巾,對那些東倒西歪的手下說:“去,端盆水來。”

幾個受傷比較輕的手下跌跌撞撞走到梯間門口,正要開門,那門板卻轟然敞開了,直接把這幾個倒霉鬼扇倒在地。

黑漆漆的道里慢慢踱出兩個人。左邊一個面色黝黑,比黑人韓十斤還要黑上幾分,右邊一個則臉色蒼白,白得一絲血色都沒有。兩人身材並不出眾,但行動整齊劃一,似乎精通於雙人組合技。這正是三年級的一流打手――黑白雙狼傅雷和庄毅,野山超的左膀右臂。如果他們出現,想必野山超也不遠了?

果然,野山超長發飄飄,兩手插在褲袋裏,不緊不慢地踱出來,看到陳田手裏拿着包紙巾,他笑道:“想玩金紙糊佛面?”

金紙糊佛面,聽起來金光燦燦,神聖端莊,其實是古代極刑的一種。行刑者在犯人臉上敷一層薄紙,澆上水,然後再敷一層,再澆水,直到犯人窒息死亡為止。這種死法,跟心力衰竭一樣,而且只要把紙撤去,將臉擦乾,看起來就跟心臟病發作猝死沒什麼區別。

野山超會這樣猜,顯然是聽到了陳田叫人拿水。陳田立刻明白,他不是碰巧上天台來,沒準在梯間的門板后觀看很久了。這隻瘋狗,鼻子真靈!

天台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狗舍的兩大知名打手互相對視着,心裏各自打着算盤。

陳田想出了無數種進攻策略。他可以朝野山超潑髒水,說他包庇一年級小弟,還可以正義地指責野山超干涉一二年級之間的糾紛。但看到野山超靜若磐石的樣子,他猜測,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陳田生性謹慎。此番對周坤動手,他做了大量準備工作,派了不下十批人輪番跟周坤過招,他則躲在暗處觀察,摸清了周坤的功夫深淺。雖然最後周坤的表現大大超乎他的預計,但畢竟有驚無險。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陳田叫上所有手下的決定是正確的。

可是,關於野山超,他打聽不到消息。野山超是狗舍第一打手,但沒人知道他練的是什麼武功。事實上,他輕易不出手。不管遇到什麼對手,黑白雙狼都能替他擋下來。這就是陳田所了解到的全部情況。

跟野山超對決,他還沒有做好準備。於是,陳田扶了扶眼鏡,笑道:“要不是學長駕到,只怕我們這些二年級的都要被一年級的學弟打殘了。”

野山超咧嘴一笑:“那麼,趁我還在,你們趕緊逃!”

幾十號人互相攙扶着,由梯間下去了,如同一灘污水流入了下水道。天台上只剩下野山超一夥,和趴在地上的周坤。

野山超拿腳捅了捅周坤:“喂!死了么?”

“死不了!”周坤捧着發麻的手臂,艱難地打滾,想爬起來。

“你為什麼跟他們上來?”

“為了學校,我想和解。”

“哈!”野山超怪笑一聲,很想說幾句諷刺的話,但話到嘴邊說不出口。諷刺人的前提,是自己對結局了如指掌。可現在,他發現事情有些失控了。周坤天真到會獨自跟赤練組的人會面,他沒有料到。陳田的暗勁功夫兇悍到沾手就傷人的程度,他也沒有料到。這兩個新人果然都不能以常理論之。他早該阻止這次會面的。

野山超懊惱地踢了周坤一腳,發現不小心把他踢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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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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