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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段戀情的開始，都期待着童話般的結局，素素有時候會不厭其煩地想自己與旁人的關係應該是什麼樣的。

隨着冬天的深入，素素知道，比賽已近在眼前。可是她一直沒有找到勇氣去邀請楊笑凡來看她的比賽。即使告訴魏小軍這件事，她也沒有覺得太難。

蔡老師看起來比素素本人還要緊張，為了素素練琴的事情，甚至找小蔡老師理論過，差點就吵起來。周末休息的時間也被無情的剝奪了，但素素，並不覺得什麼，反倒是比以前還要用心刻苦。有幾次，她也很想跟楊笑凡說，希望他能陪着她練琴。因為她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想，沒有了鋼琴，小師兄要怎麼辦……一想起來，她就疼得要命，她從來沒有什麼鋼琴夢想，所有有關她的鋼琴，都是小師兄的鋼琴啊，這麼多年，難道不是為了小師兄的嗎？如果可以，她希望代替小師兄，去幫他實現夢想，那就是她的全部了。

可是，每次到了嘴邊的話，她一句也說不出口。心裏明明那樣想的，就是說不出，大概這麼多年的沒有朋友家人，讓她已經失去某種能力吧。

冬天的傍晚，外面已是一片漆黑，素素坐在窗前的鋼琴邊，雖然她的手指與手腕已經酸痛不已，可是她還是在不厭其煩地練習，彷彿所有的痛苦都不存在。她看着那張樂譜，不由自主就會想着楊笑凡坐在琴凳上用雙腳去按動琴鍵的模樣，她終於下定了決心，拿起了手機，撥通了楊笑凡家的電話。

忙音過後，一個有些滄桑的男聲從聽筒傳來。

“喂？”

“啊，您好，請問楊笑凡在家嗎？我，我是他的同學，我叫白素素。”由於緊張，她的聲音像壓扁了般不自然。

“哦，我是笑凡的父親，他現在不在，去買東西了，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轉達嗎？還是你等他回來，讓他回電話給你。”

“伯，伯父好……”素素懊惱的掐了自己的大腿，每次緊張都會結巴的毛病，什麼時候才會好呢。她猶豫了一下，才接著說，語氣完全有些豁出去的味道：

“下周一，就是元旦那天，我要參加市裏的中學生才藝大賽，我想，能不能邀請楊笑凡來……”可是那邊卻是長久的沉默。素素辨別的聽筒里線路的雜音，等待回應。

“那張笑凡拜託我抄寫的樂譜，是你要的嗎？”

“啊？”還在胡思亂想的素素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即本能的“嗯”了一聲。那邊又變成了長久的沉默，她試探着：“喂？”

“你……不會是彈鋼琴的吧？”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素素一跳，那語氣有些說不出的冷硬，聽得素素膽戰心驚。

“您，您怎麼知道……”

“唉……”長長的嘆息聲，伴着苦澀，“樂譜的事情，是你拜託笑凡的吧？那孩子出事以後，就不能彈琴了，你讓他去，看着健全的孩子彈琴，他心裏要多難受。”

素素的心瞬間被揉碎了，她呆立着，緩緩垂下拿着手機的右手，眼淚就落了下來，楊笑凡，是在意着這些的嗎？她想起楊笑凡說的已經接受了，又想起那天在公車上提起比賽時，他瞬間的沉默，原來他不是被她的大嗓門嚇到了，是早就知道她的想法了嗎？素素的手指按向掛斷，她揉着眼睛，把裏面濕濕的液體都揉了出來。她默默地想，難道，到目前為止，她連對他的傷害，都沒有意識到過么？太蠢了！她真的太自私了，竟然都沒有考慮到楊笑凡的感受。

素素呆望着空曠的房間，抽抽噎噎，抱着楊笑凡的樂譜，縮在沙發上，然後哭着哭着就睡著了。

隔天早晨，素素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還沒接她就想起，這個周六要去學校加班練琴的事情，電話是蔡老師打來的，而時間早已指向了八點，遲到了。

素素接起電話，匆匆道歉，手忙腳亂洗漱完畢，就跑向車站，還沒站穩，她就看到公車開了過來，心裏樂開了花。一邊阿彌陀佛地感謝佛祖神仙和上帝，一邊一個箭步衝上公車，可是剛剛抬頭，她就傻了。

準備下車的楊笑凡，正站在後車門口，他有些意外地望着衝上車的素素，隨即猶豫了下，車上沒有很多人，除了站着的楊笑凡，就沒有空位了，素素刷完公交卡，公車便啟動，那一瞬，她眼睜睜看着楊笑凡毫無辦法地任由身子隨着慣性跌在公車後車門門口。

他躺在地上，眉頭蹙成了川子，用了幾次力，試圖自己站起來，可是都以失敗告終，那是素素第一次在他的眼睛裏看到無助的光，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絕望的恐懼。素素幾乎同時，三步並作兩步沖了過去。她蹲下身，看着還側躺在地上的楊笑凡，伸出右手攬住了他的脖子，左手去扶他的背，司機師傅這才發現什麼，好在車子只行駛了不到三米，還不算駛離車站，車子停了下來，司機大叔回頭喊道：

“哎呀！！太對不起了，我沒注意到，小夥子，你要不要緊啊？”

“我，我沒事的，您繼續開車吧，不要耽誤了大家的時間。”楊笑凡還靠着素素的臂彎，喘息聲證明他此刻並不好，即使如此，他還是很迅速地說出這段話。

“大家給他讓個座吧。”司機大叔說了這句，就又發動了汽車，坐在素素和楊笑凡身後的一個姐姐，站起身，讓出了座位，望着還坐在地上的楊笑凡，她的眼神有些躲閃：

“你坐這裏。”說完她就加快幾步到前邊一個青年身邊，和那個男青年擠在一張椅子。看來他們是情侶。

“謝謝。”楊笑凡說出這話的時候，沒有去看任何人，那個姐姐只是怪怪地看了看他，然後回頭和男朋友小聲低語了幾句。

楊笑凡收回修長的雙腿試圖站起來，素素看到他**的右腳踝處，竟然蹭掉了一大塊皮，血糊糊的。

“你自己站得起來嗎？”素素咬咬嘴唇，猶豫地問道。楊笑凡微垂着臉，許久才有些啞啞地說：

“……不行，你得稍微幫我一下。”他看上去有些挫敗，那樣的表情，素素以前從未見過。

“我要怎麼做？”

“你……摟住我的腰，借點力給我，還有，等下先不要鬆手，好嗎？我怕我在車上又站不穩。”素素點了點頭，伸出右手繞過他的身體，他的鼻息輕輕掃過素素的臉頰，他們挨得那麼近，可是素素都忘記要臉紅了。雖然楊笑凡說是借一點力，可是素素還是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扶起來，他清瘦的身軀被素素緊緊摟在懷裏，透過衣料彷彿還散發著淡淡的體溫。其實楊笑凡在那個座位並沒有坐很久，因為很快就到站了。

素素先一步下車，她站在車門口抬頭望着楊笑凡，少年走得有點慢，從姿勢看不出他是否受傷。可是他一踩到地面，眉頭就蹙起來，素素猜他是牽拉了傷口，痛到了，便伸手稍微扶了下他。

“對不起……”他幾乎同時就說出了這句話。

“唉？”素素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垂着頭，便伸手擺正他的身體，然後幫他拍打衣褲上的灰塵：

“傷口要包紮吧？”

“不用了……”他望着素素。

“天氣預報說明天要下雪的，要是傷口碰了水怎麼辦？”

“沒事的，它很快就好了。不用管的。”他講得雲淡風輕，可是素素還是很擔心。

“萬一感染了怎麼辦呢？”

“不會的，經常摔跤，都習慣了。這種小傷不礙事的。”他有些無所謂，可是觸到素素有些哀痛的眼神，他才意識到什麼：

“怎麼了？別太在意，好嗎？”他頓了頓，嘆了口氣，“我就是這個樣子了，不管怎樣也改變不了，也就隨他去了，至少我不是還活着么？傻丫頭，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好像殘疾的不是我，反倒是你一樣，你看，傷口總是會癒合的，對吧？”

癒合嗎？

素素咬了咬嘴唇：

“你在這裏等我！！”說完她就飛奔出去，楊笑凡還來不及問，就已經看不到素素的影兒了。

等到女孩氣喘吁吁跑回來的時候，楊笑凡才看清楚，素素的手裏舉着一個小瓶子。

“諾，我買了瓶碘酒給你，隨身帶着，以後要是不小心摔倒了，就塗塗傷口，這樣就不會感染了。”楊笑凡看着素素的眼睛，那雙眼睛有着柔軟而又認真的光澤。他的心也跟真變得柔和起來。

他沒有說過，其實這麼多年，他一直隨身攜帶着消炎藥，小的時候，因為沒有手臂，一開始無法平衡身體，摔倒了，自己又爬不起，常常渾身是傷，於是父親就把葯放進他的褲子口袋，可是等他真的要用的時候，才發現，根本拿不出來……帶着葯，早已成為習慣了。

“你在想什麼啊？”素素看到楊笑凡有些出神，小心地問道。少年搖了搖頭，他沒有說，其實碘酒是不能用來塗外傷的，可是白素素那張認真的臉孔，讓他覺得整個冬天都變得溫暖了，能不能用又有什麼關係呢。

“謝謝你，本打算去你家找你，沒想到竟然在車上遇見你了。”

“蔡老師讓來學校練琴的。”素素嘟嘟囔囔。

“這樣啊……”直到現在，她才發覺楊笑凡的臉色不大好，不知道是傷口太痛還是因為冷的，素素剛想問，少年卻抿了抿唇角，回頭望着素素，“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我還有點事情要去辦的，先走了。”那聲音聽起來簡短而又倉促，好像有什麼急事一般。素素看着他快步離開的背影，攥了攥手裏的小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