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周三的早晨，氣溫驟降，前一晚還下了薄薄一層雪。素素起得很早，因為考試成績就要公佈了，她既忐忑，又有些迫不及待，而且偏巧是輪到她值日的，擠上公車，幾乎瞬間，素素就看到了坐在靠近後門的楊笑凡。少年沖她露出淺淺的笑意。

時間還早，窗外的清晨還透着夜晚沒走利索的深藍，公車上也難得只有寥寥幾個身影。

“唉？你出院了？”素素幾步走到楊笑凡身邊，扶住楊笑凡座位的椅背。

“嗯。”少年點頭，隨即便轉開視線望着窗外，他的頭髮微微有些潮濕，剪得很短很清爽，耳朵尖還有點發紅。

看起來，他比前些日子更加消瘦單薄了，臉色也有些蒼白。

“對了，今天加衣服了嗎？挺冷的。”楊笑凡忽然回過頭望着素素，素素一驚，窘迫地漲紅一張臉。

“啊？嗯……有加。”素素戳了戳手指頭，楊笑凡的眼神微微透着寵溺，他望着她窘迫的樣子，既有些好笑又忍不住覺得她可愛。素素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要問楊笑凡是不是也加了衣服，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氣，更想不出用哪些詞彙。

“鋼琴比賽！”素素喊出來才發覺自己過於激動，聲音大得不正常，她尷尬地撤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在下星期……”小下去的聲音，楊笑凡微微變換了表情，垂下了頭。

“嗯……”素素想說，叫楊笑凡來看她的比賽的，是想說的。

“加油啊！素素~”他微笑着抬起頭，白素素的臉頰瞬間飛起一片紅暈。她獃獃的望着，楊笑凡偏了偏頭，笑意卻更深了。

素素，素素，那個念起了很好聽的名字。

車子到站，停穩后，楊笑凡才站起身，麻利地走到後車門，素素跟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下車，衣袖微微晃動，那樣子有些不協調的好笑，素素卻笑不出來，直到少年回身，望着久久不動的素素時，她才反應過來，三步並作兩步跑下車。嚴寒的天氣驟然降臨這座城市，素素一個激靈，她微微抬頭去看走在她身側，斜跨着包的楊笑凡。

他只是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腳下傳來悶悶的腳步聲，素素下意識地低下頭，望見的竟然還是那雙有些陳舊的拖鞋，他赤luo的雙腳被凍得發紫，襯着白花花的雪，只是看着也叫人心疼。

這樣的天氣還是穿拖鞋，甚至連襪子也沒見他穿過，素素獃獃地盯着看。

少年有些察覺，卻也沒說什麼，只是繼續往前走，由着素素看。

他們去得有些早，教室門還沒開，拿鑰匙的魏小軍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到，素素本想邀楊笑凡去音樂教室，想想又作罷，音樂教室里很冷，素素只要一想到楊笑凡在這種天氣還赤足穿着拖鞋，她就覺得心疼，走廊的光線還有些昏暗，聲控燈由明變滅，素素跺了幾次腳，好讓燈光重新亮起來，看到楊笑凡側過頭：

“別管這燈了，我們也用不到。”素素點頭。燈又滅了，楊笑凡的側臉變成了一個剪影，線條美好，她看着看着就紅了臉。

“今天怎麼沒話了呢？”楊笑凡的聲音很溫暖，透着柔潤的弧度，打破了走廊上的寂靜，“不要這麼不自在，還像以前那樣就好了，沒關係的。”微微的笑意，彷彿是在鼓勵。

“哎？嗯，好。”素素的聲音忽然帶上了方言的音，楊笑凡就吃吃地笑了起來：

“方言也可以，英語也行，日語，法語，德語，意大利語都沒關係。”素素輕拍了下楊笑凡的後背表示不滿，他卻戛然停住了笑聲，身體微微抖動。突如其來的安靜讓周圍的氣氛變得不對勁。

“怎麼，了？”她有些猶豫地問道。

“沒事……”暖暖的聲音傳來，聽上去的確，應該是沒有什麼的。

魏小軍來得有些晚，早到的值日生在門口抱怨五分鐘以後，他才跑上樓，頭髮因為睡覺不安分，亂七八糟，倒是因為這個，幾個值日生笑得前仰後合，忘記了抱怨。

那次考試，預料之中的，素素的成績進步，而小蔡老師得知以後，樂得都合不攏嘴了，在班級里誇獎了她好幾次，雖然素素沒說什麼，可是心裏竟然也前所未有地有一些開心，她甚至很想去問問楊笑凡，是不是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那麼喜歡學習的呢。

然而緊隨其後的事情是重新排座位。

整個早晨，素素時不時都會忐忑地去望前排楊笑凡的背影，她沒有問過他，也不知道他會選擇坐在哪個位置，但素素心底里，還是希望她身邊的位置，能夠給楊笑凡，即使魏小軍也不錯（魏小軍：我就是也不錯啊，虧我幫了這麼多忙，桑心啊……）

一般情況下，早晨的課間操，楊笑凡是不參加的，下午的眼保健操，素素也沒看到過他做，雖然她明明是知道的，沒有手臂的他要怎麼做操呢。

她做完課間操回到教室的時候，在走廊轉角看到了楊笑凡的身影，這個男孩子很挺拔，站在小蔡老師面前的時候，就越發明顯。素素沒有刻意偷聽，但還是從斷斷續續的對話里了解到，小蔡老師是想特殊照顧楊笑凡這次的座位。這樣的事情在學校里很常見的，何況楊笑凡更有充分的理由得到照顧，她沒有去問，也沒有停下腳步。

前排的座位更適合他吧，他是那樣一個喜歡學習的人，後排太烏煙瘴氣，那樣溫暖的他，不應該在後排陪着陰沉又惹人厭的素素的。

心裏明明就知道那是為楊笑凡好的，可是素素還是覺得失落得直想哭。

下午，排座位，素素有些無精打采，她還是那樣埋着頭回到自己角落的小地盤，然而，令她想不到的是，楊笑凡竟然真的是全班最後一個走進教室的，他沒有過多的表情，彷彿理所應當般地坐在了素素的身邊，他身上的洗衣粉香變得深刻而又貼近，素素卻被突如其來的味道揪住神經，滿臉不可思議地望着身邊，彷彿一整天的擔憂被一瞬間打敗。大概少年察覺了她臉上的懊惱，隨即卻笑開了：

“怎麼？不歡迎我的嗎？”

“你，你，不是，小蔡老師不是說你可以不用選的嗎？我是說我以為你會……”

“呵呵……”他清淺地笑着，眼睛變得狹長，如同兩彎小船，“你緊張了一天，是不是？”

“唉，我，才沒有呢！”

“撒謊還不夠火候哦~”那雙好看的眼睛好像會說話一般，“如果你想知道什麼，問我就好了，不用太拘束的。”他瞥了素素的身後，素素有些不解，隨即他又笑眯眯地說：

“所以呢，後背也不用一直都綳得這麼緊緊的哈，像平時那樣就好了。”那是個極富寬容和鼓勵的笑容，素素覺得，身體的某個部分變得既柔軟又溫暖，暖得眼淚也快要落下來了。她揉了揉眼睛，彷彿在確定眼前的這個少年的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