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遺失的未來
說是為了拖延時間也好；或是為了苦中作樂也罷，總之維恩在四面楚歌的情況下居然冷靜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不一會兒就像是閑話家常似的說起了往事。——
“你在說什麼啊，為什麼你能在這種情況下還那麼冷靜？！”
面對娜塔莉的指責，以及波濤洶湧似的，眼看着越來越近的死亡的腳步，維恩理所當然似的回答她——
“因為除此之外，我們什麼也做不到。不是嗎？所以就算再着急也無濟於事。”
想要反駁的瞬間，娜塔莉卻忽然語塞，那種感覺就彷彿如鯁在喉似的讓人非常難受。
然而面對維恩的敘述，她雖然準備了彷彿堆積如山似的理由反駁，但那些自始至終不過是陳詞濫調而已。
因為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而此時此刻的他們，似乎除了抱頭痛哭之外，無論是反抗；或是垂死掙扎都不被允許......
“所以，姑且聽我說說吧？這些作為故事來說，還不錯不是嗎？”
的確，或許這確確實實是個不錯的故事——
對於在不斷地遭受不明外來物種蹂躪的，苟延殘喘想方設法竭盡全力生存下去的人類來說，這確確實實是個令人笑不出來的絕望開端。
“真服了你了，也罷，繼續吧。”
娜塔莉嘆了口氣，看來是徹徹底底放棄了勸說。
不料，這一舉動瞬間使得哈特菲爾德不知該如何是好——
比如，他雖然想說：不能那麼早放棄啊！
然而事實上他很害怕，無論是即將到來的死亡；或是快要到來，並深切感受到的疼痛......
所有的這些，他都害怕得無以復加。畢竟沒有人想要在什麼都沒有成就的前提下，欣然接受死亡。但是，只能這麼做吧？
因為，這個世界並沒有救世主。
而且，對於自己的這種自相矛盾的感情，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也都心知肚明。
所以他才“將自己做不到的事理所當然地推給別人，並希望那個人能夠保護自己”。
不論這願望看起來多麼的扭曲，這都是他的原則。
然而，矛盾的是......他一方面明白有這樣的想法很差勁，可另一方面又會毫不猶豫地去實踐。
而此時此刻，他的想法自然被維恩盡收眼底，然而，她卻無動於衷。
也許此時此刻面對面的三個人誰都沒有在想着“除自己以外的人”吧？因為那對彼此而言，自始至終都是他人。而不是自己。
——人類，大多數時候......都是自私得不可思議的生物。
“不管怎麼說，那都是我們和他們的第一次接觸。”
眨眼間，維恩又緩緩打開了話匣子——
因為只有這麼做才能讓他們每個人暫時將彷彿早已經根深蒂固的恐懼給拋在腦後......
你看，儘管這只是可恥的逃避，然而卻很有用不是嗎？
時間是西曆2050年，冬。
也就是在這一年，經過與獸的第一次接觸，人類雖然付出了難以估量、數以萬計的傷亡，但總算是擊退了它們的侵襲。
儘管只是慘勝，但倖存下來的人們都毫不猶豫的感謝着上蒼的眷顧以及憐憫。——當然會這樣吧？此時此刻的他們，簡直就像群受驚的兔子一樣。
哪怕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毫不留情地觸及他們那過分敏感的神經。
同時，一項名為“諾亞方舟”的計劃也正式在通過軍方合議院的首肯下，開始秘而不宣的進行着——
當然，知道這個計劃的，只有北歐聯盟少數主戰派，其中，就包括了雷米爾，以及他直屬的小隊。
以及為了表彰他們的英勇奮戰，那些各懷鬼胎似的政治家們，出於利益的考慮，也順理成章地送給雷米爾一件禮物——
“結婚？為什麼......在這種時期有必要為了安撫人心而這麼做嗎？”
“並不是結婚，而是訂婚。”
被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傳喚到合議院的他，而且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通知了這件事。
“這不是挺好的么？你為什麼會一臉不樂意？再說了，這是高層命令。事實上你的個人意見根本無關緊要。”
“這不是重點吧？我根本對對方的情況一無所知啊，即便是夥伴，但也僅此而已不是嗎？”
然而對方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與意見。
只是輕描淡寫似的說道：“你沒有拒絕的權利，這是命令！”
話音剛落，輕輕吐出一連串彷彿玫瑰似的煙圈。
“既然如此，那好吧。我接受——”
無論何時何地，軍人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便是無條件服從命令。
哪怕是自始至終被當成工具，用完就丟。雖說這聽起來很過分，但是所謂的軍人，就是諸如此類的存在。
歸根結底，能將他們的價值最大化的場所，只有戰場。
而一旦失去這個舞台，他們事實上就和廢鐵沒什麼不同。
“那個什麼聯姻到底是什麼鬼啦！而且為什麼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此時此刻在只剩下殘垣斷壁的補給基地，幸正為此而大發雷霆。這與她一貫寡言少語似的性格大相逕庭。
一言以蔽之也就是打翻醋罈子了。而且受了相當程度的衝擊......
“你沖我吼也沒有用啊，決定這件事的是軍方合議院，而且已經是既定事項了。”
不知不覺被逼到牆角的迦雷斯表現得非常委屈，然而即使這樣，他依舊若無其事似的陳述着事實。
“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幸拼盡全力怒吼完的瞬間，麥茲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幸你，喜歡殿下對吧？”
面對他這一針見血似的提問與那彷彿已經對此深信不疑似的口吻，當事人瞬間滿臉通紅：“是又怎麼樣？！”
幸雖然平時一本正經，寡言少語，同時也很少在人前袒露感情。
然而唯獨對“戀愛”話題應付不來，在這方面自始至終都顯得非常笨拙。一旦稍有不慎，就會演變成剎不住車的情況。
然而她在這方面又有着常人難以置信的坦然——
簡而言之就是......
她非常討厭在這個問題上抱持着遮遮掩掩態度的人。
“喔喔，你看吧，迦雷斯，我說什麼來着？那既然如此，今晚你請嘍？”
眨眼間，幸微微傾過頭，以稍顯的有些呆然的口吻問道——
“你們在說什麼？”
然而面對她的反應，迦雷斯與麥茲都只顧着捧腹大笑。
結果，打算不賠他們胡鬧下去的幸，眨眼間做了個彷彿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又理所當然似的決定，緊接着迅速奪門而出！
“車，借用下！”
話音剛落的她迎面攔下了一輛迷彩吉普，緊接着二話不說便拽下了對此完全摸不着頭腦的駕駛員，然後眨眼間將油門一踩到底！
“什麼鬼？這傢伙動作那麼快？話說她這麼急去哪兒？”
兩位目睹了這一切的同伴，對此情此景目瞪口呆......
“還用說嗎？當然是去確認啊，雖然我覺得就算這麼做了，也是徒勞無功呢！”
麥茲一邊賊笑着；一邊理所當然地吹起了口哨。
“你這傢伙真夠惡趣味的，捉弄同僚很開心嗎？”
“沒錯，特別是她那個一臉受氣包似的反應。簡直太棒了！不是嗎？”
然而當他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迦雷斯早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懶得理你。”對於麥茲那獨特的偏好，他嫌棄得不得了。
“對方是？”
而此時此刻，在拉達姆的辦公室里，面無表情的雷米爾問起了對方的來歷。
而對此他只是遞給了雷米爾一份並不詳盡的，類似簡歷一般的資料......
“黎拉·蕾緹莉婭少尉嗎？”
對這個名字，他還是有印象的。
應該說不久前才見過。
“待會兒後續的對策會議結束后，我會安排你們倆先見個面的。”
然而對此，雷米爾一邊斟酌着合適的詞，一邊脫口而出——
“不，上尉。我想沒有那個必要，因為我們已經見過了......”
“比起這個，有關於這件事她知道嗎？”
“這個，就由你負責傳達好了。聽着，毫無疑問這是件有利於聯軍團結的好事。所以，別給我惹出什麼岔子來。明白了嗎？”
自始至終拉達姆似乎一直在表達着這個意思。但是現在以自己的立場，除了答應以外別無他法。
“好的，我了解了。上尉......”
“還有一件事是——”
然而就在拉達姆準備繼續在此基礎上下達第二個命令時——
辦公室的門，被毫不猶豫的猛然撞開，緊接着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幸理所當然似的出現在那裏！
然後只見滿頭大汗的她不假思索似的脫口而出：“殿下！所以說，這件事能暫緩嗎？至少，至少別這麼草率！”
話音剛落的同時，險些讓拉達姆將剛抿了口的咖啡差點兒全噴出來——
“什麼情況？！”
然而，在他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時，雷米爾就拉着措手不及的幸來到了迴廊上。
並理所當然似的將她壓在牆壁上：“你說什麼？”
而事實上，雷米爾完全聽清楚了，只是一時半會兒還消化不了......
“暫緩？到底為什麼......幸？”
“因為，因為......！我不要......！！”
然而“幸喜歡着某個人”這件事他卻是知道的。
只不過，卻自始至終沒有將自己納入到那“某個人”的範圍里去。
“所以也就是說......請三思而行，別因為無聊的命令而委屈自己。那樣的，肯定有人會傷心的！”
“......比如我之類的，如果你因為這樣的理由而結婚的話，我會很傷心的！”
“幸，你明白你在說什麼嗎？”
對她那若無其事，甚至帶着理所當然似的口吻的話語，雷米爾雖然覺得驚訝，然而卻並不打算敷衍了事。
“是的，我很清楚。所以能讓我聽聽你的回答嗎？”
“現在嗎？如果是現在的話，我恐怕只能拒絕你了。
就如同你知道的一樣，這是高層合議院的決定。我的立場並沒有拒絕的權利，這你也是明白的吧？所以，抱歉。”
此時此刻，雖然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說辭，但就算是這樣，雷米爾的態度也相當誠懇。
並為辜負了幸的心意而深感自責。
“你能這麼說，這份心意我感激不盡......謝謝。
”此時此刻的這番話毫無疑問發自肺腑，然而除了這麼說之外，他想不到別的辦法，能稍稍減少自己的罪惡感。
然而，與他想的大相逕庭的是，雖然被拒絕是意料之中的結果，然而幸並沒有表現得有絲毫的失落與悲傷，她的臉上此時此刻掛着不可思議的笑容。
這也許是“只展現在雷米爾一人”面前的笑容吧？
“果然，不行嗎？即便我喜歡你也......不行嗎？”
“誒？你......這是什麼意思——”
緊接着，她便微微踮起腳尖，帶着惡作劇似的笑容......迅速又理所當然地吻了瞬間大吃一驚的他......
嘴唇的觸感——鹹鹹的，像是咖啡的殘留味似的。這時，他才注意到——那好像輾轉於充滿情慾的目光中的淚滴。
不過那只是一瞬間的事，當雷米爾回過神來的瞬間看到的，依舊是她那彷彿不帶任何情感的面容......
或許，該說他根本來不及拒絕。
——微微踮起的腳尖的她，那張彷彿稚氣未脫，卻又顯得無比精緻的五官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然而明明如此之近，然而他卻比誰都清楚，自己並沒有對眼前這個女孩兒理所當然地敞開懷抱的權利。
“......”
只是讓雷米爾始料未及的是，平常似乎連話都不怎麼說的她，此時此刻居然會有這麼大膽的舉動。直到那像似棉花糖似的餘溫與觸感完全消失的這段時間裏他都理所當然地愣在原地。
“咳咳！雷米爾——”
緊接着，當他回過神來的剎那，眼前的人已經在剎那間換成了拉達姆的身影。
“關於剛才說的第二件事，在一會兒的對策會議結束后，會有一場北歐聯盟與中東戰線的聯合晚宴，你被安排在出席嘉賓人員名單里了。”
“也就是說，我必須得出席對吧？這也是命令嗎？”
當然，對此拉達姆並沒有否認。
也就是說，就算是雷米爾本人不願意，也得照常出席。
“如果是命令的話，我會出席的。”
說完這些，他便毫不猶豫地走向了會議室。
眨眼間又聽到拉達姆在身後不緊不慢似的補充了一句：“出席者是以小隊為單位，所以你明白的吧？”
“啊，當然！”
緊接着，他便推開了會議室的門，在這裏，也見到了理所當然會見到的人。“好慢！”
迎面，黎拉的臉就陰沉得讓人覺得心驚膽戰的。
“你遲到了半個小時，雷米爾。”
然而，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是，她還帶着滿臉笑容。
“中途被拉達姆上尉叫住了，我能怎麼辦？”
“是嗎？”
似乎是被這個彷彿天衣無縫的理由說服了，黎拉也就理所當然沒有深究
。中途，有人希望能研發出新式武器，藉此來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鬥爭。
而對此，雷米爾不假思索似的反駁道——
“現階段就算有了那種武器，也不可能眨眼間讓這場鬥爭畫上休止符。”
“而且現在的我們付出了太多的犧牲。根本無暇再騰出人手去做新武器研發。”
然而對方對此根本不予理睬，反而毫不猶豫似的直說道——
“武器研發與改造不是你們的專長嗎？既然如此，排除萬難也是你們的工作吧？！”
——明明享受着理所當然似的錦衣玉食，對此卻絲毫不知感恩的政治家們那頤指氣使似的嘴臉，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討厭。
你們富足的生活；甚至身上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我們竭盡全力用無數犧牲換來的，這些人難道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嗎？
——剎那間，圓桌盡頭，彷彿位於窗邊黎拉理所當然似的站了起來......順帶一提，她的表情相當惱火。
面對那圓滾滾身形的中年人——
“那既然如此，也請你們設身處地為我們想想，所謂的戰爭不是靠伶牙俐齒左右勝負的，難道你們連這都不明白嗎？”
“以及我們聯軍直到今天為止到底失去了多少戰友；失去他們的家庭又有多少人面臨著流離失所、無依無靠的窘境，這些你們想過嗎？”
“說到底，所謂的政治家還真是噁心呢，僅僅靠嘴，就能賺到足夠的錢。”
“而我們卻要因為你們那自私自利的個人慾望前仆後繼的去送死？”
“排除萬難是我們的工作？別開玩笑了！別開玩笑了！！”
“我們之所以不知疲倦似的奮戰到今天絕不是為了你們。別誤會了，我們可從不認為，你們有任何保護的必要與價值！”
緊接着，當她說完的那一刻，大廳里不知不覺彷彿就像是目睹死亡般寂靜......
“少尉，你說得太過了。”此時，雷米爾終於看不下去了，只得用拉拽的方式使得她重新坐下。
而且，他不明白的是，明明不是同一陣營的蕾緹莉婭為什麼會毫不猶豫地替自己說話。
“可就算是這樣，你難道不覺得那幫人太過分了嗎？”
“明明結束戰爭的方式就只有一種，但是那幫傢伙卻只是拿我們當成消耗品......”
而當會議由此無疾而終的剎那，兩人順理成章結伴同行。
“哦？洗耳恭聽。”對他的壞心眼，黎拉似是而非似的嘆了口氣說道——
“只有當犧牲大於所得時，戰爭才有結束的可能。反之亦然......而現在，優勢完完全全是一邊倒嘛！”
“你的話很有理啊，雖說我也是這麼想的。”
——話音剛落的瞬間，只見黎拉露出了難以置信似的表情。
“那你還接下研發任務？”
而對此雷米爾的回答又完全在意料之中——
“因為，總得有人去做不是嗎？而且這次的武器研發任務是合作的。所以也是順其自然啦。”
“再說了，你不是也毛遂自薦了嗎？”
在這一點上，他還是相當感謝黎拉的。
所以不假思索便表達了謝意與感激。
“話雖如此，但也總不能把任務都推給你一個人吧？話說回來，關於那個晚宴什麼的，你打算參加嗎？”
“難道說，你也受邀了嗎？”
她點點頭。
“那正好，待會兒一起過去吧。”
當然對於這個提議，她並沒有拒絕。
“好吧，一起去吧。”
而關於那件事情，被千叮萬囑的自己自始至終沒有找到機會開口。
當然，他的猶豫完全暴露了——離得這麼近，不可能瞞得過去嘛！
“如果你想說的是那件事的話，我知道。可那畢竟不是你的錯，別在意了。還是說，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不，並沒有。”
即便這個回答會讓他的罪惡感更難以自拔，但是他更不想讓眼前的這個人誤會自己......
而就在維恩藕斷絲連似的敘述中，敵人彷彿就像是摧枯拉朽似的迅速接近！
娜塔莉為此心急如焚，因為她並不知道在一次又一次不斷地衝擊下，這層看起來已經到處遍佈着裂痕的屏障還能苟延殘喘多少時間——
此時此刻將與他們的存活時間息息相關。
而且更讓人無可奈何的是——
現在在這個船艙里停留、逗留的氧氣已經越來越少了，似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流逝着......
“我剛剛姑且把救援信號發出去了，但是我們能不能堅持到救援部隊到來的那一刻可就難說了。”
話音剛落的瞬間，三人視野內的景物忽然眨眼間都發生了斗轉星移似的天旋地轉！——
剎那間，屏障終於完全、徹底的四分五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