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9527.1024
潔白的沙灘與海水交接處，一個衣服幾乎成為破布的身影抽動了一下。
“哼！”
劇痛讓陶淵的嗓子禁不住擠出一聲悶哼。
眼前一團恍惚，根本看不清楚任何東西，雙耳之內除了火車般的轟鳴外，沒有一絲有意義的聲響。
好一會，那如刀的眼睛才漸漸清澈，世界也終於開始清晰起來。
這本應是一片美麗溫柔的海灘，然而此刻已經成了人間煉獄。
淺海處已經斷裂的飛機殘骸冒着黑煙，偶爾還有轟然的爆炸聲傳來，白色的海灘上，到處散落着人的身體，斑駁的鮮血襯着白色的沙，如同一幅描繪地獄的抽象畫。
哭嚎和尖叫的聲音響徹這片不大的海灘，鮮血是每個人的裝飾。
“這是哪？我怎麼會在這？”
陶淵使勁搖晃着沉痛的腦袋，好一會才在腦子裏出現短暫之前的畫面。
空乘拿着泰瑟槍依次檢查每個人的襯衣外衣，把身上有血漬的人都集中起來，他還清晰的記得約翰機長看到竟然有十幾個人身上帶有血漬時那驚詫的表情。
隨後便是劇烈的震顫，猛烈地撞擊聲，最後便是空白。
回神后的陶淵更加清晰的感覺到全身無處不在的疼痛，只是隨便掃一眼，就能看到大小不下十處的傷痕。
不過最重的傷是在左小臂上，一塊礁石順着他的血管劃破了一條長達十公分，幾乎深可見骨的傷口，那外翻的皮肉因為海水的侵蝕已經泛白。
唯一值得慶幸的，血管並沒有損傷。
他用右手捲起右小腿的褲腳，拽開了隱藏的拉鏈，露出了裏面金屬色澤的假肢。
“咔！”
轉動腳踝處的一個旋鈕，那金屬的板面左右一分，出現了一個裝置物品的狹小空間，裏面堆着滿滿的物品。
他幾乎不需要眼睛看，便熟練精準的掏出一個鹿皮的小包，打開來裏面是一卷細線，幾根纖細的鋼針外加一個白色的瓷瓶。
捻起一根鋼針，用舌頭捲起線頭在針尾上一舔，那線便引進了鋼針後面的小孔內。
他半跪而起，用左膝頂起左小臂，咬掉瓷瓶的塞口，把裏面的白葯撒入深深的傷口，劇烈的疼痛讓他禁不住鼻子悶哼了兩聲，然後毫不猶豫的把鋒利的鋼針扎進傷口外翻的皮肉內。
柔韌的皮膚讓鋒利的鋼針也難免滯澀，每一次穿透皮膚，都會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響，微不可聞，偏偏自己卻能清晰的聽到。
陶淵的臉依舊平靜的如同撲克，但是那抽動的眼角和臉上淌下的豆大汗珠卻出賣了他正忍受着無比的劇痛。
好幾次，他眼前一黑，恍惚的差點昏死過去，但都被他咬着牙強忍下來。
最後一針縫好了傷口，他才右手杵地支撐着身體，乾嘔了幾下，舒緩腹部因疼痛眩暈而產生的的反胃感。
“嘶啦”撕掉了皮大衣的內襯，纏繞包紮了傷口，順勢把長出來的布條末端打個結，正好套在脖子上，保護受傷的左臂不會伸裂傷口。
閉着眼睛輕輕扭動了每個關節，確定自己的骨頭沒有受傷后，陶淵終於在海灘上站起來，快步走向淺水處，那些隨着海浪蠕動的乘客。
屍體，一具又一具的屍體。
活着的人都已經在海灘上哭嚎，尖叫，沉默，發獃。
水中只有逝去的生命。
確定了水中再無活人後，陶淵緩緩的在淺水內走上海灘。
每走一步，他的眼神便清澈一分，等到了海灘上時，他已經徹底在災難的慌亂之中恢復過來。
冷靜的臉，冷靜的眼，冷靜的心。
陶淵環顧四周。
這片銀色的沙灘並不大，海岸線長度不過兩百米，深處幾十米外就是黑幽幽的叢林，面對着叢林，總好像有被一雙眼睛盯着的錯覺。
而最讓他詫異的是，淺海處不僅僅有一架飛機的殘骸，而是兩架。
另外那架斷裂的飛機側面鮮紅的印着四個數字，9527.
這四個字映入眼帘的時候，陶淵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似乎都被震撼的停住了幾秒。
誰也無法想像，那麼多國家一起行動搜救幾個月都找不到的9527航班，竟會以這樣一種形式出現在另一場空難之中。
這是壞消息之中的壞消息。
因為這很可能意味着1573航班永遠也不會被尋找到。
天色陰沉，烏雲蓋頂。
轟隆隆的雷聲包裹着無數凄慘的哭嚎，讓人如墜白日夢魘。
“嘿，就要下雨了，咱們需要找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這裏可不暖和。”
這聲音很有特點，如此嚴肅的說話，也帶着喜劇的音調。
陶淵回頭，看到自己前座的胖子抱着女兒就在他身旁，這傢伙是如此的幸運，沒有受傷不說，就連那體面的外套還依舊乾淨。
“嘿，你能聽到我說話的吧？是不是震壞了耳朵？”
陶淵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算是回答了這胖子的兩個問題。
“好吧，這裏現在還算冷靜，還能走路的人似乎只有我們兩個，我們倆要為大家找到遮風擋雨的地方，這裏太冷了，淋雨後會死人的。”
陶淵點了點頭，邁步朝着一個方向走過去。
“嘿，不介意的話，我想去這個方向，這面的盡頭比較近一些，畢竟我抱着女兒，體諒下。”
陶淵沒有說話，而是用行動答應了這胖子的請求。
走出幾步后，胖子的聲音再傳過來：
“嘿，我叫羅伯特，你和我一樣是個堅強的好人！一會見。”
陶淵沒有說話，大踏步徑直走向遠處。
海灘的盡頭是一面懸崖絕壁，光溜溜的連根草都沒有，而在懸崖的深處，則是密集的叢林。
雷雨天去叢林遮風避雨，那陶淵寧可在沙灘上淋雨。
所以他掃視一眼后，轉身向回走去。
風越來越大，掃過叢林，捲起了陣陣嗚咽。
咸腥的海風灌進鼻孔，帶走着體內的熱量。
“嘿，你回來啦！那咱們可以出發了！”
羅伯特很顯然比陶淵早一步回來，看到陶淵，他急忙把女兒輕輕放在沙灘上，使勁的拍了拍手掌，大聲道：
“嘿，朋友們，這裏馬上就要有雷暴雨，如此寒冷的氣溫，我們若是被淋濕了，肯定會被活活凍死，我在沙灘側面的盡頭找到了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咱們趕快過去吧。”
無論是恐懼的還是悲傷的人，都注目看着羅伯特。
這個時候的人已經失去了判斷力，任何一個人的命令，都會被他們執行。
一群人緩緩爬起來，跟隨上羅伯特的腳步。
走在最前面的羅伯特還不忘回頭提醒：
“受傷的人互相攙扶一下，馬上就到了，很近的!”
很快，一群人到達羅伯特所說的遮風擋雨的地方。
這是一堆嶙峋巨大的怪石，散亂老大一片區域，很多巨大的石頭互相之間支撐着，形成了大大小小蜂窩排列的石洞。
不得不說，這的確是個遮風擋雨的好地方。
一群人走進了最大的兩片怪石形成的三角形洞穴，這也是唯一一個能讓人在裏面直立行走的石洞。
幾乎在人群走進山洞的一剎那，天地間猛地一暗，颶風攜着暴雨從天而降，斜着抽打在亂石上，發出讓人耳麻的噪音，就好像翻開的油鍋里滴入了涼水。
陶淵掏出手機，打開上面的電筒，掃過四周。
這是他的習慣，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定要看清楚周圍的環境。
“嗯？這是什麼？”
只見那平整傾斜的怪石上有着很多混亂的划痕，從上到下不少於十幾條。
陶淵在最下面，也是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條混亂划痕上用嘴輕輕的吹了幾下，表面浮着的灰塵碎末散落。
他可以確定這些划痕的下面原本都應該是一串文字，但是沒奈何這些划痕很亂很深，幾乎完全遮蓋了下面的字跡，只能依稀辨別出這段話最前端的幾個字。
“1024，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