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第206章
裴家是不注重過年的,從前吃一頓好的就算是應付過去了,可在甄家待久了,甄老爺與甄好都是十分看重年節的人,裴慎與裴淳兩人也就跟着一起看重起來。
年前做了新衣裳,今年皇上龍體欠安,裴慎便暫時歇了買煙花來放的心思,但一應年貨也準備的十分齊全,與甄好一道,早早便將年禮準備好,差人給各個府上送了過去。
裴淳已經不是小孩,心思便比從前活絡許多,除夕那日一早,便心痒痒出門去尋徐姑娘,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甄老爺也一早等着,等着親外孫起來了,便帶着親外孫出門去。他在京城定下來之後,平日裏生意往來,交了不少朋友,大多年紀相仿,家中都有孫子孫女,這會兒便是要帶出門去炫耀的。
甄好起的遲了些,起來時,家中人都空了一半。
她頓時無奈地道:“平日裏忙,好不容易得了空,竟是一個記得我的都沒有。”
裴慎在一旁附和:“那不是正好?家中只有我與夫人在家,連裴昀都被爹帶出門去了,一個打擾的人也沒有,爹與裴淳應當都是天黑了才會回來,這樣一來,我與夫人就能有一整日的空閑時間,能做許多事情。”
“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該做的準備也做完了,都到了今日,還有什麼沒做的事情?”
裴慎想了想,說:“我好像還欠着夫人一幅畫。”
甄好愣住。
她想了好久,才總算是想出來,這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也是某年過年,裴慎興緻沖沖說是要給她畫一幅畫,可卻是提筆數回,一次也沒有畫出來過,說是自己技藝不夠精湛,畫不出她的萬分之一。那都是兩人互通心意之前的事情,後來再沒提過,甄好險些就把此事給忘了。
這會兒裴慎又來了興緻,甄好也沒有拒絕,與他一塊兒到書房裏頭,在書桌對面坐下,看着裴慎攤紙磨墨。
一回生,二回熟,兩人都成婚那麼多年了,連裴昀都已經能背書了,甄好坐直了身體,任由裴慎打量,卻還是忍不住被他的視線打量的有些臉紅。
“你動作快些。”甄好忍不住催促。
裴慎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提筆描摹,動作卻是又輕又慢,每一筆都極力畫的小心精緻,生怕畫不出自家夫人的好。他氣定神閑地道:“此事也不能操之過急,本就該慢慢來,夫人也無事,便多坐一會兒吧。”
可甄好卻坐不住。
隔得遠,她也看不清宣紙上畫到了哪裏,唯獨只知道裴慎在看着自己,明明只是在畫畫像,可視線露骨,在他的注視之中,好像自己的所有一切都暴露無遺,連她的一點羞赧都輕易被裴慎發覺。
甄好更加不好意思,她鑽進了衣裳,忍不住又催促了一聲:“你怎麼還沒好。”
裴慎沒有吭聲,只盯着自己的畫,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他動作依舊是慢吞吞的,手上動作不停,不時抬頭看一眼甄好,到甄好忍不住要催促第三回時,他才終於收筆。
“畫好了。”
甄好立刻便站了起來,急忙走過去要看。
可還不等她看清,裴慎便已經先一步將畫紙提起,避開了她的視線。畫上墨跡都還未乾透,甄好只覺得眼前一花,抬眼卻見他已經將畫紙揉成了一團。
“哎。”甄好頓時急了:“我還沒看見呢,你這是做什麼?”
“還是畫的不好,夫人就別看了。”裴慎皺着眉頭說:“過了幾年,我的畫技沒有半點長進,給夫人畫畫像的事情,還是過幾年再說吧。”
甄好不信。
她平日裏可是見着過裴慎寫字畫畫,就算公務再忙,裴慎也沒耽誤這些,有空便去練習,要不然,他那一手好字也不會引得人人誇讚。甄好平日裏見他隨手畫的花草山水,也皆有風骨,畫技精湛。
怎麼到了裴慎的口中,反而變得一文不值了?
甄好狐疑,眼見裴慎又攤開一張宣紙,一副做好了準備要再畫一次的模樣,她趁其不備,將方才那個紙團撿了起來。
裴慎頓時着急:“夫人!”
甄好避開他的動作,將紙團展開,畫像映入眼中,她也是呆了一呆。
平日裏隨手畫的花草都好看,這次裴慎上了心,更是叫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甄好對這些不太擅長,可鑒賞眼光還在,她也看得出來,裴慎這畫分明是畫的很好,惟妙惟肖,將她的特點都抓牢,若是讓外面那些敬佩裴慎的書生來看見,恐怕是能誇出花來。
“這怎麼就不好了?”甄好小心把紙攤開撫平,看着被裴慎隨意揉成一團而造成的褶皺,不禁抿緊了唇:“我看是畫得很好的。”
“哪裏好?”裴慎眉頭緊皺,滿臉不同意:“這分明連夫人的半分神韻都沒有畫出來,夫人這樣雋秀之人,我隨便一畫,畫出來的與夫人本人哪裏有半分相像?如今也是我技藝不夠精湛,等我再練些日子,定然能練得更好,等再過幾年,興許才能畫出夫人萬分之一的好。”
甄好白了他一眼,把畫舉到眼前,卻是愛不釋手,滿意的很。
裴慎這番話,平日裏說了無數遍,整日便只知道誇她如何好,甄好耳朵都聽出了繭子來,這會兒也不管他如何勸,自己便已經舉着畫走了出去:“枝兒,枝兒,幫我把這畫裱起來。”
裴慎聽在耳中,勸阻不得,不禁唉聲嘆氣,發起愁來。
等裴淳回家時,第一眼便看到了甄好的那副肖像畫。
裴淳“嚯”了一聲,當即便拍着大腿道:“我怎麼沒想到這個,早知道,我就好好練練,若是能給徐姑娘也畫一幅,定然能讓她高興的很。”
他說完,裴慎便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一臉的一言難盡。
裴淳不明所以。
等甄老爺帶着裴昀走街串巷回來,也看到了那副畫。他摸了摸下巴,不禁滿意地道:“裴慎這小子是有心了。”
裴慎:“……”
小裴昀不甘心地舉起手:“等我練好了,我也要給娘畫畫!”
甄好高興地把兒子抱入懷中親了親,唯獨裴慎一臉糾結地看著兒子,欲言又止。
等到吃過了年夜飯,把小裴昀哄睡,甄好輕手輕腳地走出屋子,剛出門便撞入了裴慎的懷中。
裴慎伸手把人抱住,甄好不明所以,跟着他的腳步到了園子的涼亭里,裴慎早早讓人在涼亭里準備好了東西,又把下人揮退,如今這會兒便只有他們兩人。
亭子裏點了一個火盆,四面拿紗簾遮擋着,也幸好今日夜裏無風,兩人披着厚重狐裘,坐在火盆旁邊,倒不會冷。
天上無月,可園中景緻不錯,四周還點了燈籠,夜裏頭看着也另有一番風味。甄好伸出手湊近火盆,感受到滾燙的熱意撲來,全身上下也暖和了起來。裴慎又把一個湯婆子塞到了她懷中,甄好還未張嘴,點心水果便已經遞到了她的嘴邊。
“今日你怎麼想到了這一出?”甄好不解:“屋子裏頭多暖和,還非得要到外頭來,雖然是不冷,可卻是只有我們兩人,怪冷清的。”
“我就只想與夫人兩人待在一塊兒,有夫人在,哪裏算冷清。”裴慎將她抱住,下巴輕輕靠在她肩膀上,又忍不住道:“我只怕虧待了夫人。”
甄好失笑:“你有什麼好虧待我的?”
“畫技這般拙劣,讓夫人見笑了。”
“原來你還想着這個。我看是你太過謙虛,我覺得好,爹和裴淳他們也這樣說,只有你自己挑剔而已。”
“分明就是不好,夫人這樣神仙似的人物,到了我的手上,倒畫的像個凡人一般。”
可她本來也就是個凡人。甄好心中想:也就只有裴慎,成婚那麼多年了,看她也一如當初,還真把她當天仙了。
“可我瞧着,你也是什麼都好,若是讓其他人來,畫得可都沒你畫得好。再說,你費心給我作的畫,我哪裏有嫌棄的理由?”在甄好眼中,那裴慎也是神仙似的,頂頂好的人物。
她側過頭,鼻尖親昵地蹭了蹭裴慎,軟聲說:“大不了,等以後你天天給我畫,何時畫出了你滿意的,再換掉就是了。”
裴慎緊繃了半天的神色才終於舒緩了一些,他也不禁說:“那我恐怕是要給夫人畫一輩子的。”
“你若是要畫到下輩子,那也是可以的。”
裴慎心頭一軟。
他把甄好抱得更緊,如今四周無人,他也不怕害臊。哪怕今年年節沒有買來煙花,這會兒心中也噼里啪啦綻放個不停。
晌久,他才嘆了一口氣,狀似無奈地說:“好吧,既然夫人都這般要求了,我哪裏能有拒絕的道理。”
甄好莞爾,小聲笑罵了他一句:“得寸進尺。”
……
堂屋裏。
甄老爺與裴淳面對面下棋,盤子裏糕點都輸了兩塊,都沒見人回來,不禁探頭探腦:“不會說把昀兒哄睡著了就回來?這麼久了,人跑哪裏去了?”
裴淳頭也不抬地道:“管他們去哪,你輸了可不能賴賬,還欠我一塊。”
甄老爺:“……”
嗨呀,真是氣死老爺了!
自從裴淳長大之後,家裏頭會下棋的人,就數他最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