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桂花蜜糖雪中藏

十二 桂花蜜糖雪中藏

自古以來做這種酥餅也就是放白芝麻,從來沒人會提出放黑的這種問題,畢竟這本來就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人們只支持這樣做,卻大多都尋不着一個道理。

可若是李老太爺提出這個疑問,秦嫿染估計還會深思一番,偏偏是鄭嵩雲開了這個口,自然而然就讓她想到對方屢次三番的拆台。

“給你吃你就只管吃,哪兒有那麼多的廢話?成天的為何為何,顯得只有你無知一般。”

鄭嵩雲面對這句話卻毫不在意,反而是聳了聳肩,“我確實對此一無所知,不然我問你幹嘛?何況你回我為何用白不用黑不就行了?成天拍桌子發火,顯得就你有脾氣一般。”

一樣的話被還了回來,秦嫿染只覺得莫名其妙,“我何時拍桌子發火了?”

眼看着好好吃個飯兩人都能吵起來,趙禮趕緊在旁邊打了個圓場,可兩人卻都不聽,鄭嵩雲還先問道:“發不發火咱們都是另說,你若真是精通這些,難道連為何用白芝麻都不知?”

秦嫿染簡直是給他氣笑了,在想與他爭辯卻覺沒什麼意思,乾脆緩和了自己的脾氣,不再搭理他。

好在鄭嵩雲多多少少還有些眼力見兒,見她不回也就沒再問。

吃過晚飯,秦嫿染與李瑛玥收拾收拾去廚房洗了,李老太爺說要回去歇息,趙禮乾脆也就跟了過去,路上問他:“老爺子也瞧見了,這鄭嵩雲過來純粹就是給嫿染添堵的,你繼續把他留在李記食府裏頭,豈不是天天都鬧得不可開交?”

李老太爺聽了此話輕嘆一聲,隨後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他娘是我家那老婆子看着長大的,算半個女兒,說來也是可憐,被家裏頭牽累嫁給了那樣一個糊塗東西。可再怎麼樣孩子都是無辜的,他娘臨了的時候把他託付給了我,我若是照料不好,豈不是讓我那老婆子難過?”

說來說去,李老太爺對妻子的虧欠是最多的,所以但凡有一星半點能補償她的,李老太爺都割捨不去,這也算是他在還債。

心中明白這個理兒,趙禮也就沒辦法再勸,只長長嘆了一聲,盼着哪日鄭嵩雲能夠懂事才好。

畢竟李老太爺都說了他娘過世,他爹又是個拎不清的,鄭嵩雲估計要在李家住上好一段時日。

兩人之間的關係剛有緩和就又回到了互不說話的地步,李老太爺不管,趙禮也只能是從中調和,這麼漸漸地兩人間嫌隙就越來越大。

好在秦嫿染真氣極了也不搭理他,倒也沒鬧出太大的爭端來。

日子就這麼不緊不慢地過着,李記食府的生意卻有一日突然就跌了下來,秦嫿染心中不明所以,乾脆就讓李瑛玥四處去打聽打聽,看看究竟是自家的問題還是旁人競爭了去。

遠溪鎮就這麼大,做吃食的店鋪自然也不是很多,若有一家剛剛開張,吸引些客人過去也不是什麼大事。

思及此,秦嫿染也就沒怎麼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正準備端了青菜去洗,趙禮卻走了進來。

“今兒反正也沒什麼生意,趙叔不妨回去歇歇。”秦嫿染只以為他是來幫忙的,於是勸道。

可趙禮卻搖了搖頭,“我來是與你說鄭嵩雲的事情。”

秦嫿染一聽這仨字兒就覺得十分頭疼,趕緊插話,“趙叔提他做什麼,平白讓人掃了興緻。”

“行了,我知你看他不慣,也知這並非是你的錯處,可你也不小了,多少為你外祖父想想。他留下鄭嵩雲也是受人所託忠人之事,你稍稍擔待一些,大不了從此不與他說話就是。”

秦嫿染心說自己已經擔待不少了,可她到底明白趙禮是為了李老太爺好,於是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趙禮這才放心下來,拍了拍她的肩,語重心長說道:“趙叔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也委屈你了。”

委不委屈倒沒什麼重要的,只要旁人心中明白,這委屈受着也就不鬧心。秦嫿染從來都是這樣一個人,趙禮一句“知道”就消下了她心中的火氣,轉而琢磨起以後如何相處的問題。

手邊上還有發好的麵糰,秦嫿染原本是準備做肉餡酥餅,可偏偏想到了鄭嵩雲那天在夜街所說的話,拿着麵糰就開始糾結起來。

心中暗罵自己不爭氣,秦嫿染還是去拿了腌漬好的桂花餡料,放在面裏頭擀成薄餅,就這麼烤了起來。

麵皮酥脆,薄薄一層,上頭撒了芝麻粒兒,還能隱隱看見裏頭的餡。秦嫿染從來沒嘗試過這種做法,心中也有些忐忑,於是掰開一個正準備嘗,那桂花蜜就流了滿手。

香甜的氣味躥上鼻尖,還有幾分桂花的清爽,讓秦嫿染心中的擔憂放下幾分。

再咬下一口,蜜漬的餡料就流了滿口,混着餅皮,還真不會讓人覺得膩,心中頗為滿意,秦嫿染就把這桂花餅都放在籃子裏頭晾着,思索如何解釋這桂花餅不是為他做的。

可誰知正思索之間,足足出去了半天的李瑛玥就跑了回來,神色之間還有些匆忙。

“明月酒樓新推出的滷味,咱們這兒的生意都給他們搶了去。”

明月酒樓推出滷味也不是最近的事了,秦嫿染之前還跑過去瞧過,壓根就沒放在心上,於是微微蹙眉問道:“這有什麼好驚慌的?”

李瑛玥一聽就知道她是想岔了,趕緊把自己手裏拎的盒子拿了出來,放在秦嫿染面前的桌上。

“這是我託人進明月酒樓裏頭買的,還花了些錢疏通關係,否則今日不定有沒有剩。”

秦嫿染對明月酒樓的飯菜興趣不大,畢竟那邊做的就是個環境,真要是做菜定然比不得他們李記食府,更何況是滷味這麼一條?

可這麼一眼瞧過去,那滷味雖說不夠鮮亮誘人,卻也算成色不錯,聞着氣味也與自家相差無幾,頓時就心生不好。

李瑛玥還在旁解釋:“我在路上沒忍住就嘗了一個,這跟咱們家裏頭味道真相差不多,再加上那邊每天供應的量都不少,咱們這兒訂不到的都跑到那兒去,音樂酒樓這幾日的生意可比以前可紅火了不少。”

聽到此處,秦嫿染又哪裏能沉得住氣?筷子也沒拿就捏了一塊牛肉。

入口是熟悉的香氣,雖說稍有偏差,可一般人估計也嘗不出來。她面上的神情更加嚴肅,仔仔細細查看品嘗了一番,突然發覺他們應當是拿紅曲做的着色。

“鄭嵩雲呢。”秦嫿染面上陰晴不定,冷冷地問了一聲。

李瑛玥還真沒怎麼看過自家小姐這般模樣,話也沒敢說,就趕緊跑去尋人。

她到的時候,鄭嵩雲還在自己的小院裏頭曬太陽,看見李瑛玥匆匆忙忙過來就挑了挑眉,突出了嘴裏頭的草葉兒。

“找我?”他問。

李瑛玥可不跟他客氣,伸手就把他從椅子上扯了起來,“趕緊與我去見小姐。”

“我見她做甚。”鄭嵩雲一把撥開她的手。

“事關重大,你若是不去,我可叫她親自來找你了。”李瑛玥威脅了一句。

聽她說的很急,鄭嵩雲也不敢怠慢,別彆扭扭的跟在她後頭,進廚房就先聞到一股桂花的甜香。

然而還沒等他細細品味,秦嫿染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着他罵道:“咱們李家給你吃給你住,也算是待你不錯吧,沒想到你竟能做出這種事來!”

一句話說的莫名其妙,鄭嵩雲自然不明就裏,反唇相譏:“李家對我如何跟你有什麼關係?別拿李家的恩惠來壓我,這是你能幹的事兒?”

“你說的對,”秦嫿染怒極反笑,隨後把裝着明月酒樓滷味的盒子重重放在桌上,“既然李家對你有恩惠,那你做的又是什麼下作事兒?把咱們的秘方泄露給明月酒樓?你還真是膽氣不小。”

“你少在那兒胡說八道,這滷味的秘方我何時學過?血口噴人可得找着證據。”

“明月酒樓偷的是咱們的方子,只是因為炒糖色太難,乾脆就以紅曲替代,這是你自己提出的法子,還再三與外祖父確定過。何況這我沒記錯的話,這幾天庫房的鑰匙趙叔應當交給你了,你敢不敢與我去對對事先準備的料包少沒少?”

一提到紅曲,鄭嵩雲就是微微一愣,隨後就如同醍醐灌頂,什麼都清晰了起來。

前些時候李滿來找過他,大抵是問他那日為什麼提及紅曲。鄭嵩雲當時一個人被堵在街尾,怕得一五一十都倒了出來。李滿還有些不屑一顧,拿了他的鑰匙說是要去庫房找東西,鄭嵩雲覺得她畢竟是李家人,自己不好多管,根本就沒阻攔。

卻沒成想李滿作為李家的人,卻還幫着明月酒樓算計自家。

“我不是……”鄭嵩雲想要為自己解釋,可一來紅曲的法子是他說出去的不錯,二來也是他沒拿好鑰匙,才讓李滿鑽了這個空子。

秦嫿染卻以為他是心虛了,當即冷哼了一聲,“你不是什麼?說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你當我是傻子?”

說罷她一手拂過籃子,裏頭的桂花餅散了一地,沾染上灰塵,惹人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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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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