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就在素素回過頭的那個刻，她的心瞬間縮成了一團。她以為，她真的還以為他會說，他就是小師兄呢！！

素素獃獃地盯着鋼琴，背靠門坐在地上，她可以感覺到，冰冷的氣息透過她的手掌傳到了心底……她一點也不敢去想像，沒有了雙手的小師兄要怎麼辦？

白素素努力地想要冷靜，她根本沒有理由去確定，那個楊笑凡就是小師兄，可是……

她走向鋼琴，伸手撫摸着光滑的琴身，心情複雜而又苦澀。

“如果，他就是小師兄的話……鋼琴的夢想要怎麼辦？”她自言自語道，眼睛一片潮濕，她沒辦法想像這樣的痛苦，一點也不能。只要一想起來，便絕望得無法呼吸。

但是，楊笑凡也可能不是小師兄的，素素撫摸了下自己的臉頰，有些冰涼的存在感，讓她平靜地思考了這個問題，一定是她太敏感了。

她起身，拿起放在矮櫃抽屜里的一本有些破舊的樂譜，隨手翻閱，《獻給愛麗絲》赫然出現在她的眼前，那一頁上殘留着小師兄那雙稚嫩的小手划拉的標記，塗上的音符，現在看來，是那麼青澀可愛，素素揚起一抹不易覺察的笑容，好像時光又倒轉了。

那是素素小的時候發生的事情了……小師兄指導素素彈奏的第一首曲子就是《獻給愛麗絲》，因為喜歡，所以素素央求他的。但事實上，素素彈得並不順利，有個地方，不僅是她，還有小師兄也總是卡殼，後來素素偶然在小師兄的樂譜上看到，小師兄竟然在卡殼的地方加上了一個小小的音符，她好奇地按這個版本彈奏，才驀然發現順暢多了。

事實上，後來她才知道，那本樂譜是盜版書，裏面的音符被漏印了。

可是悲劇的是，她和小師兄都習慣了那個卡殼的版本，一不留神就會彈漏了音，直至今天，也改不過來，那時候梅老師很是為這件事惱火，不僅立刻買了新的正版樂譜，還和原來賣盜版書的書店老闆，大吵了一架。

素素忍不住吃吃笑了，那時候的梅老師，簡直就是女版超人。她將雙手移到琴鍵上，悠揚的旋律開始擴散到整個房間，童年美好的記憶也洶湧而出。

彈完一曲，她微笑，然後抬頭，卻不偏不巧地看到了窗外站着的男生，他正用充滿笑意的目光望着她，不是別人，正是楊笑凡。素素嚇得差點背過氣。

她臉色慘白地大步走到門前，拉開教室門，用一雙冷冰冰的眼睛盯着他，可是楊笑凡仍然笑意盈盈：

“果然，你在這裏。”他朝教室里的鋼琴張望了一下，就立刻轉開了，眼神有些閃爍。白素素沒有回應他，用不變的陰沉眼光望着他。少年清爽地笑笑，毫無惡意，彷彿沒有覺察出素素的敵意，

“你學鋼琴很久了吧……”他猶豫了下才說道：“《獻給愛麗絲》彈漏音了哦……而且……”他的表情有一瞬沉重的凝固，那個帶苦味的笑容似有所指。

“而且什麼？！”素素有些錯愕，可是楊笑凡並沒有回應，只是淡淡地笑笑，好像不想再提這個話題。素素被不自然的沉默弄得心煩意亂，她煩躁地伸手推了男生一把，可是她的手赤luoluo地觸在他的腹部，讓她意識一下混亂了，等到她能夠反應的時候，腦海里某個灼熱的可能性已經灼傷了她。

她差點就忘記了，他是沒有手臂的，一般人被推的時候，多半會用手擋一下的，他卻只能就這麼跟個樁子似的站着。

素素失態地吼起來：

“你，到底想怎樣啊！！滾啊！不要一直纏着我！！！”她甩上了門，害怕地用雙手捂住了臉，喉嚨里哽得厲害。她想說，楊笑凡不要是小師兄，不可以，絕對不能……嘴唇被咬得生疼。

當她再一次試圖打開門時，卻出乎預料，他仍然站在門口，素素直視，看不到他的眼睛，他比她高出半個頭，她緩慢而微微仰起臉，楊笑凡沒有微笑，眼神里有種捉摸不透的東西，他只是用一雙微涼的眸子望着素素，眉宇間有淡淡的哀傷，素素沉淪在那雙泛起深棕色的眼眸里，彷彿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很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的，你別生氣。”說完那少年後退了半步，便轉身，離開了，他的拖鞋聲愈來愈遠，然後漸漸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素素抿了抿嘴巴，心裏難受得彷彿吞下了一個檸檬。

她以為她不會再見到他，但是她忘記了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公車。

她和他的相遇，就是在同一輛公車上，所以傍晚，當素素拎着沒放幾本書的書包出現在公車站時，就又看到了楊笑凡，他沒有和她打招呼，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

素素倉皇地垂下眼眸，她已經沒有勇氣再去看他了。

她從口袋裏掏出耳機，塞上耳朵。彷彿楊笑凡與她只是陌路人。

傍晚的陽光給車站渡上一層金色，樹枝上只稀稀拉拉長着幾片不願離開的枯黃葉子，看上去有些蕭索，素素等得有些疲倦，索性將身子靠在站牌上面，面無表情地望着眼前的車來車往，人來人往。可是她要搭乘的那一路公車卻遲遲不肯露面，送走了一波又一波乘坐其他公交的同學，車站上的人也越來越稀少，素素累了，累得蹲下了身子，把視線放到了車子要開來的方向。

不知道等了多久，公車終於開了過來，素素急忙站起身，可是突如其來的眩暈使得她腳底直發軟，別說站不穩，眼睛也花了，她嚇壞了，本能地伸手死死抓住什麼，這才勉強穩住腳跟，她慢慢蹲下來，就這樣緩了幾秒，才稍微恢復過來。

她眨眨眼睛，視線還泛着白花花的光暈，緩慢地抬起頭，定睛看去，出現在她視線里的，竟然是楊笑凡的臉，繼而素素的臉色就烏青了。

她的右手正死死攥着楊笑凡左邊空蕩蕩的衣袖，少年蹙着眉頭望着她，沒有任何錶示，只是就這樣看着她，素素慌忙鬆開手，手指像觸到什麼可怕的東西，她跌跌撞撞登上了公車，車上人非常多，擠得厲害，她勉強轉了個身，才擠進一個空擋，她有些驚魂未定，抬頭就瞥見少年還站在車子外面，他排在隊伍的末尾，並沒有要上車的意思，眼光只是淡淡投向擁擠的車廂內，他往後退了幾步。汽車門關上，發動，楊笑凡的臉孔，被遠遠拋在了原地。

一到站，素素便飛快地衝下車，她從未感覺，心情會這麼糟糕。

可是更加令她不爽的事情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