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第207章
年後,京城裏的氣氛徹底緊張了起來。
按照甄好記憶里的,皇帝便是在這一年駕崩,傳位給下一任皇帝。年前皇帝身體就不大好,年後就更差了,躺在床上一病不起,連早朝都免了好幾回,朝中風起雲湧,魏王與靖王誰也不服誰,平日裏看皇帝行事也沒有偏頗,一時大家也摸不準,究竟誰才是得皇帝看重的人。
皇帝駕崩,那就是國喪。甄好數着日子,等一開春,連忙讓裴淳與徐家的姑娘辦了婚事,生怕會耽擱此事。
裴淳大婚,倒是讓家中熱鬧了好些日子,家中內外都是喜氣洋洋的,裴淳更是一整天都掛着笑,直到把徐姑娘娶進門了,這才收斂了一些。
他大婚那日,連福余也來了,不但送了賀禮,還親自來了一趟。徐小姐在家中最小,也受徐家寵愛,見裴家看重,還有寧王這一層特殊關係在,心中也是滿意不已。
裴家上面已經沒有了長輩,兄弟倆又已經成婚,等裴淳大婚後,他本想搬出去,連裴慎都給他在外頭準備好了一間宅子,可家中人丁少,本就沒有幾口人,等他一出去,平日裏裴慎甄好不在家,更是只剩下甄老爺與裴昀兩人。甄老爺還沒覺得什麼,裴昀便先鬧了脾氣。
小裴昀性情驕縱,又得家裏頭寵愛,如今還是唯一的孩子,他的要求,但凡能實現的,家裏頭也都會儘力實現。他與裴淳的關係本來就好,聽說裴淳要搬出去,他便先拉着裴淳哭嚎。
裴淳也左右為難。
表面說是裴家,可當初裴慎卻是入贅,實際上,偌大的宅子還是甄家的,當初是甄好出的銀子,地契上寫的也是甄好的名字。他作為小叔子,從前年紀小也就罷了,如今還要厚臉皮留下來,實在是不合適。
最後還是甄老爺發了話。
“家裏頭這麼多空屋子,還能沒了你的不成?真要搬,等春闈過去了,你考出功名來。再說,你們兩人才剛成婚,原先就是家中嬌慣了的,出去兩個人過日子,還不知道要過成什麼樣,在家裏頭多待兩年就是,等以後有孩子了,再計較這事也不遲。”
只說裴淳如今還未考出什麼名堂來,還在讀書,等搬出去了,便不好再向兄長伸手討銀子花,徐小姐更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家中再養幾個下人,難道還要為生計發愁不成?
甄老爺年紀越大,往居養院跑的多了,便越是看不得家中孩子受苦,好說歹說才把裴淳的心思勸沒了。
反而是徐小姐有些緊張。
她家中點頭願意讓她嫁過來,一面是看裴慎在朝中得勢,一面也是看裴家已經沒了長輩,不必擔心她會受婆家磋磨,徐小姐出嫁前,管事當家的本事學了一些,卻沒的用上。長嫂如母,她聽說過裴夫人的名字,也見過幾回,從前去如意閣里買衣裳首飾時,裴夫人是溫柔如水的性子,也不知私底下如何。她有一個表姐,便是嫁出去之後,才見識到了婆婆的真面目,如今日子過得水深火熱。
可徐小姐卻是白緊張了。
她過門沒幾日,甄好便把她叫過去,還將幾本賬冊給了她。
徐小姐驚訝:“這是?”
“這是裴淳院子裏的賬目。”甄好對她道:“既是沒出門,他院子裏的一切,也都是從公賬走,只是你們成了家了,往後這些也要學着一些,你們院子裏有多少人,月例如何,往後一應都得交給你。”
徐小姐接的誠惶誠恐。
等她翻開一瞧,卻見所有賬目條目清晰,就她那出嫁之前學得半吊子,看不出任何問題來,反而還要誇一聲好。
“你也知道,我是做生意的,毛病也有不少,賬目便一定要理清楚,不得有什麼隱瞞作假。裴慎在外清廉公正,家中要求也多一些,若是底下人有偷奸耍滑的,你儘管處置,若是有什麼難處,就儘管來尋我。唯獨只一點,不論做什麼,都不得墮了裴家的臉面。”
徐小姐鄭重應下。
裴大人的名聲,她是聽說過的,如今她也冠了夫姓,往後也要被人叫一聲裴夫人了,裴家的臉面便是她的臉面,還是她夫君的臉面。
徐家家風嚴謹,徐小姐回去之後,也不敢放鬆大意。
大婚之後,裴淳休息了許多日,便要匆匆忙忙地準備春闈去了。
這次全家上下都不敢大意,春闈至關重要,裴淳讀了這麼久的書,能否如希望之中的那樣入朝做官做事,便就看這一回。
這回是全家出動,把裴淳送到了貢院門口,不用甄好仔細叮囑,新的小裴夫人便代替了她的位置,拉着裴淳的手念叨個不停。
裴淳連連點頭,把話應下。
之後這一等,又是幾日。
裴淳在裏面考,徐姑娘就在外頭擔憂着,生怕他會出什麼事。往年她可聽過不少考生的事情,要麼病倒在裏頭,要麼便是方寸大亂,出來精神失常的有,甚至還有的沒熬過去,直接死在了裏頭的都有!
徐小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甄好去寬慰了她許多回,見實在是勸不了她,這才罷休,只能讓下人多看着,千萬別讓徐小姐擔心壞了身子。
等到九日之後,眾人再去接裴淳回家,非但是裴淳眼底青黑,就連徐小姐的臉色也不好看。小夫妻對視一眼,本是有許多話,不成想先笑出了聲來。
回去后好好休息了,等到夜裏頭,兩人才起床吃飯。
這回也是全家人都湊到了裴淳的身邊。
“這回有把握沒?”
裴淳卻是皺起了眉頭,搖了搖頭,面上一副忐忑憂慮的樣子。
徐小姐的心立刻提了起來:“沒考好?”
“春闈比秋闈難太多了,考到的題目,我也沒有太大的把握。”裴淳憂慮地說:“就算是考中了,名次也不一定會好,我看其他考生都十分厲害,也許……”
後頭的話,他還沒說完,就先被徐小姐捂着嘴巴給咽了回去。
徐小姐道:“不論考沒考中,都不準說喪氣話。”
裴淳聞言立刻閉嘴。
“沒關係。”小裴昀拍着二叔的手安慰道:“就算二叔考不中,二叔陪昀兒一起讀書,以後二叔和昀兒一起考。”
眾人:“……”
甄好連忙把兒子抱走。這哪是什麼安慰的話,等裴昀長成,都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呢!
再等回去睡了一覺,第二天起來時,裴淳面上便已經瞧不出什麼不好了,他還反過來安慰徐小姐,“我們家聰明的就只有我大哥一個,能考過秋闈,我已經十分幸運,外頭多的是考不中的人,我看這次題目這麼難,也不止我一個人考不過,我如今還年輕,大不了過個三年再考一回就是。”
徐小姐見他都不擔心,自己也就安心了。
之後兩人都放寬了心,好吃好喝,有空便相攜出門玩去,外面其他考生如何緊張,都與二人無關。
等春闈放榜,裴淳果然沒有考中。
因着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兩人也沒有多少意外,失落之後,便很快又重拾書本,繼續讀了起來,只等着三年後再戰一回。
見裴淳自己都不在意,甄好也就放心了。
春闈之後,便是殿試。
先前考中了的學子們進宮參加,由皇上親自出題。皇帝雖然身體不好,可對科舉也十分看重,拖着病體出了題目,看着那些學子們作出了答案。
再之後,便選出了新的狀元。
因着裴淳中途便落選,之後甄好也沒有太關注,只有那新狀元穿着一身紅袍打馬遊街而過時遠遠看了一眼,只覺得,倒不如裴慎當年好看。
裴慎也有些忿忿,回家之後,便抱着她不撒手:“當年我那麼風光,全京城的百姓都見着了,夫人倒好,連自己的夫君都不看,還是我回了家……”
他一回到家,夫人便拿出了和離書,說要與他和離。
一回想起這件事情,裴慎便心中訕訕。哪怕如今他們兩人恩愛,蜜裏調油,但每回想起當初的事情,他都后怕的不行。可當真是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甄好小聲道:“我見過的。”
上輩子,裴慎騎着高頭大馬遊街而過,風華絕代,她就站在茶樓上,激動地朝着裴慎揮手,半點矜持也不顧,恨不得告訴所有人,那底下的俊秀狀元郎是自己的夫君。
“夫人何時見過?”裴慎冷哼一聲:“夫人待在家中,連門檻都未踏出去過。”
甄好更加不好意思。她也想起了和離書的事情。
上輩子,裴慎得了狀元,春風得意,這輩子,還未得意過一日,便先被她潑了一盆冷水,應當是不如意了許久。
她聲音更輕:“當真見過。”
裴慎狐疑看她。
好半天,他才道:“那時夫人……是偷偷溜出家門看我了?”
甄好遲疑了一下,而後點了點頭。
裴慎:“……”
對外穩重自持的裴大人唇角抑制不住的高高翹起,之後無論見着了誰,都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連着底下人犯了差錯,都是好聲提醒,小裴昀頂撞他時,他更是半點也不生氣,摸了摸兒子的腦袋,態度好的不行。
一連好幾日,裴大人才總算是恢復了平日裏的模樣。
他心中美滋滋地嘆氣。
唉,就知道夫人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