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連朕的名諱都敢叫了...
大雪紛飛,從年前開始,幾乎就沒有停過,疙瘩角落裏的積雪可齊腰深。大阿哥連暖轎也沒宣,穿了衣衫就直往長春宮奔走。四處宮門大開,雪光嶄亮,內務府的太監抱着一捆一捆的白布麻衣冒雪疾步。到了長春門,宮妃們臨時候在廊房,而幾個阿哥就在耳房裏左右踱步。永璋見大阿哥來了,就喊:“大哥,你來啦,怎麼沒坐轎子?”
大阿哥呼着白氣道:“等不及了。”
他脫了雪衣,天寒地凍的,裏頭內袍竟汗濕透了。耳房沒燒地龍,只攏了兩盆銀炭火,人來人往的,壓根沒多少熱氣。永璋將手裏的獸頭鸚鵡紋銅爐塞到他懷裏,道:“怕是還要等,你先暖一暖。”有宮人上熱茶,大阿哥灌了半碗,手腳方活絡了。
庭院深處隱隱傳來慟哭聲,夾在風雪裏,格外凄涼凜冽。一時有披了孝衣的太監引着宮妃們進正門大殿,大雪夾着雪粒子,撲在人臉上,猶如刀割。青橙猶記得端慧太子病薨時,也是雪天,也是冷徹髓骨,那時她還只是小小貴人,隱沒在人後,隨着太監的口令跪下、叩頭,再跪下、再叩頭,連金棺是何樣都沒看清楚。
轉眼數年,她已是育有兩兒一女的妃位,與嫻妃並肩,立在人群最前頭。
此刻,她最擔心的是皇帝。
從七阿哥出痘病重,接連十餘日,青橙都未見過皇帝。她原也偷偷問過簡玉衡,只說是小病,傷寒而已,所以她並未怎樣放在心上。誰知半夜裏忽然薨了,就算是做夢,皇帝只怕也會痛醒來,更何況,竟是真的。
皇七子的金棺停在佛堂,念經的和尚還未宣進宮,金棺前只有皇后、長公主坐在凳上哀聲戚戚。進了殿,皇帝從後堂出來,他站在棺前,背身而立,久久的沉默。青橙在太監的傳唱聲里跪地、叩首,隱約看見皇帝轉過身,誰也沒瞧,就往後堂去了。
青橙心尖上一疼,不由得落了淚。
次日,皇帝降旨賜皇七子謚號為“悼敏皇子”,喪事規格遵照親王儀禮。又命諸王大臣、福晉集齊致哀,讀祭文、奠酒、行禮。鬧了三日,方將金棺移至城外曹八里屯暫安,這還不算完,緊接着是各種大祭禮、周日禮、祖奠禮等等等等,足足要費大半年才休止。
永琮的金棺剛剛抬出宮那幾天,皇帝悲痛欲絕,連着五日罷朝,既不去乾清宮,也不去後宮,呆在永琮寢宮裏,看誰不順眼就處置誰。短短十日裏,將伺候永琮的嬤嬤、御醫、宮女、太監通通處置個遍,要麼分配邊疆,要麼執杖刑,最嚴重的就是砍頭。
把吳書來都嚇破了膽。
皇后一病不起,終日纏綿床榻,六宮統攝大權旁落嫻妃身上。青橙以皎兒幼小,需要看顧為由,不再協理後宮。沒過多久,庭院裏海棠花開了,緋白碎片在春風裏飄蕩,落得一地殷紅。皇帝一直不入後宮,永瑢跟着永璋上南書房讀書了,翊坤宮裏空空蕩蕩,一點不像素日熱鬧。幸而還有皎兒哭哭笑笑,不然青橙會覺得自己很寂寞。
後花園的玫瑰花開了,青橙知道皇帝愛吃玫瑰清露,特地每日早早兒就命宮人就着露水採摘,洗凈,熬煮。春日很烈,曬得人軟綿綿的,青橙漸漸習慣了皇帝不來的日子,獨自用了晚膳,就搬了藤椅坐在廊下邊曬太陽,邊瞧着宮人們收拾花花草草。
她睡意來襲,闔眼慢慢做起夢來。
一時又回到了蘇州老家的湖畔玩耍,一時又是與皇帝在御池邊初遇的情形,一時居然夢見永璋掉進水裏淹死了,還掛起白燈籠做喪禮,唬得她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細汗。
白花花的日光太烈,她睜眼瞧見旁側站着身長玉立的男子,如梵音似的道:“怎麼,是不是做噩夢了?”他還是來了,他終於來了。青橙顧不得左右宮人走動,順勢就攬住他的腰,鑲金白玉帶咯在她嬌嫩的臉上,微微有些發疼。
她幾乎熱淚盈眶,嚶嚀道:“弘曆...”
話音落,她是真把自己嚇醒了,瞪着圓眼望向前方,腦中像抽了絲一般,瞬間空白如紙。原來,她是在自己的夢裏做了個夢。頭頂卻有醇厚的聲音傳來,道:“做了什麼夢?連朕的名諱都敢叫了...”青橙從藤椅里一乍而起,腿上酸麻,差點就一頭栽進地里。
她結結巴巴道:“你...你...”
皇帝見她慌裏慌張,拉着她往屋裏走,笑道:“姑且念你是在夢裏叫的,朕就饒你一回。”又低聲在她耳側道:“讓太後知道了,看她怎麼收拾你。”青橙立在台階上,頓住步子,皇帝拉也拉不動,遂回頭問:“怎麼啦?好啦,好啦,就你我兩人的時候,朕允你叫就是了,當著底下人,可不許的。傳到太后耳中,連朕都要被教訓。”
青橙低聲道:“我不會是在做夢吧?真的是你來了?”
皇帝牽住她的一隻手,比她站得高一階,轉身凝望她。陽光從琉璃屋頂傾瀉而下,籠罩在兩人周身,花瓣紛飛,好似那些宮女太監都不見了,周圍熙熙攘攘的說話聲也聽不見了,唯有兩人默默相視。皇帝從心底里笑出聲來,彎腰將她橫抱而起,引得她驚呼一聲。
他道:“朕向你保證,肯定不是做夢。”
是啊,就算天塌下來,他也要撐着。大清需要他撐着,百姓需要他撐着,眼前的小女人也要他撐着。當著無數宮人,青橙覺得難為情,把臉埋在他胸前,痴痴而笑。
他只是來小憩的,連皇后那兒也沒去,先來了她這裏。屋中靜靜的,連熏香也未燃,四處門窗皆敞開,有暖風穿梭。青橙不敢提這些日子為什麼不來看她,只是盡心伺候,說些家常瑣事。反倒是皇帝自己說提及,道:“你是不是心裏埋怨朕了,做夢都在念叨。”
青橙倒了一盅今日剛做的新鮮玫瑰清露,呈予皇帝,低頭不語。皇帝接了白釉瓷盅無紋碗,擱在炕几上,握住青橙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膝蓋上,道:“朕是害怕,因為有了永琮,朕差點將永璉給忘得一乾二淨了。你這兒有永璋永瑢圍着鬧着,朕怕遲早會把永琮也忘記,所以朕不敢來。”青橙身為母親,亦懂他的心情,她窩在他懷裏,雙手捧住他的臉,道:“傻瓜,永璉、永琮永遠都是你的孩子,無論是生是死,都像身上的血肉似的,無法割捨。”
皇帝輕輕嗯了一聲,將頭壓在她的脖頸里,許久許久都不說話。
聖駕東巡之事是早就定下的,因着皇後生病,皇帝一直往後推延。至夏初時節,皇后的病有所好轉,朝中大臣便再次奏請東巡一事。皇后又說她夢見碧霞元君召喚她,她已在夢中許了願,要往泰山祈福還願。
如此,皇帝便准了奏。
嫻妃知皇帝要東巡,心思一轉,就偷偷兒宣了魏宛兒召見。魏宛兒多年未承寵,沒落於宮角一隅,皇后不待見她,她就自己尋了嫻妃做靠山。在御花園的假山裡,嫻妃道:“眼下皇后病了,你以前是她的貼身侍女,如今孝敬也是應當。”
魏宛兒道:“嫻主子的意思,是讓臣妾重新回到皇後身邊伺候?但皇后並不信任臣妾,已經很久未搭理臣妾了。”嫻妃手裏掐着半截柳枝兒,道:“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停了停,又低聲道:“聖駕馬上就要東巡,自然要帶一大幫子人出去。我統攝六宮,若想帶着誰,簡直是輕而易舉。只要你依着我的吩咐行事,不僅此次出巡有你的份,往後我也不會虧待你。”
在宮裏數年,欺負凌辱,魏宛兒早就受夠了,她不再是當年唯唯諾諾單純幼稚的小宮女,亦不會輕易相信主子們的承諾。她不相信嫻妃,但無路可走,只能受命於她。
搏一搏,或許還有出路。
嫻妃瞧她猶猶豫豫,冷笑一聲,便道:“你要是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自會有旁的人去做。”說罷,轉身便要走。魏宛兒不慌不忙的跪下,鎮定道:“臣妾願意追隨嫻主子,嫻主子儘管放心,臣妾畢竟跟了皇后多年,習慣秉性都知道的。”她一說完,嫻妃便連忙扶她起身,溫和笑道:“洞裏泥土潮濕,你貿然跪下,可別讓膝蓋受涼。”
魏宛兒恭謹一笑,道:“謝嫻主子關心,還望嫻主子多多看顧。”
嫻妃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你就放一百個心罷。”
既然要出宮,翊坤宮的純主子便是內務府的重中之重。連嫻妃都要與順妃、嘉妃同用一艘御船,純主子卻能與皇后齊平,單獨用一艘。不僅是青橙自己要使的吃穿用度,還有永璋、永瑢、皎兒用的東西,真是又多又雜。尤其是皎兒,外頭的膳食幾乎不敢給她吃,除了她的幾名奶媽婆子,還要另外預備小兒常用的藥膏丸子,雖有御醫時時候命,但也總不能事事都臨時去找,各種各樣的物件都帶一些,總不會錯。
再說,純主子可有整整一艘船來裝她的東西呢,只要不是搬走整個翊坤宮,都不用擔心裝不下。
王進保使了兩個掌事太監清點各宮送來的名冊,待整理得差不多了,就開始往各宮遣人裝箱安排東巡的車馬人手。梁三爺是王進保的師傅,官階卻只是掌事,處處受王進保壓制,心裏着實不爽利。他筒着手朝小李子笑道:“正經主子的東西倒好擺佈,反正要帶什麼就帶什麼,只是那底下的嬪妃貴人,萬歲爺還沒明旨讓誰跟着,偏薄了誰可就頭疼了。”
小李子進宮不過五年,才十六歲,是王進保的徒弟。若論起輩分來,梁三爺可是他師祖,可偏偏官階兩人是同樣的,梁三爺又實在厚顏齷蹉,叫底下徒子徒孫們打心眼裏瞧不起。小李子不好當面翻臉,道:“除了嫻主子、純主子,底下的貴人常在,萬歲爺愛帶着誰,跟着就是了,反正分例支使有定製,再不濟,勻一勻,總能勻出來。”
快到春末時分,梁三爺腮幫子發癢,在內務府的儲物櫃裏左翻翻右翻翻,小李子瞧不過去,笑道:“梁爺爺,那些是防着主子們宮裏用的,您別弄壞了…”話還沒說完,先聽梁三爺啐了一口,道:“小孫子噯,沒瞧見你梁爺爺得了春蘚嗎?快尋些薔薇粉給爺爺擦一擦。”
他抽開一個屜子,就要往裏頭支取,小李子不聲不響的一手摁住,道:“梁爺爺,旁處的東西也就罷了,這是爾綺姑姑早跟奴才說好了的,呆會子就要過來取,您看…”
梁三爺來了氣,粗着嗓門吼道:“爾綺那丫頭是我瞧着大的,比我小了好幾輩呢,孝敬我些薔薇粉算什麼。”
小李子腦門上佈滿了汗珠子,生怕梁三爺用強,忙討好道:“梁爺爺你是宮裏的老人,位高權重,咱們底下人都敬重。爾綺姑姑孝敬你自然是應當的,但您也知道,萬歲爺最愛去的就是翊坤宮啊,宮人臉上若有瑕疵,是不能面聖的,恐污了聖眼。爾綺姑姑伺候萬歲爺膳食極為得力,總不能叫她因着臉上長蘚不能伺候萬歲爺吧?”稍頓,愈發給梁三爺戴了高帽子,道:“闔宮皆知您待萬歲爺最是忠心耿耿,在此等小節上絕不能犯糊塗啊。”
梁三爺聞之有理,摸着光溜的辮子道:“這話有理。”
小李子心裏暗暗罵道:“有種你就搶了去啊,看爾綺姑姑鬧起來,你的臉面往哪裏擱。一張老臉,被徒子徒孫們壓着,還敢使橫,太沒自知之明…”臉上卻笑:“您大人大量。”
到了午覺時候,主子們都歇息了,爾綺才尋空往內務府取薔薇粉。小李子自是百般討好,笑道:“要是少了,儘管跟奴才說。”爾綺笑道:“並不是我用,廚房裏有個切菜丫頭腮幫子又紅又癢,我聽說薔薇粉擦着好使,就跟王諳達說了一聲,不想內務府還真有。”
小李子點頭哈腰送爾綺出了內務府,又往宮街上送了百來米,笑道:“說實話了,旁人要我都不給的。”爾綺笑道:“可謝謝你了。”又道:“替我向你師傅問安好。”小李子又答應了好幾聲,到了拐角處,望着爾綺走出去小半里路才樂哈哈的回屋。
爾綺回到翊坤宮,庭院裏靜悄悄的,連個走路的宮人都沒有。到了正廳門口,有兩個當值宮女守着,見了爾綺,就福了福身,並不言語。在主子跟前是不許說話的,尤其是午覺時候。爾綺打了手勢,宮女見狀,隨她入了偏角耳房裏。
宮女問:“姑姑有何吩咐?”
爾綺道:“萬歲爺怎麼走了?”她沒瞧見儀仗,心中疑惑。宮女回道:“剛才吳爺爺底下的徒孫從養心殿趕來,嘀嘀咕咕說了兩句,就把萬歲爺叫走了。”爾綺問:“什麼時候走的?主子跟着起了嗎?”宮女道:“走了兩刻鐘了,主子沒起,萬歲爺悄悄兒走的。”
等問清楚了,爾綺就讓宮女回去,自己往廚房送薔薇粉。
廚房裏的人已經開始燒火預備晚點心了,雞鴨魚肉,糕點湯羹,擺了四五大長桌。灶房又悶又熱,爾綺只站在外頭喊人。
黃二本在打盹,聽見爾綺的聲音,魚打挺似的從藤椅里坐起,笑道:“姑姑有何吩咐?”爾綺笑道:“你比我年紀大,又比我資格老,別叫我姑姑。”黃二道:“能應承姑姑是黃二的福氣,御膳房的那些人想應承還應承不來呢。”又笑:“姑姑有什麼吩咐?”
爾綺道:“前頭小菜頭說臉上長了蘚,求我要點薔薇粉,這不給她送來嘛。”黃二由衷的奉承,道:“姑姑心腸真好。”爾綺笑道:“別油嘴滑舌的,過些日子要出宮了,能預備的點心乾果你都要盡心備着。”黃二斂了神色,一本正經道:“姑姑只管將心落到肚子裏。”
一時小菜頭出來了,身邊還跟着五六個活靈活現的丫頭,她們唧唧喳喳行了禮,七嘴八舌的問:“爾綺姑姑,聽說萬歲爺東巡,純主子要從小廚房帶人出去?”“爾綺姑姑,要帶多少人啊…”“聽說還會登泰山祭孔廟…”“姑姑,能帶我去嗎?”
爾綺板了一回臉,道:“帶誰去不帶誰去,主子自有安排,你們別瞎鬧。”她把薔薇粉交予小菜頭后,就轉身走了。回到庭院,看見吳書來在廊下守着,又聽見屋裏隱約有聲響傳出,知道是萬歲爺折回來了,便往茶房泡了一壺上等龍井,用梅花小盤裝了,呈上前去。
皇帝盤膝坐在炕上,自己用小銀錘敲着核桃,青橙斜身坐在他對面,道:“太后急急忙忙找你去,是為著什麼?”皇帝剝了核桃肉,先遞給青橙,道:“問朕東巡帶哪些人去。”
青橙坦然的吃着他剝的核桃肉,問:“你打算帶哪些人?”她倒沒多想,就是那麼一問,真的只是問一問。她心裏早有準備,大張旗鼓的東巡啊,總不能只帶她一個人去。
皇帝一聽,還當她是吃醋了,眉梢一挑,好生寬慰道:“能帶的都得帶着,路上臣子奴才們見了自己女兒,也算皇恩浩蕩,享一回天倫了。”又丟開銀鎚子,伸手讓青橙坐到他身邊,攬住她的腰,道:“這回往東邊走,下回就往南邊走,等到了蘇州,朕陪你回家看故人。”
青橙餵了一顆杏仁在他嘴裏,道:“可說定了。”
皇帝點頭,邊嚼邊道:“定了。”
今兒沒有進講,皇帝往布庫房舞了刀劍,又與傅恆練了摔跤,等傍晚時分,才沐浴更衣處置政事。敬事房主管太監李玉好段時間沒在皇帝跟前露面,此時在廊下端着一盤子綠頭牌踱步來踱步去,就是不敢進。上回他冒冒失失往裏闖,皇帝正巧要去翊坤宮,他平白做賤,由不得皇帝問他:“怎麼,太后又宣你訓話了?”
李玉跪在地上,高舉着盤子動也不敢動,道:“啟稟萬歲爺,太后她老人家…”話還沒說完呢,皇帝便喝道:“狗奴才,太后說什麼,聽着就是了,在朕跟前打什麼馬虎眼。”一語畢,也不管李玉是跪在還是站着,就擺駕走了。害得李玉足足跪了半個時辰,才敢起身,腿腳手臂都麻得跟螞蟻啃樹洞似的,膝蓋也跪得青紫發紅。
好歹看到吳書來從裏頭出來,正欲過去問,還沒開口,吳書來就使了眼色,讓他趕緊滾。一抬眼,果然看見萬歲爺換了便袍行至廊下,等着吳書來喚肩輿。
青橙坐在書房守着永璋、永琮寫字,皇帝一來,先查了兩兄弟的功課,白白教訓了一頓,又吩咐了幾篇文章叫他們背誦。害得兩兄弟耷拉的腦袋,只想尋空趕緊走。天還不算很晚,嬤嬤抱了皎兒來請安,青橙漲得奶疼,每日早晚必要餵食皎兒一次。
皇帝也不迴避,大馬金刀的坐在炕上,眼睛倒是瞧着窗下紅燭,餘光還是留意在青橙身上。喂完奶,嬤嬤們抱着皎兒走了,皇帝就直撲青橙身上,扯着胸前錦扣,道:“給朕留了兩口沒有?”青橙想用手捂住他的嘴,但哪有他那力氣,折騰幾下,就繳械投降了。
東巡前,太后在壽康宮召見貴人位以上后妃,明面上說是召見,其實就是訓話。皇后沒得精神頭理六宮事務,嫻妃雖有統攝之權,到底沒有名分,說輕了說重了,都不好。此等緊要時候,還是得太后出馬,緩和後宮關係。
太后和藹可親,擺了三桌子席,給每位妃嬪都賞了菜點后,才道:“此次出巡,事關國之朝運,參謁祖宗寢陵,慰勞官民,體察民情,是向百姓們展現咱們愛新覺羅的皇家氣度,你們都要安安分分的,恭謹守己,不可有半分差池。”稍稍一頓,厲聲道:“若誰敢在這節骨眼上鬧出什麼事端,哀家絕不手軟。”
眾人忙起身,齊齊道:“臣妾謹遵太后教誨。”
皇帝並不知太后在壽康宮設了宴,按着規矩散了朝就過來請安,撞見滿屋子的妃嬪,愣了愣,方笑道:“可來得巧了。”太后早知道他要來,已讓嫆嬤嬤備好了席位,請他坐了,才道:“皇后不理事務,嫻妃又沒得名分,只好叫我老太婆出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