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時光飛逝。轉眼間,天宮千年一度的蟠桃盛會來臨了。蟠桃盛會是玉帝為答謝自己所節制的神仙專設的招待宴會。而且所食蟠桃千年一熟,吃一個可增百年修為,所以此種盛會誰也不想錯過。玉帝對此尤為重視,早早將此次宴會的籌備工作交付給了希人。
希人接令后,自是大喜,喜的是得到玉帝的寵愛。但也不無憂慮,慮的是從未操辦過這麼大的宴會。好在希人處事謹慎,提前籌備,硬是在盛會前將一切事宜全部辦畢。
蟠桃盛會果然熱鬧,一大早,各路神仙陸續來到了蟠桃園。平日寂靜的蟠桃園熱鬧非凡,三五成群談藝論道的、盤坐對弈的、吟詩作對的、閉目打坐的、漫步賞花的……
玉帝偕王母娘娘來到蟠桃園時,一片沸騰更增喜氣洋洋。玉帝見所請之人全部到齊,心中歡喜請大家入了席,端起酒杯以賓主之禮敬酒:“諸位,千年來,天地人丁興旺,萬物安寧,這與諸位的辛勞分不開,今藉此盛會,先敬諸位一杯薄酒,以謝諸位的效勞之心。”說罷,舉起酒杯遙向四下點頭致意便送至唇邊,一拂袖一飲而盡。
突然,玉帝猛一皺眉,愣住了。
王母滿臉狐疑地輕聲問道:“玉帝,這酒怎麼像水一樣?淡而無味。”
玉帝心頭一沉,臉色鐵青。看着四下諸位竊竊私語,議論紛紛……臉丟大了,蟠桃盛會也用假酒,傳出去哪有威信可言——玉帝發怒了:“希人何在?”
希人也正納悶酒怎麼沒味了。聽玉帝怒喝知事情糟糕,嚇得心頭大亂,結結巴巴申訴道:“玉帝,我準備的是瑤池玉液。這……這定給掉了包,有人陷害於我……”希人冷汗直冒。
這話玉帝倒也相信。但他根本不予理睬,因為面子失得太大。
各位神仙鴉雀無聲,極不自在。他們也萬萬沒想到碰上這糟糕事,眼下玉帝動怒,誰也不敢做聲,生怕惹禍上身。
蟠桃園靜了下來,死氣沉沉的,王母急得要命,但又不能發脾氣,突然她瞥見了南天海——觀音菩薩,連忙嚷道:“觀音菩薩,你快救救蟠桃盛會,這……你看都成什麼樣了?”
觀音菩薩正在思量其中的蹊蹺,見王母求救不好推辭,移身出席開口說道:“玉帝,白酒一事其中必有隱情。希人失職之罪當要究辦,但幕後罪魁也不能逍遙法外。”
玉帝略思片刻問道:“那依菩薩之言該如何辦理?”
“挖出罪魁嚴懲。”
“如何挖出來?”玉帝一聽來了興趣。
觀音菩薩微微一笑,從袖中掏出一面青銅鏡。微念咒語,青銅鏡頓時大了數倍。觀音菩薩將鏡面朝宴席架好:“請玉帝、王母移步觀看!”
毫無光澤的鏡面突然射出一道強烈的金光,直衝諸神面門,將其凝視的目光拉攏了進去……
鏡面里出現的蟠桃園很靜,銀光四瀉,明如白晝。希人正張羅着與幾個徒兒僮子料理宴席。遠處,蟠桃林內若隱若現有幾個影子。拂曉之際,宴席全部料理停當,留下兩個僮子守候,希人帶着徒兒離開了蟠桃園。不多久,兩個僮子頭一歪睡著了。這下好戲出來了,遠處幾個影子鬼頭鬼腦地跑了過來,原來是拉巴門官與幾個宮仆。
他幾個提着桶走到宴席間東張西望。
突然,拉巴幾個齊上,將宴席酒壺中的酒全倒進桶內,又將酒壺裝滿水復放在宴席上……
眾神一片咋舌,驚訝不已。
玉帝鐵青着臉,隨手抓起一隻酒壺奮力砸了個粉碎,氣急敗壞地大喝道:“拉巴,你給我滾出來。”
觀音菩薩這手倒轉時空印證法確實厲害,不但粉碎了拉巴的陰謀,而且也為希人澄清了冤屈,這是拉巴萬萬沒有料到的。
聽了玉帝的怒喝,拉巴一夥嚇得屁滾尿流,惶恐萬分跪在玉帝面前,像蒜頭似地不住磕頭。
“拉巴,為何如此?從實招來。”
狡猾的拉巴自然怕得要命,但他還心存僥倖企圖挽回些什麼?他暗思量:如我拒不承認又能如何,再說又沒什麼人證——三角眼倒轉幾圈掉了一串眼淚:“玉帝,冤枉呀!我拉巴位卑老實豈敢做壞事,你們怎麼能憑一面鏡子的幻覺就指定是我呢!”
“拉巴,你是說我冤枉你?”觀音菩薩聽不下去了,但她仍心平氣和地勸道,“你從一隻烏龜修鍊至今也不容易。不珍惜自己,就不要害了別人。如果你執意要人證,我就可以做證。”
拉巴最後一絲防線徹底垮了,立時癱倒地上,泣呼道:“玉帝呀,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轉身又向觀音菩薩求道:“菩薩救我……菩薩救我……以後不敢了……”
觀音菩薩搖頭嘆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救不了你。你們只有自己救自己了。為何要將瑤池玉液換成水,致使希人遭受失職大罪?”
拉巴沮喪着臉,長嘆一口氣幽幽說道:“事已至此,再瞞也無意義,我把什麼都說了吧!弊在心裏難受。”
“……想當年,我在靈霄門索賄被八易察覺,我向他保證再也不幹。可他非要搞得沸沸揚揚,讓我臉上無光難以在天宮立足。后希人出任‘反歪天官’便我思得一計,先騙得希人的同情,在希人的配合下一舉將八易趕下天宮出了心頭惡氣。但後來八易幾個徒兒要找我麻煩,我略施小計穩住了他們……本來此次也不想參與陷害希人的,但恐八易幾個徒兒毛手毛腳一旦事發,還得我倒霉,不如先下手為強將希人搞倒……這樣我便高枕無憂了!”
眾神一片嘩然!
希人差點氣暈過去,沒想到昨日還稱兄道弟的拉巴會給他來這一手。他想衝過去狠狠揍拉巴一頓……再啐幾口——然而他什麼也沒做,他只覺得心底發涼。
玉帝為這個敗類震驚了、憤怒了,拍案而起:“好你個賴烏龜,平日見你老老實實,沒想到你竟是個狼心狗肺的不義之徒。還有你們幾個宮仆,不思修身,拉幫結派,狼狽為奸玷污天宮聖地——執法天官,按天規如何定罪?”
執法天官道:“心懷不測、陷害他人按天規該下油鍋。”
王母攔阻道:“今日盛會已攪得一塌糊塗,拉巴固然該死,但今日大喜萬萬不能動血光衝撞喜氣,是否降刑處理罷了。”
玉帝極為勉強地點了頭:“好吧!就便宜了他們。將拉巴責打八十天棍趕下天宮,讓他自生自滅。幾個宮仆趕下南天門永不錄用。還有希人——你處事魯莽、玩忽職守,兩次鑄成大錯,本帝……罰你去西天為閻羅君守鬼門……”
這個懲罰似乎太嚴厲了,雖然未殺但比殺頭好不了多少。觀音菩薩心存憐惜,開口勸道:“玉帝,既然真相大白,希人雖有過錯但並不是故意為之,縱觀以往功過相抵,給希人一條活路吧。”
觀音菩薩開口求情,玉帝長嘆一聲點頭道:“那也將希人趕下天宮罷了……”
……
此時的天下依然酣睡在溫柔鄉里,全然不知從天上掉下來這麼幾個人物。
二
天下隨着天地的穩定而逐漸發展壯大。
人心思治,加之王姓地皇一心為民,深受天下人的愛戴擁護。又逢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萬物昌盛安寧,屆時出現了人類少有的鼎盛時期……
天下西都境內,巍巍群山中有一個村落。
村落里有位名張生的落魄文人因屢試未中,直到中年才萬念俱灰地扛起鋤頭安心耕種。
老族長見張生孤苦一身,飢一頓飽一餐,衣服破了無人補,便撮合將做豆腐謀生的新寡李氏許配給他。
兩口子成親后倒也恩愛。一年後李氏懷胎欲產。
這日晌午,李氏剛洗完衣服忽抱腹喊痛。張生在地里幹活,鄰人見狀分頭去喊接生婆和張生。
張生在地頭聽說夫人要生了,狂喜不已扔下鋤頭撒腿便跑回家。卻不料過橋時腳力太重踩破了橋板摔下了山崖當場一命嗚呼!
此時的李氏已在床上痛得死去活來,接生婆汗滴如流拚命喊着:“用力,用力,再不用力你們母子全完……”
李氏痛得臉色發紫,渾身抽搐,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怕不行了,把……把孩子拉出來吧,叫他爹好生扶養……”
李氏頭一歪斷了氣,接生婆嚇得大叫一聲癱倒在地。正在這時,天上紅光一閃……
“哇……”一聲啼哭,嬰兒已鑽出產門拚命哭着,像是在哭祭為她而死的雙親。
張生和李氏走了,就剩下一個苦命的女嬰。村人鄰人儘管都很同情女嬰,但誰也不敢收留同天克了父母的“硬命女”。
幸好聞訊趕來的西苑庵師太菩薩心腸,領養了這個俗家苦命女……
師太為苦命女取名為芙蓉。芙蓉從小到大跟着師太白天習武學藝,夜晚誦經習文,一晃十八年丁點兒的小娃兒出落成了花兒般的大姑娘。
這個芙蓉不但長得清秀俊麗、媚而不俗。而且骨骼奇正,舉止與眾不同——師太暗裏猜測,這孩兒無論從外形或內脈怎麼看都不像是凡人。所以,芙蓉雖長在庵中,但師太一直未敢將她剃度。她有個預感:這孩子終有一日會成鳳凰高飛的。
這天,芙蓉提着劍剛從練功坪走進庵門,師妹小不悔閃過來一把拉住了她,急巴巴說道:“師姐,你躲什麼地方去了?找得我上氣不接下氣。”
芙蓉不留神被她嚇了一跳,裝作生氣道:“幹什麼嘛?嚇死我了。麻花糖你還想不想吃?”
“想吃,想吃。”小不悔才十五歲,年齡不小但生來是淘氣料,又貪玩又貪吃怎麼看都不像個小尼姑。一聽有麻花糖,小臉笑開了:“好師姐,我告訴你呀,師太找你呢。”
“師太找我?”芙蓉納悶了,“她找我幹什麼?”
“跟我說了還找你幹嗎?”小不悔一臉不屑的樣子,“你以為你辦得了的事情我辦不了——麻花糖什麼時候給我?”
“下次趕集再買給你。”
“你在哄我,你做無本生意。”
芙蓉笑嘻嘻掉頭便往師太房跑,小不悔挽起衣袖不依不饒地追了上去。跑到師太房前,小不悔才悻悻地停了下來,瞪了一眼芙蓉轉身欲走開。
誰知師太開口叫住了她。她又樂了,跑了進去,擠眉自語道:“辦事沒我能行嗎。”
師太見小不悔又沒正經,拿起戒尺往她頭上拍:“你進山門也很久了,再不用心修行看我把你趕出山門。”
小不悔見師太發怒,有些怕了。她怕師太趕她走,家中父母會打死她的。倒不是她家裏窮養不起,只是因為小不悔命硬如留在家中會將家克窮,將雙親、兄弟姐妹剋死——所以富裕的父母毫不猶豫地與她斷絕關係送進了西苑庵。而師太對小不悔最管用的招就是趕她走,這樣她再不吱聲,能乖一天兩天……
師太對芙蓉說:“你來庵中也有十八年了,為師有一事想托你去辦理。”
“師太有事儘管吩咐。”
師太望着芙蓉,眼中充滿慈愛而又迷惑——昨晚,師太得了一夢,有一白衣仙子吩咐她放芙蓉到長江源去,具體到什麼方位卻沒有講——早晨醒來,師太納悶不已,雖覺蹊蹺,但潛意識感覺確與芙蓉相關。師太想了一早功課也無心做才想到了解決此事的辦法,這不,已把芙蓉召到了面前。“為師早年曾在長江源許過願,現年事已高,半截子入土了,這願也該還了,可為師一則身體欠佳,二則庵中事務牽連,所以想請你代勞。”
芙蓉很高興,當下欣然領命。師太性急,當即為她打點了行裝盤纏,並讓小不悔陪着做個伴。
小不悔一蹦三尺高,拉着芙蓉便出了庵。
師太送她們出了門,心情又沉重了起來。做完這件事,但到底在做什麼,她心裏模模糊糊,純粹是跟着感覺走……
望着剛剛升起的朝陽和綠裝的山野,師太喃喃道:“願芙蓉好運,平平安安回來。”
芙蓉與小不悔一起步便連趕了三天的路。這三天,芙蓉凈選捷徑,繞着村莊小鎮走,為的就是省時間。可小不悔不幹了,“師姐,跟你出來爬山,還不如在庵邊爬。三天了,天天啃窩頭喝涼水,我可不行了。”小不悔說著“啪”一下坐在了地上。
芙蓉見小不悔這回真發脾氣了,想罵又不敢罵,這荒山野路把小不悔罵丟了,怎麼向師太交代。忙說:“起來,起來,前面再遇到集市不繞了行吧。”
“這可是你說的,別賴了。”小不悔一竄便爬了起來。
黃昏時分,果然又遇上了集市,通往集市的道路上擠滿熙熙攘攘的人和車馬。可真熱鬧,馬不耐煩的嘶鳴聲,爭先恐後的吵鬧聲,孩子的哭叫聲……
小不悔頭次見到這麼多人擠在一起,愣得目瞪口呆,拉過芙蓉小聲道:“這麼多人?我們庵內上香也沒這麼多,難道前面有個比我們還大的尼姑庵?”
芙蓉也奇怪,但究竟怎麼回事她也說不上來,拉着小不悔小心翼翼地分開擁擠的人群向城門走去。
“哇!怎麼有提刀拿槍的?”
小不悔眼尖,芙蓉也看見了城門口站滿了兵丁,正幫忙老百姓出城:“這有什麼稀奇的,守城門的嘛。”
“天快黑了,怎麼都搬家似的急着走?”
“這都是來集上買東西的,天要黑了回家去罷。”
小不悔聽聽覺得有理,剛欲開口卻已撞到兵丁面前。那兵丁將她攔住,喝道:“哪來的小尼姑?快走,快走。”
“你拉着叫我怎麼走?”
“你往哪兒走?你不怕死。”
芙蓉連忙上前謙和地說道:“兵爺,我與妹子想到城裏去。”
兵丁詫異地打量了一陣,才拖起官腔道:“上頭有令,自即日起本地區人口一律遷移,更不許外地人來往。”
“有這事?”芙蓉與小不悔面面相覷,異口同聲問道:“憑什麼這樣霸道?”
“哈!霸道。”隨之擁過來幾個兵丁見芙蓉的確不知內情,才一指牆頭上貼着的一紙公文。
芙蓉與小不悔都識字,跑過去一看,只見蓋着紅官印的公文這樣寫着:
告天下百姓:
近日長江源有妖龍做怪,為非作歹,興風作浪,屠殺無辜,罪大惡極!
現朝庭已調兵遣將圍捕妖龍,估不日將之擒獲正法。圍捕期間為保百姓安全、避免無辜傷亡,即日起,長江源周邊百里居民全部遷移,過往行人、客商一律繞道而行。
若有違者從重處置。
原來是鬧妖龍?小不悔天真地問道:“師姐,妖龍是什麼?”
“我也沒見過。不過以前聽師太說,妖龍是水族的,他能呼風喚雨、騰雲駕霧,總之是很厲害的東西。”
“這麼厲害呀!”小不悔聽得吐了吐舌頭。又好奇地說道:“師姐,這麼厲害的東西去看看好嗎。”
正說著那幾個兵丁又過來了:“喂,有完沒完,快走,快走。”
芙蓉只好笑臉相迎:“兵爺,這天也黑了,我們倆女子總不能在野外過夜,你行行好,讓我們進城去找家客棧住一晚,明日就走。”
“不行,上頭有令,這城門只許出不許進。”
小不悔來氣了:“你這個當兵的,我師姐跟你商量,你都不給面子——哼!要是在西苑庵不揍你才怪。”
“什麼,想揍我——嘿,給你一點顏色瞧瞧。”
那兵丁抽出鞭子要打,芙蓉見狀不妙抽身上前一把抓住鞭子,不料用力太猛反將拿鞭的兵丁拉倒在地。這下壞了,十餘個兵丁提槍握刀將芙蓉與小不悔圍了起來。
芙蓉與小不悔雖都身懷武功,但畢竟沒見過這場面,由着他們拿繩子綁了自己,一絲也不敢反抗。
誰知還未綁完,又衝來兩匹快馬欲衝進城裏,守城門的兵丁倒是早有防備,硬是放下了擋馬欄擋住了。
“呸!你們攔着我幹什麼?”騎馬的年輕人勃然大怒,破口大罵。芙蓉循聲望去,見那年輕人一身素服,兩眉緊皺一臉威嚴,但眉宇間仍不失流露出凜然的正氣。
“你是誰?敢這麼囂張。”十餘個兵丁見來了“大買賣”。
年輕人放眼掃了一圈,冷冷一笑。身後的中年人從腰中摸出一塊金牌晃了晃。
兵丁湊上去看了看,頓時嚇得目瞪口呆。原來金牌上寫着“朝庭侍衛”。中年人是朝庭侍衛,那年輕人不是……
守城的兵丁何等乖巧靈活,悟到了這一點后忙跪地請罪。
騎馬的年輕人搖了搖頭,道:“都起來吧,妖龍惑亂期間萬不能大意。”
兵丁們起身也不敢正視。小不悔看迷糊了,她不公平地大喊起來:“給他們進去,怎麼不給我們進去?”
兩匹快馬聞聲扭頭一望,小不悔嚷道:“兩位大施主,他們見你這麼尊敬,可見了我們就捆——什麼事嘛?”
“她們怎麼回事?”
“稟…稟官爺,朝庭有令,此城門只出不進為的是百姓的安全。可…可這倆女的硬是不聽與我們鬧事。所以…將她倆捆了起來。”
芙蓉連忙說道:“大哥,我們見天色已晚,想進城找家客棧歇一晚,明日就走,可兵爺們硬不通融。”
年輕人瞥了一眼芙蓉,正巧與她目光相觸:“進城歇一晚也未嘗不可,倆單身女子睡在荒郊野外總不妥。”
“遵命。”
小不悔揉揉發酸的手腕望着絕塵而去的快馬開心地說道:“師姐,我知道了,官做得越大心越好,瞧那小夥子外表漂亮心腸更好。”
“怎麼,看上他了,那你快還俗,師姐與你提親去。”芙蓉邊走邊與小不悔打趣。
“嗨!我可沒福氣,這輩子安心做尼姑算了。不過師姐美如天仙,多才多藝找那樣的郎君才般配。”
“又沒正經。”芙蓉臉上起了紅暈,但她故作沒事般拍了拍小不悔光溜溜的尼姑頭。
進了集市,果然異常的冷清。寬敞的街井偶爾竄過幾個行色匆匆的百姓。沿街兩旁作坊店鋪十有八九關門大吉,而且連客棧也閉門不開。
“今晚八成得睡街上了。”轉了幾圈后,芙蓉又疲又累無可奈何。
“也好,省幾個房錢買麻花糖吃。”
“你呀也不着急,就知道吃……”
正說著,後面跟上兩個提刀的兵丁,攔住芙蓉問道:“幹什麼的?半夜了也不回家。”
芙蓉與小不悔嚇了一跳,惶恐地說道:“我…我們在找客棧……”
“找客棧,你是外地的?”兵丁提着燈籠在她倆面前晃了晃,緩了口氣道:“朝庭有令,外地人一律不許逗留,你們還賴着不走?”
“天已晚,走不了。”芙蓉陪笑着,“兵爺能否幫忙找一個棲身之處。”
兵丁倆嘀咕了一陣,說道:“往右轉彎上官道,再往前走一段路有一官棧,只有那兒開着。不過你們能否住進去可不敢打包票。”
芙蓉倆聽了大喜,謝后急急趕去。
依言前行果然有一大客棧,排門大開,燈籠高掛,三三兩兩的人進進出出。兩人興奮不已,鑽進門便喊:“掌柜的,有沒有房間?”
櫃枱內老掌柜正低頭寫着什麼,聞言放下毛筆慢慢抬起頭,打量了一陣問道:“就你們倆女的?”
“怎麼?女的就不能住店。”小不悔說道。
老掌柜沒回答,又低頭寫自己的東西了。
小不悔急了,氣呼呼地上前一拍桌子:“你開客棧,怕我們沒銀兩付帳?”
那老掌柜又抬起頭,他倒不生氣:“你這小尼姑咋這麼凶,我倒從來沒見過。我們這是官棧,一般不接百姓,況且剛才來了兩位朝庭的人所以更不行……”
“老伯,請你通融一下,總不能讓我們兩個單身女子露宿街頭。”芙蓉急了。
“剛才我問是不是只你們倆。假如兩個女的,我們也有這規矩可以通融一下,不過,只能住到下等房而且不能隨意亂走,否則也要趕出去的。”老掌柜喚過一夥計,讓他帶着芙蓉倆下了房,並將飯菜也送了進去。
下等房陳設簡陋,潮氣很重,而且有四個床位。芙蓉與小不悔將就胡亂吃了一些,果然不去逛,收拾了一下便和衣而睡。小不悔一沾床便睡著了,這幾天的確太累了。芙蓉有心事輾轉反側,長江源出妖龍了,百姓跑光了,官府又戒嚴了——還願去不去……正思忖着,忽聽一陣腳步聲。一聲門響,夥計又領進一位婦人。
“這麼臭的屋怎麼住人,你們把我當什麼看了,我好歹也是官府中人。”
“夫人,就只這屋了,裏面有兩人陪你睡,你將就一下吧。”夥計說罷關門退出。
那婦人將行李重重摔在床上,一屁股坐下來,喃喃自語半天不睡。結果把小不悔吵醒了:“誰這麼吵,把我吵醒了。”
婦人正愁無人接碴,見有人說她吵,嘿!她倒正想找個人出出氣。循眼望去卻不料看見是個尼姑,她雖性格潑辣但卻信佛,衝到嘴邊的話硬是沒吐出來。
“大姐,深更半夜的大家休息吧,別誤了明天趕路。”芙蓉怕婦人與小不悔吵架。
“就睡,就睡,”婦人乖乖上了床,“嗨!這麼潮的屋會不會得腰疼病?都怪我家死鬼,讓我為他受這罪。”
“你家有個死鬼?”小不悔從未聽過這話。
“小師父,是我老公,他原本是清永縣的兵丁頭,前幾日去圍捕該死的妖龍受了傷,斷了腿喲!”婦人忽意識到不該說這些,忙打住。
小不悔聽見了妖龍,睡意全消,坐起身來問道:“女施主,那妖龍怎麼厲害?你可見過?”
婦人嘆了口氣:“作孽呀!那妖龍在長江源屠殺生靈無數,而且竟將前來規勸的老地皇也活吞了——那妖龍上天入地神通廣大,官府沒有辦法,只好將長江源百里的百姓遷移,以作權宜之計。”
芙蓉倆聽得呆如木雞,老地皇掌管天下,安撫四方,他被妖龍吃了,那天下怎麼辦?這一晚再也無心說話,不過也失眠了。老地皇雖跟她們沒直接關係,但他為天下之首,一舉一動都牽扯着天下的命運——妖龍如此猖獗已經激起芙蓉倆內心的憤怒。第二天一早,她倆謝絕婦人的善勸,還是去了長江源,她倆覺得如果被妖龍嚇得逃跑,那就對不起師太,對不起自己……
晌午時分到了長江源。江水靜悄悄地流淌着,午後的斜陽映在碧波蕩漾的江面上泛起片片刺目的金光。哪有什麼妖龍的影子——若不是在來的途中所見狂風暴雨洗劫的慘狀,真不敢相信這兒出過什麼妖龍……
“師姐,怎麼不見妖龍呢?”
“這妖龍也許被官府抓了。也許回家了吧。”
“師姐,”小不悔手裏折了根枝條在嬉戲江水,“妖龍家在哪裏呀?什麼時候去玩玩才好。”
芙蓉沒答話跪在江邊替師太還了願,又拉小不悔遙空磕了幾個頭。鬆了口氣笑着說:“總算沒白跑一趟。”
話未着地,忽起了風,繼而天際湧起烏雲,片刻將天空籠罩得嚴嚴實實。莫非妖龍又要出現。芙蓉打了個冷戰,拉起小不悔就跑。不料沒跑出幾步,傾盆大雨灌了下來,片刻將她倆淋了個濕透。地上又滑又膩根本無法走,小不悔哪見過這架式,嚇得哇哇哭了起來。芙蓉又急又怕,四下張望發現不遠處有一隻倒翻的小船,連忙拖着小不悔爬了過去,鑽進船肚裏恰夠容身。
這雨下了足足半個時辰,把長江源江水升高半尺。芙蓉與小不悔鑽出船肚正琢磨着方向,忽又見前方烏雲翻滾,雷電交加……模糊成一團分不清天與地——
“那兒…天塌下來了……”小不悔指着前方驚慌失措。
“別怕,”芙蓉拍拍小不悔的肩,“八成是妖龍在發威,小不悔,你敢不敢去看妖龍?”
小不悔瞥了一眼芙蓉,頓了頓氣:“師姐如敢去,我也去。”
芙蓉自己也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大膽?事後想想簡直是胡鬧。不過,這一去卻改變了自己與天下的命運……
越靠近黑如漆的烏雲團,風咆聲、浪嘯聲、尖叫聲……絞在一起緊逼雙耳。芙蓉將行李背着肩上,一手執着劍,一手拉着小不悔,只覺頭痛欲裂,烏雲翻上翻下迷漫四方,辨不清方向——彷彿置身於地獄之中。
聲音漸漸緩了下來,漫延在眼前的烏雲也淡去了許多——場面清晰了。但出現在她們眼帘中的卻是一幅奪目驚心的畫面。
一條小白龍趴在地上直喘粗氣。小不悔眼尖:“師姐,小白龍壓着一個人呢。”芙蓉這才發現小白龍身中三箭正淌着血,旁邊橫七豎八躺倒不少人。很明顯,這兒剛發生過一場驚心動魄的人龍拚鬥。
小白龍又顫動了一下,龍尾使勁往下扎,它在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欲將身下的人壓死。身下的人看不見腦袋,兩手兩腳拚命掙扎。
“師姐,別愣了,快殺妖龍救人呀。”小不悔此時倒無懼意,推了芙蓉一把。
芙蓉回過神,抽出劍手卻抖了。學藝到今連只飛鳥也沒殺過,何況此時面對的是神通廣大但奄奄一息的妖龍呢。
“師姐,下面那人要死了。”
芙蓉一看妖龍下面所壓的人果然手腳緩了下來,她腦袋“嗡”的一聲,一股無形的力量油然而生。好個芙蓉提劍直衝妖龍,在龍頭上連刺數劍,那妖龍開始還“嗷嗷”地叫了幾聲,終於極不情願地翻了個底朝天,瞪着眼斷了氣……
妖龍所壓的人緩了氣,慢慢坐了起來。
三人一照會,芙蓉倆又納悶了:這人不就是城門口相遇的那快馬年輕人嗎?年輕人似乎也認出了她倆,欲起身謝救命之恩,可腿部有傷還未站起又癱倒了。
芙蓉見其可憐,關切地說道:“你傷得不輕,先歇一會。”
那年輕人點了點頭,感激地說道:“謝姑娘助我復了仇,還救了我的性命。”
“妖龍與你有仇,你是什麼人?”小不悔對年輕人有好感,搶着問話。
年輕人長噓一口氣,嘆道:“我是當朝太子。半月前,父皇被妖龍所害,地方官府圍捕久不見效,我瞞着皇母偷了三支降魔利箭便趕到這兒。哪知妖龍受了三支利箭仍不死,差一點將我壓死。”
搞了半天,年輕人竟是當朝太子,未來地皇——芙蓉與小不悔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然而這是事實。
沒等芙蓉倆做出反應,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涌了過來,圍捕妖龍後繼人馬到了。打頭的官員一見太子,撲通一聲跪地請罪。
太子苦笑:“行了,妖龍已亡,此地太平了,快組織人馬幫助百姓回遷,別誤了生產。”
官員見太子負傷,招呼兵丁就地取材紮起擔架,抬起便欲回城。太子擺擺手召過芙蓉倆,懇請道:“兩位姑娘,如不嫌棄與我一起進京,稟明皇母再行感謝。”
芙蓉哪肯去討功,婉言謝絕。太子無奈,解下腰中佩玉遞給芙蓉。並道:“日後如有事,憑此玉到官府說話,他們不敢虧待你的——若有緣的話,相信會見面的。”
送走了太子一行,芙蓉細細打量了這塊祖母綠的玉,其實並沒什麼特別之處,只是在正面刻了一幅虛虛幻幻、若隱若現的圖案平添了它的神秘……
“師姐,你臉紅了?”
芙蓉一把將佩玉塞入懷內,意識到剛才失態,難為情地扭過了頭。
小不悔雖是尼姑,但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齡,芙蓉臉上絲絲縷縷表情變化豈能瞞得了她的雙眼。不過她也懂得適可而止,何況人家貴為太子,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不敢道破,免得傷師姐的心。小不悔看看天,又看看地,忽想起什麼:“師姐,我們千里迢迢跑一趟,該給師太師姐妹們帶個禮物才有面子!”
芙蓉瞥了她一眼:“這荒山野嶺的,有什麼禮物可帶。要帶也要到集市上看了再說。”
“何必花那個錢呢,這裏有現成的稀罕禮物。龍珠、龍角、龍鱗、龍骨、龍爪、還有龍肉。唉!師太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恐怕見也沒見過,真是可憐呢。這回把龍珠挖下來送給師太,龍角我們一人一隻,龍鱗……”小不悔取劍欲挖龍珠……
劍剛舉起。忽然“哄”的一聲,芙蓉抬頭一看,嚇得臉色剎白:“快跑,水衝來了。”
長江源下游水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而上,轉眼間便涌到了小白龍身邊,卷托起小白龍屍體揚長而去……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