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8章 現狀(下)
自從卞粹來到洛陽之後,張府重新開始熱鬧起來。在接下來日子裏,張韜與兩位兄長陪着姐夫時不時地宴飲一次,日子過得倒也快活。
只是由於兗州在朝為官者眾,其中身居高位者不乏其人。比如說兗州大中正、尚書右僕射魏舒,散騎常侍、中護軍羊琇等,這些人都需要姐夫一一前去拜訪,所以各自都在不斷忙碌着。
隨着洛水兩岸的垂柳逐漸在河面上鋪上了一層落葉,天氣開始變冷。在這種情況下,洛水南岸的“鵲橋仙”生意反而更加火爆。
高濃度的燒刀子,中等濃度的竹葉青,以及新推出的數個低濃度的酒種,無一不是剛剛推出就成為風潮。引導着整個洛陽城的美食走向。
經過觀察張韜逐漸發現,此時的洛陽城中已經開始出現模仿的餐品。只不過無論那些酒肆以及客舍如何努力,始終還是達不到鵲橋仙的水平。
即便如此,由於客舍酒肆中的酒菜價格確實低廉,一定程度上也填補了中下層的市場,成為平民百姓的首選。
面對後來者的競爭張韜並沒有驚慌失措,因為只要抓住兩樣東西,他始終會處於不敗之地。一是蔬菜種植與炒菜的調味,二是鐵鍋與廚具的製作。
再說這些東西在他心目中只是用來賺取第一桶金的工具,也沒打算一直據為己有。一旦有了合適的時機還是要推向民間,成為人人都能夠消費的起的大眾餐飲。也算是他魂穿到這個位面為大眾帶來的一個福利。
隨着天氣漸冷,反季節蔬菜已經無法種植,但是由於提前在城西的那座莊園準備了四十畝溫室,很多已經下市的蔬菜在鵲橋仙中並不缺。
只是可惜,由於準備的時間短,種植規模較小,產量始終有限。這也是他無法擴大經營只能讓客戶提前預約的根本原因。
因為這個,張韜還受到姐夫卞粹的調戲,說是那日前來洛陽本想進入鵲橋仙體驗一番,卻被小二以客滿為由趕了出去。
按照計劃,這個冬天是他擴大溫室種植的好時機,卻受到父親的極力反對。原因就是張家的土地不夠,那些賞賜的土地必須用來種植糧食。
在父親心目中,糧乃萬民之本,可以在災年救命的東西。而種植蔬菜取悅權貴始終是等而下之。能夠允許自己去做已經是最大的容忍,在他這個年紀,最重要的事情始終還是學習,又豈能為了身外之物而捨本逐末?
除此之外,他亦能感受到父親日漸承受的壓力,所以也擔心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成為父親政敵攻擊的把柄。畢竟在政爭裏面從來沒有什麼下限可言,成王敗寇,贏家通吃,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博弈與廝殺。
比如說這段時間,洛陽大市中的竹枝賣的一天比一天火爆。一些人為了搶購竹枝,往往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在坊市外等候,甚至有時候為了爭奪還會大打出手。一些地痞遊俠看準了商機,經二手、三手賣出去,一轉手就是十幾倍的利潤。
那些人瘋了一般搶購竹枝,根本都不在意價格,一切以買到為上,弄的連他都有些羨慕。當聽到一些議論后,才知道那些人都是從宮中出來的,也只能苦笑。想要抓住皇帝的心,首先就要抓住羊的胃,也是沒誰了。
還有就是這段時間以來,尚書令衛瓘每次上朝都要遞交辭呈要求遜位。鵲橋仙中有不少士族子弟在談論朝政的時候,也紛紛為衛瓘鳴不平。尤其是衛瓘三子衛宣一直流連於酒樓中,身邊一堆拍馬屁的人紛紛譴責起驃騎將軍、臨晉侯楊駿來。
畢竟衛瓘這麼多年來為朝廷出生入死,而楊駿只是憑藉外戚的身份爬上高位,卻反過來打壓勞苦功高的衛瓘,實在太不公平。
張韜看向二樓的包廂,不由苦笑地搖了搖頭。衛瓘遭受政敵持續不斷的攻擊,這個衛宣卻還能整日裏流連於各大酒樓,不得不讓他佩服。
如此看來,坑爹的二代什麼時候都有。他又想到父親勸阻自己擴展鵲橋仙,這讓他對這個時代的政爭又有了一層新的認知。
鵲橋仙內,衛宣在數人的攙扶下晃悠悠地往外走去。不得不說,鵲橋仙能夠火爆異常,確實有它的道理。鵲橋仙內的美酒,是他喝過的最有味道的酒。哪怕現在全身綿軟,雙腿已經有些虛浮,還是對喝酒充滿了渴望。
他艱難地轉過身子,口中嚷嚷道:“不要管我,咱們繼續喝——繼續喝——”
“三爺,你喝多了,我們還是回去吧。”衛府家奴見到自家少主醉眼朦朧,眼看着就要到宵禁的時候還不願意回去,內心不由捏了一把汗。若是被家主知道了,他們免不了又要受到家法的責罰。
“嗯嗯——那回——”
“衛兄,時辰還早,咱們不如去醉花樓走一趟?這鵲橋仙哪裏都好,就是沒有女人,光聽着歌舞有什麼趣味?”
旁邊一人見到衛宣想要鑽入車廂,不由一把摟住他,輕聲嘲笑道。
“叔武,宣確實喝的有點多——”衛宣被來人猛一衝撞,頓時覺得胃中翻江倒海,扶着車轅就要吐了起來。
張韜見到那人滿臉傲氣,不由問向唐愚道:“此人是誰?”
“太原郭彰,原魏車騎將軍郭淮四弟郭亮之子。也即是賈太尉內弟。由於賈太尉無子,一直將他視若親子。”
“原來是賈充老婆郭槐的堂弟,也難怪一副誰也不放在眼裏的樣子。”張韜有些釋然。回頭朝樓上走去,輕聲道:“這事由他們去,坊門快要關閉了,你們好好整理一番吧。”
這群人當中,都是王公大臣家的子弟。除了郭彰之外,還有趙王世子司馬荂,博陵公王浚等人,很多人都是在朝廷里掛着職,實際上並不去上任,所以每日裏掛鷹走馬,留戀秦樓楚館之間,喝醉酒是常態,所以張韜也不去管他們。
“諾!”唐愚應了一聲,也開始撥弄起算盤核起賬來。
衛宣等人的馬車離開鵲橋仙朝城中駛去,他迷迷糊糊間突然感覺到一陣急剎,差點沒將他甩出車外。
“怎麼回事!”衛宣半醉半醒間拂開車簾,正要開口大罵,卻見車外一隊人馬衣甲鮮明,各自點着火把將周圍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城中宵禁,爾等為何在此逗留!”為首一人騎在馬上,對着馬車厲聲喝道。
衛宣有些眩暈,聽到喝問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隱隱意識到有些不妙。他左右回顧,卻發現原本陪伴自己的各個狐朋狗友早已如鳥獸散。沒奈何,當下只好硬着頭皮走上前去道:“在下乃是甾陽公府的人,還請各位各位行個方便。”
“甾陽公府?”馬上之人嘴角充滿嘲笑,“莫說是公府,即便是皇太子出行,也要遵守宵禁的規則。兄弟們,給我抓起來!”
甾陽公府,衛瓘正在書房中不停地書寫着,卻見次子衛密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滿臉惶恐道:“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三弟被人抓住起來了!”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衛瓘放下筆,看着衛密的模樣,一時之間有些恨鐵不成鋼,“這段時間為父諸事纏身,不曾教導於你們。老三到底發生了何事,到底被誰抓走的?”
“聽說是被司隸府的官兵抓走的。”
衛瓘聽畢,不由癱倒在榻上,喃喃道:“劉仲雄身為司隸校尉,向來執法嚴苛,連皇太子、羊護軍在他手中都落不了好,何況老三區區一個紈絝,這個逆子!明日早朝,讓為父有何顏面面對群僚?”
城中某處,郭彰看着王浚離去的背影,嗤笑道:“好一個王彭祖,倒是讓我長了見識了。”
“爺,此人能忍旁人所不能忍,你就不怕他將來反咬一口?”
“王浚雖然身為博陵郡公,然而年已而立還未在朝中謀得一官半職。他私生子的身份,甚至連本家王武子都瞧之不上。為了崛起娶了衛氏之女,還是無人舉薦。既然衛瓘幫不上他,那就只有求到我郭家頭上。”
“雖是如此,此人亦不可不防。”
“哼,如今我姐夫身為朝廷太尉,外甥是又是太子妃。它日太子一旦登基,我就是皇后之舅,他區區一個博陵公若是識相,大家都好。若是不識好歹,哼哼,也別怪我不客氣!”
王府馬車之中,管家看着王浚神情有些恍惚,不由道:“家主你沒事吧?”
王浚回過頭來看向管家道:“前日我見到卞玄仁已來洛陽,你派幾個人好好查一查,看看卞家子弟當中有無尚未婚配的。如今濟陰卞氏如日初升,韶榮也已經年方十歲,是時候給她找個好人家了。”
“家主!二姑娘年紀尚幼,你看是否——”管家聽聞微微一愣,不由勸告道。
因為家主到現在還沒有兒子,只有三個女兒。大女兒於年前嫁給了潁川棗氏少主,棗氏家主棗據如今為冀州刺史。雖然朝廷有律法,女子須適齡出嫁,然而十歲還是太小了一點。
“按照我的吩咐去做,餘事切莫多問!”王浚聞言,臉色一冷,看向管家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狠厲。
管家打了一個凜冽,頓時跪拜在地,恭聲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