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酒席宴前
張士佩府內,酒席宴前,員外張士佩稟退一干下人,只攜女兒張真兒及義子張文正陪同劉基。張士佩端起酒盅親自為劉基斟滿一杯酒,隨即又舉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朝劉基抬手示意道:“想不到恩人竟貴為錦衣御史,請恕老夫眼拙,老夫敬恩人一杯酒,多謝恩人當初仗義出手搭救小女及義子,還望恩人飲了杯中酒,老夫先干為敬。”說完將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劉基亦是豪爽的將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朝張士佩拱了拱手,謙遜地笑道:“呵呵呵呵······張員外言重了,那日不過是那些歹人欺辱到我兄弟二人頭上,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此時張文正則是恭敬起身將劉基面前的酒杯再次斟滿酒,正欲迫不及待地端起自己的酒杯朝劉基敬酒,卻聽劉基話鋒一轉,又頗為得意地說道:“今日來此之前路過十里坡,本欲落腳歇息片刻,沒想到那裏已是成了一處破落的廢墟,想來應該是那店家掌柜報官有功,得了些錢財另覓良處去了,如此倒是辛苦了來往歇腳的路人啊。”其實劉基話中之意乃是,若不是我劉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店家掌柜哪裏會有機會鹹魚翻身,話里多多少少透露出些許炫耀的意味。若是放在平時,他本不屑如此,若想炫耀,上次和仇真來此時早就有所作為了。其實他心裏另有打算,此次臨行前,錦衣衛的指揮使吳顧便暗示過劉基,如果這次差事辦得讓他滿意,那麼回來后,錦衣衛北鎮撫司千戶的位置可以考慮由劉基來擔任。要知道千戶一職可是非同小可,一般情況下都是通過鎮撫司內的大選,也便是錦衣衛南北鎮撫司所有百戶之間的相互比拼角逐而來的,哪會輕易上位。而且錦衣衛千戶有一個不同於他人的特權,那便是可以隨意從錦衣衛教坊司中赦免指定的人選,說是赦免,實際上也是要花費不少黃白之物的。然而劉基早就對春滿樓裏面的嫣兒情有獨鍾,一旦自己能夠晉陞為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千戶,便能上下活動,將嫣兒從那煙花柳巷的水深火熱中搭救出來。雖然劉基並不知道嫣兒是否會對自己有意,但他是一個敢愛敢恨的人,知道凡事不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正因如此,劉基此番才會在張士佩三人面前炫耀一番,畢竟即使他能晉陞為千戶,手頭上卻並沒有錢財為嫣兒周轉,這才將主意打到了眼前的張士佩身上,想來這位張士佩能成為濟南首富,必定也是個心思活絡之人,一旦得知自己日後會成為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千戶,應該會費點心機討好自己。
其實劉基有如此想法並沒有錯,然而他卻不知道的是,吳顧之所以承諾此事之後將他破格晉陞為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千戶,實則是有吳顧自己的盤算。須知吳顧能夠身為錦衣衛最高統領指揮使,除了自身武藝高強外,論謀略也是毫不遜色他人的,否則又豈會受到萬曆皇帝的信任與重用。在吳顧看來,鄭氏兄妹和紅丸一案脫不了干係,其背後所牽扯到的利害自然龐雜,須知此事絕非憑藉鄭氏兄妹二人便可以得手的,一旦將其背後所有人都牽連進來,極有可能會讓朝廷上上下下的文武百官都人人自危,如此便等同於動了整個大明朝的根基。雖然錦衣衛一直以來被那群東林黨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但他卻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的局勢。現如今,朱由校若要登基,勢必要藉助東林黨人的支持,而整個東廠更是皇帝的直屬親衛,沒了皇帝,何談東廠?因此,在吳顧眼中,如今不僅不能與東林黨人反目成仇,反倒是應該低調行事,藉機韜光養晦,暗中積蓄東廠自己的力量才是上上之策。退一步說,即使要與東林黨撕破臉皮,那也是步步為營,逐個擊破,此時的東廠還沒有力量和東林黨正面對抗,不過以吳顧的為官之道,段不為如此。還有一個原因便是,無論安排誰去洛陽抓捕鄭國泰,都有可能從鄭國泰口中泄露紅丸案背後的蛛絲馬跡,而這是吳顧最不想看到的,他希望的是,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此一來,日後便大可以利用這些把柄拿捏一干涉案之人。因此派去抓捕鄭國泰的人必須得是自己信得過的,並且還要有些本事才行,只有這樣,將來晉陞為千戶時才更方便讓錦衣衛上上下下信服。而在吳顧看來,劉基與仇真二人曾經率隊破獲過山東白蓮教叛亂,如此有勇有謀立下大功之人,乃是最佳人選,如今東廠正是用人之際,本想將二人暗中培養為自己的眼線和心腹,可惜仇真正處於丁憂期間,因此才決意重用劉基。這也是為何當初在錦衣衛指揮使議政大廳吳顧向劉基打聽仇真消息的原因。
結果劉基一番炫耀之詞說罷,酒席宴前的另外三人卻是低頭不語,皆陷入了沉默。其實前幾日仇真與白芨從洛陽回京后,雖然向劉基講述了一路上的經歷,卻唯獨漏掉了這段,因此劉基並不知道各中內情。然而劉基不知道,張士佩三人又豈會不知,當初這事可謂鬧得濟南城沸沸揚揚,民怨載道,百姓皆是指責濟南知府官匪勾結,魚肉鄉里,為此,濟南知府索性派官兵鎮壓民眾,甚至將帶頭鬧事的三十餘人全部打入大牢,結果百姓攝於知府淫威,由十里坡引起的風波才漸漸得以平息下去。劉基掃視一眼宴前的三人,見大家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特別是坐在自己右側的張真兒,正眉頭緊鎖一句話不說,劉基不由得疑惑問道:“諸位,可是劉基說錯話了?”三人被劉基的話拉回心神,頓覺有些失禮,倒是張文正反應較快,朝劉基尷尬賠笑道:“呵呵······恩公不要誤會,其實十里坡之事並非是恩公所想那般,實際上是另有原因。”“哦?”劉基帶着些許好奇的轉頭看向張文正,開口問到:“不知是什麼原因,可方便告知?”見劉基如此客氣,張文正忙拱手道:“不敢不敢,恩人問話,文正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邊說邊轉頭瞥了一眼一旁正襟危坐的張士佩。張士佩沒少因張文正與張真兒偷跑出去撒野的事情大發雷霆,此刻乃是擔心話題太過敏感,惹得張士佩不高興。結果見張士佩沒有任何反對,遂也心下大定,繼續說道:“恩公可能有所不知,上次恩公在十里坡與那店家掌柜及夥計道別後,那夥計確實來到濟南城報過官,官府也確實派出大批人手去了十里坡拿人,而且不少城中的百姓都看到了出城的官兵將一些五花大綁的人押了回來,至於之後發生的事情便沒有人知曉了。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不知是從哪裏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十里坡的店家掌柜和夥計被一群賊人殺害了,現場慘不忍睹,那二人被拋屍荒野,連酒家也被那些賊人打砸搶掠一空。”“什麼?竟有此事!”劉基聞言可謂是震驚不已,想不到自己當初出手相救的二人竟然已經慘死,震驚之餘不免暗暗猜測起殺人兇手到底是誰。
張文正見劉基緊皺眉頭沉思不語,當即明白了劉基的心思,開口說道:“恩公可知那些賊人是誰?”劉基一怔,聽張文正話里的意思,顯然是還知道些什麼,遂問道:“哦?是誰?”張文正一字一句道:“正是鬼頭狼那伙強人。”劉基身子微微一震,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瞪大了眼睛看向張文正,似乎是不太相信張文正的話,然而卻礙於面子並未說出口。倒是對面端坐的張士佩輕輕嘆出一口氣道:“唉!恩公不必懷疑,雖然這個消息老夫也是道聽途說,但所謂無風不起浪,想那掌柜和夥計若不是得罪了那伙強人,又豈會遭此不測。”劉基目光一凝,心思急轉,眯眼看向張士佩問道:“張員外的意思是,連這濟南城的知府也與此事脫不了干係?若非如此,那鬼頭狼又怎麼會逃出大牢再次行兇作案?”“想來也是了,唉!”張士佩連嘆幾口氣,搖頭不止地感慨道:“唉!世風日下啊,如今山東民變四起,那鬼頭狼糾集了百來號窮凶極惡之徒在距濟南城西五十里的蠍子嶺落草為寇,佔山為王,而且隔三差五就會下山搶掠一番,搞得四周百姓民不聊生,可謂作惡多端吶,而且據說那鬼頭狼與這濟南城的知府乃是蛇鼠一窩,每半年就會向濟南知府進貢一次金銀財寶,也正是因此,地方對那些賊人視若無睹,根本就是不管不顧,任其肆意妄為。”
聽到這裏,劉基徹底沉默了,他沒想到自己當初一時心善沒有當場結果鬼頭狼那伙人,卻反倒是害了十里坡的掌柜和夥計,此時此刻真是連腸子都悔青了,放於酒桌上的雙手捏成了拳頭,咯吱作響,他現在恨不得將鬼頭狼挫骨揚灰以泄心頭之不快。坐在劉基對面的張士佩見劉基情緒激動非常,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臉上不經意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轉瞬即逝。方才那番話他確實沒有騙劉基,然而他卻隱瞞了一個重要的事情,所有的消息並非風聞,而是有人特意告訴他的,那個人的名字叫做徐鴻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