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誰侍寢?

第4章:誰侍寢?

內務府的太監領着宮婢進鍾粹宮,從夾道中行了半柱香,轉入小院,往青橙房中磕頭。青橙端坐在炕上,烏沉沉的青絲綰成方髻,簪一支素銀扁釵,未施胭脂,問:“你原先在哪處當值?”

海安叩首道:“奴婢先前在浣衣局當差。”

凌蓉唇角一翹,道:“原來是浣衣局的賤婢!”

青橙見海安鎮定自若,聽見凌蓉出言不遜,也未表露出不悅之色,倒像是見過大世面的姑姑,遂問:“進浣衣局前,可曾伺候過主子?”

海安侃侃道:“奴婢曾在哲妃娘娘跟前伺候過茶水。”

凌蓉訕笑:“哲妃娘娘?宮裏有這麼一位主子?我怎麼沒聽說過?”

青橙見她越來越沒了規矩,重了語氣道:“我在問話,容得你插嘴么?”

凌蓉自從被遣入小院當值,小主不得寵,她也從未受過什麼氣,日日張狂慣了,一時當著外人,哪裏聽得了重話,遂道:“小主既喜歡她伺候,那就遣凌蓉走罷!”

海安道:“哲妃娘娘在皇上登基前就病薨了,宮裏人不知道也常有。”

青橙不理會凌蓉,道:“在潛邸時,我也見過哲妃娘娘幾次,最是和善賢惠。”

海安眼圈兒紅了紅,道:“謝小主美言。”

正說著,外頭忽有太監大呼小叫而來,扯着嗓子喊道:“凌蓉,凌蓉,快出來,我有話跟你說!”凌蓉正是不爽快,隨口應道:“趕着鬼投胎哩!”也不向青橙告退,瞪了海安一眼,徑直掀簾出去。

海安見底下的宮人都是沒規沒距的,小主又是一臉淡然,已能猜到幾分,知道又是一個不得寵的主,遂道:“小主該拿出些威嚴來,別讓奴才們踩到了頭上去。如此放肆張狂,只怕遲早會禍及小主。”

青橙笑道:“小院裏既見不到聖駕,也沒得上位管教。我自己尚且事事懈怠,更何況奴才們。”說著,親自將海安扶起,道:“你往後跟着凌蓉做事,可多擔待些,她嘴巴子雖不饒人,心地倒不壞。”

海安微微屈膝道:“奴婢謹聽小主教誨。”

廊下聒噪的正是角門當值的海壽,他將帽子端在手裏,光禿禿的前額冒出豆大的汗珠,眉眼狹長,齜牙笑道:“可不是么?!采悠在乾清宮才當了一天的值,今晚上就要侍寢了!”

凌蓉忙將他拉到僻靜處,問:“你怎麼知道?”

海壽四周環顧一遍,方低聲答:“我有個哥哥在敬事房當差,偷偷跟我說的。”頓了頓,又道:“你自己心裏明白就好,可別到處亂說。”

凌蓉心思一轉,道:“你放心,往後定不忘今日提點。”

夏日暑意逼人,書案上用青花雙鳳戲珠紋瓷碟冰鎮着西瓜,熱氣撲在碟碗上,凝結出細細碎碎的水珠子。窗外花枝橫斜,鳥鳴啼叫。青橙卻只全神貫注盯着高几上擺的粉蓮,形態祥和,面容平靜,彷彿一切的喜怒哀樂皆不存在了,世間只剩下眼前的那一朵蓮。

海安從小被買入潛邸,后又入宮伺候,見過的女子形形色色,卻從未見過像青橙這般,靜如一潭秋水,靜得似能刻到人的心底去,讓身邊的人也跟着褪去喧囂,安靜下來。

弘曆下午進講后,換了絳色團龍暗花緞的便袍,喝過清心茶,被一群宮人前呼後擁着去景仁宮。嫻妃早已扶着宮人候在垂花門處,見了聖駕,盈盈拜落。

她穿着絳紫團錦繡綃紗宮裝,梳着旗頭,壓兩朵粉白的牡丹花,極為嬌俏艷麗。弘曆牽住她的手,微笑着慢慢往殿中挪步,道:“早膳時聽皇后說你得了熱症,可好些了?”

嫻妃覺得皇帝的掌心溫潤有力,心中歡喜,道:“謝皇上皇后關心,臣妾吃了兩付簡大人開的方子,已經好多了。”弘曆頓住腳,仔細端詳她的面色,道:“瞧着倒好。”稍頓,又道:“明天不必去壽康宮給太后抄《金剛經》了,好好歇息兩日不遲。”

夕陽漸漸垂落,漫天彩霞如緋如橙,映在烏拉那裏氏的身上,暈出紅撲撲的臉頰。她緩緩垂下臉,一手絞着帕子,道:“太后也是想在萬壽節前,趕抄幾卷經書出來,好給皇上賀壽,臣妾不敢違命。”

弘曆道:“太后那裏你儘管安心罷,自有朕去說。”

嫻妃見皇帝如此護着自己,禁不住抿唇笑道:“謝皇上。”

洛晴姑姑掀起湘竹帘子,殷勤笑道:“皇上可來得巧了,主子今天親手做了一樣綠豆糕和一樣百合酥,味道可比御膳房廚子做的還要好十倍。”

嫻妃道:“就你會賣乖,讓皇上聽着笑話。”心底里終是無限歡喜,朝弘曆道:“臣妾知道皇上不愛吃甜,那綠豆糕里可少放了一半的糖。”

弘曆依舊頷首淺笑着,卻並不往屋裏走,淡淡道:“見你好了,朕也就放心了。乾清宮還有事要處置,朕改日再來瞧你。”嫻妃唇角的笑意有半會的凝固,即便有千萬種的失落,也不敢挽留,只得道:“自然是朝事要緊,臣妾恭送皇上。”

內務府的小太監提着火引子開始上燈,晚霞還未全落,天際掛着絲絲縷縷的雲彩。嫻妃立在庭院中,見御駕出了殿門,完全沒有蹤影,方返回屋中。她坐在炕上,一手搭着小几,望着紗燈沉吟許久,方招呼洛晴上前,吩咐道:“你去問問敬事房,今晚上是誰侍寢。”

一排宮燈入了乾清宮,直往西暖閣。推開門,儀仗皆候在階外,只弘曆一人進去。明黃帷幕高高捋起,龍塌上躺着盥洗乾淨的侍寢女子。雖不算貌美,但眉清目秀,自有些小家碧玉似的嬌弱姿態。她睡在錦被中,不能起身,只偏一偏頭,道:“奴婢給皇上請安。”

榻前立着兩名宮女,見皇帝進來,請了雙安,便上前伺候寬衣。弘曆揮了揮手,示意兩人退下。他站在腳踏前一動不動,屋中燈火輝明,靜得使人發慌。采悠到底是頭一回伺候男人,雖有老嬤嬤臨陣教導過,卻依舊不知所以,緊張得渾身發抖。她頰上緋紅,滾燙燙的,像是生了場病似的,喘不過氣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皇帝忽而道:“將你那晚上在御池邊唱的曲子,唱給朕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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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宮微風沉醉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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