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三 夜訪求解
()入夜,子妤找了個借口出得沁園,提了行燈往南院而去。
“子妤姑娘出去辦事兒啊!”守夜的婆子都和子妤熟悉了,見了她出來還熱絡的招呼一聲,讓她順帶給賽雁兒問聲好。子妤也乖巧的答應了,沒有拿一點兒架子。讓兩個老婆子挺高興,等她走遠了還悄悄說這小姑娘懂事兒。
一路而去,子妤很快找到了唐虞的屋子,熟練地從一旁花盆裏找出藏好的鑰匙,打開門進去了。
這兒藏的鑰匙是唐虞有意給花子妤進出方便留的,起因還是前兩天一場大雨,子妤過來看到唐虞屋子裏淌了不少污水,衣裳也潮地生了些霉斑,趕緊趁着第二天有太陽幫其拿出來曬了曬,又順帶收拾了一下屋子。
唐虞見子妤做事麻利,便報了陳哥兒讓他安排其每日過來打掃屋子,每月格外再給她支二十文錢的月例。賽雁兒本不願自己的婢女去伺候別人,但想着要子妤幫她打聽情報,捨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也沒說什麼就同意了。
真正不高興的人是阿滿,念叨着“我們沁園的姑娘幹嘛去伺候別人,一個月才二十文錢,塞牙縫都不夠”等等,聽得花子妤在一邊苦笑不得,只覺得這阿滿語氣怎麼像個老鴇似的!隨即又“呸”了兩聲,暗笑這樣說阿滿豈不是把自己給套進去了。
聽止卿說唐虞今日出去了,可這都快上夜了竟還沒回來。子妤挽起袖子,先熟練地把炭爐引上,把銅壺打水坐在上面。想着他出去半日或許回來吃不上飯了,看看天色,趕緊去到后廚房找廚子要了個雞蛋和半斤面,就着晚膳的大骨湯做了碗寬湯麵,撒了點兒蔥花兒在上面端回屋子。
還未推門,子妤猛地問道一股酒氣,雖不嗆人,但卻有些意外,心想難道唐虞回來了,還喝醉了不成?
果然,唐虞此刻正自己到了熱水洗臉,聽到門響,回頭看是子妤來了,手上還端了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麵條,冷顏之上綻放出一抹難得的笑意:“是給我的么?”
“唐師父,您沒醉吧?”子妤放下托盤,趕緊斟了杯熱茶遞過去。
放下白帕,唐虞喝了口熱茶,頓覺心中清爽:“無妨,就是有點兒餓了。”
“那正好。”子妤將碗筷擺好,眨着眼看向唐虞:“您先趁熱吃了,不夠弟子再去廚房要兩個饅頭,先前我去的時候看到還有剩呢。”
“不用了,吃這個就好。”唐虞坐下,擼了擼衣袖,拿起筷子便開始吃面。
子妤則雙手捧腮,就這樣透過桌上的銅魚燭燈看着唐虞,發現他即便是吃面這樣的日常舉動,動作都極為輕柔,一舉一動皆透出股子天生的優雅感來。
唐虞吃得大半,覺得飽了,抬頭起來見花子妤托腮認真地凝望着自己,“怎麼?臉上沾到麵湯了不成?”
“沒!”被唐虞一說,花子妤又覺得臉上發燒,趕緊別開了眼:“唐師父您吃好了吧?”
唐虞看出花子妤的不自在,點破道:“你這麼晚過來給我弄吃的,難不成有事相求?”
臉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訕笑,子妤只好點頭:“唐師父心如明鏡,什麼都瞞不過您。”
“說罷,看在這碗面的份兒上。”唐虞酒氣過去,吃下一碗熱面心中也有些滿足,看着子妤人小鬼大的樣子,倒也樂意幫她。
“是這樣......”
子妤將茗月媽的事兒簡而言之地轉述了一遍,也沒添油加醋,只強調了茗月是花家班的弟子,自家人受了欺負怎能不聞不問,不管不顧。又把茗月和她母親相依為命的情形描述了一下,說的自己都忍不住眼眶濕了一圈兒。
說完,子妤盯着唐虞,水眸中透出可憐巴巴的表情,撅着小嘴兒就這樣看着他,等他開口表態,到底幫還是不幫。
知道花子妤在故作可憐,唐虞唇角抽動了一下,不只是在笑還是在想些什麼。
不過,聽了這茗月媽的事兒他倒覺得並非難辦,只是花夷不在班裏,和衙門打交道畢竟得小心謹慎,這個主恐怕自己還不能做,便道:“子妤,你們姐弟不是和諸葛不遜結下友誼么?前日裏相府管事過來邀請你們過去見他,不如順帶提提此事兒,保管比班主或者我出面要乾淨利落。”
這提議確實不錯,可子妤卻有些犯愁了。
三天前相府管事的確送了信兒過來,說諸葛不遜邀請他們姐弟三日後去相府再聚,順帶賞賞宮中貴妃賜下的一株綠萼梅花。子紓高興的很,巴不得第二天就去相府赴約,晚上睡覺都興奮地合不上眼。但子妤想着諸葛不講“嗜血擒狼”那故事的樣子,笑眯眯卻透着一股難言的殘忍,就再也不想自己的弟弟和他有什麼牽連,壓根就沒想過要去赴約。
要知道,諸葛不遜今年才剛滿十歲,就這樣讓人摸不着頭腦。要是長大了,指不定多冷酷無情脾氣古怪呢,想想還是算了。
本來,對方是請他們過去作客,又不是唱堂會,作為被邀請方,子妤想着到時候找個借口就不去了。諸葛不遜這樣的高門公子哥兒還是少接觸比較好,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免得以後惹來些不必要的麻煩。
可現在唐虞這樣說,子妤想想確實由諸葛不遜出面這件事兒就變的極容易了,咬咬牙,點頭道:“那好,明日我便帶着弟弟過去赴約,只有求那諸葛不遜一次了。”
瞧齣子妤不大願意,唐虞似是知道她心中有些顧忌此人,淡淡相勸:“其實你也別太拒人於外。諸葛小公子身份雖然尊貴,但骨子裏還只是個小孩子罷了。他姑婆是宮中貴妃,少不了將來替他討個好前程。對於花家班來說,也是一個不可輕易得罪的。”
說罷,唐虞端起茶盞,半眯着眼也細細打量了對面端坐的花子妤,見她眉眼間又透出與年齡不符的沉思狀,無奈地甩甩頭,又道:“再說了......子紓若能與其從小稱兄道弟,將來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人小,卻心思細密,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但也別太過謹慎,一點兒也不像個小女娃,倒像個老太婆了。”
抿唇仔細想了想,雖然心底真不想和沾那諸葛不遜半點光,但茗月的事兒自己既然已經答應,若不早早將她母親救出,恐怕就被那捕頭給吃得一點兒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加上唐虞的話本來不無道理,便勉強的點點頭:“多謝唐師父點醒,您早些休息吧,弟子告退。”
說著起身來,默默地退了出去。
一路沉默黯然地往回走,過了小橋,子妤眼尖地看到落園那邊有一縷燭燈在跳動,隱隱還有一兩聲咳嗽傳來,心想或許是南婆婆這幾日受了涼,便琢磨是不是該過去看看她。
想着,就轉向往落園而去,只是敲了敲門,好半晌卻無人應答,那燭燈也隨即熄滅了。
看了看天色,尚算不晚,子妤等了一會兒,想着若南婆婆不來開門就不打擾她了,等明兒個再尋機會過啦看望,可剛準備離開,門又“吱嘎”一聲開了。
“子妤?”來人果然是南婆婆,正裹着一聲厚厚的棉衣,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朝其甜甜一笑,子妤關切地問:“婆婆您是不是染了風寒?剛才我正準備回院子呢,卻聽見您這邊兒有響動,看着天色還早,就過來看看您,卻是打擾了您休息吧?”
南婆婆愣了愣,這才抬手捂住半張臉,有些表情不自然地輕咳了兩聲,笑道:“不妨事兒,身子骨兒老了,就不中用了,這天一黑就得上床捂着,不然怕是過不了年關的。”
挽住南婆婆的手,發覺她掌心倒是溫熱的,並不覺得寒冷,子妤才放心:“婆婆不要說這樣的話,您身子硬朗着呢,就是要注意這天氣變化,冷了就多穿些。您回屋去睡,我就不耽擱您休息了。”說完笑着福了一禮,這才回來沁園。
看着子妤背影消失,南婆婆表情有些無奈,回頭望向了桂樹下一個清冷的身影,關上門,走了過去:“盞兒,你越是睡不着,嗓子就越不好,還是別多想了,快歇着吧。”
“沒事兒,今晚月色不錯,我想再待一會兒,您回去歇着吧。”金盞兒裹着一身素白裘狐披肩,削尖的瓜子臉被月色映得愈發泛白如玉,只是說著話,好像又忍不住地輕咳了起來,神色間有些凄冷。
南婆子搖搖頭,知道勸不動,只好拖着身子先行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