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囚禁

午後，海市蜃樓內，習習南風吹動竹簾，發出悅耳的聲音，緩緩地就像一首催眠曲。

人間客斜卧在玉榻上，簾外被風吹進來的花瓣飄到他臉上，花瓣迷人的馨香就像他之前在山洞裏飲下的血那樣沁人心脾。

他不由自主夢到了在山洞時的有魚，他看到昏暗的柴火中，有魚輕輕將一頭青絲挽起，露出整張面若桃花的臉來，她半眯着眼睛，嬌媚得像一隻狡猾的狐狸，櫻桃般的小唇吐出讓人神魂顛倒的芳氣。她走到他面前，褪去了胸前的衣衫，然後掏出一把匕首摩挲自己的玉肌，口裏嬌喘道:“來呀，你不是喜歡喝我的血嗎？”

離奇旖旎的高唐夢驚醒，人間客嚇出一身冷汗，他跟有魚已經斷絕關係，他怎麼還會夢到她？而且夢裏的有魚怎會變得如此放蕩不羈？明明是他自己在夢裏把有魚想像成了一個蕩婦，他反而嫌棄地說了有魚一句“真下作”。

人間客繼續午休，手下急報，天神已經攻打進海市。

人間客一驚，趕緊從玉榻上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與手下同去應戰。

有了有魚的幫助，天神們如虎添翼，隱藏在各處的妖怪都被有魚的鬼眼發現，天神將海市的據點各個擊破。

人間客率領人馬親自出戰，看到刑天身旁的有魚，氣得牙痒痒，他就是見不得她跟刑天混在一起。

屬下見他們夜主這麼恨那女人，煽風點火道:“夜主，就是那個女人，她給天神指路，我們好幾個據點都因她被毀。”

人間客氣急攻心，後悔當時沒在山洞裏殺了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如今她自己送上門來，他一定要好好折磨她！

人間客派出手下去牽住刑天，孤立有魚，等到刑天中計去打別的妖怪，人間客趁機飛到有魚身旁，有魚根本不是人間客對手，被人間客擄到了妖怪陣地。

“刑天，你女人在我手上，你還不停戰投降？”人間客想以有魚性命來讓刑天退兵。

儘管人間客的話喊得很響亮，但他的話如石沉大海，沒有在天神之中盪起一絲迴響。天神在海市，仍舊該打的打，該殺的殺。

沒人回應人間客，人間客掐住有魚脖子，他討厭看到有魚這張厭惡的臉，對着有魚一陣嘲諷:“你看看你，低賤下作，把自己當做天神的玩物，他們有來救你嗎？”

有魚與人間客相見，本來有不少話想說，但她被人間客死死掐住喉嚨，只能用手不停拍打人間客。

有魚性命垂危，刑天開始淡定不了，首先停下了手。怕刑天棄戰影響軍心，其他天神飛出神箭，直射向人間客與有魚。

人間客眼疾手快，揮劍砍掉飛來的箭，有魚不想再受制於人拖累刑天，趁人間客砍箭之際，迎上飛來的箭頭。人間客慌亂施法停住箭頭，怕有魚再尋短見，一掌打暈了她。

等有魚再次醒來，已將近半夜。

周圍已無號角聲與廝殺聲，看來戰爭已經遠去。

金黃色的月光透過精緻的雕花木窗照射進來，將屋子裏的陳設照得一覽無遺。有魚雖然不懂這些雕牆峻宇、古董文玩，但她看到滿屋子都珠光寶氣，金光閃閃，她就明白此地不簡單，屋子的主人非富即貴。

她現在頭很沉，記憶很混亂，不知有沒有回到現實世界，還是仍舊待在歸墟過去的時空裏。

有魚支起身體想起來喝口水，發現身體難以移動，她的手腳都被戴上了特殊的鎖鏈，她只能在很小的範圍內走動，夠不到放有茶點的桌子，也夠不到可以躺下歇息的床。

“有人嗎？這在哪裏？”有魚放聲喊叫。

夜深人靜，門支呀一聲被打開，進來的是讓有魚害怕的人。

“你……怎麼是你？你怎麼還跟着我？”有魚指着進來的人間客道。

“年有魚，你醒了啊，想不到你被天神遺棄，刑天沒有救你，你最後還是落到我手上。”人間客數落有魚道。

“你想怎樣？我是給天神指了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有魚無所畏懼道。

人間客掐住有魚的手臂，冷笑道:“指路？我從未跟你透露過海市的秘密，你有什麼本事來指路？說，你在海市是不是還勾引了其他男人，來為天神換取情報？”

有魚被人間客這樣詆毀，氣得又扇了他一巴掌:“我心裏只有刑天，你不要詆毀我清白，我怎麼會跟妖怪有染？”

人間客見有魚又打他巴掌，將有魚整個人都摁在了地上，隨時準備掐死她。

“那你怎麼解釋你如何帶天神進來海市？難不成在山洞時候我說夢話告訴了你？”人間客對有魚吼道。

“我有鬼眼，天地間神鬼妖，都躲不過我的鬼眼，我能看得見所有東西的真身。所以你第一次以凡人身份騙我時，我一眼就看穿你是妖怪。海市也一樣，海市裏面的建築，裏面的很多人都是蜃氣變化出來的。”有魚被人間客嚇壞，驚慌解釋。

人間客仔細觀察有魚的眼睛，她眼睛因含着淚水盈盈發光，瞳孔在月光中發出黯淡的紅色，在那雙無辜的眼睛裏，他還看到面目可憎的自己。

他着實嚇壞她了。

人間客無意中又瞥見她手腕上的傷痕，那道傷痕就像是她的免死金牌，每每想起在山洞中她寧願耗盡自己的血來救他，他就下不去殺她的手。

“我還沒想好怎麼殺你，今晚，你就在此歇息。”人間客放開有魚道，吹滅燭火，走向自己的床就寢。

偌大的寢宮頓時安靜下來，靜得能聽到月光流淌的聲音。

有魚很快又入眠，人間客在床上卻無法入睡，他一閉上眼睛就想起與有魚在一起時的點滴。她天真活潑，單純無心機，可以為了救一個不相識的妖怪割腕放血，她怎會做出幫天神攻打海市這種殘忍的事？一定是那個叫刑天的天神用花言巧語蠱惑有魚，有魚才幫他攻打海市。

人間客在床上想了很久，忽然傳來低低的哭泣聲，睡在地上的有魚說著夢話。人間客聽不清有魚的夢話，就起床走至有魚旁邊傾聽。

“爹，娘，女兒不孝，回不去梅花村了，妹妹，我還要治好你的眼睛，是我對不起你，害你失去了眼睛。”有魚在夢裏哭得泣不成聲。

人間客想叫醒有魚，但欲言又止。他一摸地，地上寒氣逼人，鎖在有魚身上的鎖鏈也冰冷難忍。他輕輕解開了有魚的束縛，抱起有魚到自己床上。

有魚渾然沒有察覺，繼續做夢說著夢話:“師父，我沒有在蓬萊島學到法術，玄初師叔欺負我，玄思師父也冷落我，師門都不喜歡我。我想回神仙居，我不想留在蓬萊島。”

人間客不知有魚究竟發生了什麼，說了一大堆他不熟悉的名字，好像她在蓬萊島過得很不開心。

他抱有魚到自己床上，替她蓋上被子，有魚又抓住了他的手，口中喃喃自語道:“好冷，好冷，不要放開我的手。”

人間客頓覺尷尬，有魚夢中抓他的手，他如何換地去睡覺，難不成跟要她睡在同一張床上？

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在人間客的腦海里碰撞，他是妖怪，有魚是凡人，他是男人，有魚是女人，怎麼可以同床共枕？但腦海里又蹦出另一個聲音，房間裏不會進來第三個人，他們在床上睡一晚什麼都不做又不會怎麼樣。況且這裏本來就是他的床，為何要他換地去睡覺？

糾結了一番后，人間客被自己說服，他明早早點醒來，把有魚放到地上去，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人間客覺得自己想得萬無一失，就回到自己床上，抓着有魚的手睡在有魚旁邊。

有魚在身邊沉沉睡去，人間客越加睡不着覺，他總擔心有魚突然醒來，她看到這副樣子她肯定會受不了。有魚睡夢中翻一個身，甚至手指動一下，他都心驚膽戰，怕她驚醒看到這一幕。

人間客就這樣睜着眼睛到天亮，窗子顯露微微亮光，他就趕緊起床將有魚抱到原來的地方。

觸碰到冰冷的地面，有魚驚醒，睜眼看到人間客，見他大清早對自己動手動腳，捂緊衣服問他在幹什麼。

“我一向就起得這麼早，路過你身邊看你一下而已。”人間客掩飾道。

“你打算關我到什麼時候？”有魚問人間客。

“怎麼？一日不見你的情郎就思念難忍了？看我心情，哪天我心情好就放你出去，哪天天神惹火我了，我殺了你。”人間客洋洋得意道。

“你不用等了，現在就殺了我吧，我不想拖累刑天，我也不想待在這個世界。你以為在山洞裏，我是真心想救你嗎？我是正好不想活了，就順便救你一命。”有魚冷笑道，想激起人間客的殺心。

“真是個懦弱沒用的女人，在蓬萊島受到師父同門欺負，就想着自殺。你以為逃避就能解決問題？你死了，你年邁的父母怎麼辦？你那個瞎了眼睛的妹妹怎麼辦？”人間客一口氣說出了有魚心中秘密。

“你，你到底知道多少？”有魚不想被人間客知道這些不堪的過往。

“我要調查一個蓬萊弟子還不簡單？”人間客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有魚搖頭道。

“我對你無所不知，我還知道你不是真正喜歡刑天，只不過刑天跟你喜歡的人長得相似而已。你是我見過最愚蠢最軟弱的女人。”人間客看不起有魚。

“我是愚蠢軟弱，可天要跟我對着干，我做什麼都無濟於事。我為了治好妹妹眼睛去蓬萊島，努力在島上修鍊，我換了兩個師父，一個想侵犯我，一個不肯教我法術。我遭受同門排擠，沒人想跟我做朋友。我被逼跳下歸墟，莫名來到這個舉目無親的世界，剛剛認識的朋友被西王母逼死。出了蓬萊島又被妖怪糾纏，關在這種地方，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見不到我親人，見不到我喜歡的人，你覺得換做強大的人能忍受得住嗎？”有魚在人間客面前撕開自己的傷疤，捂住自己的臉邊哭邊傾訴。

以往別的人講述多麼悲痛的經歷，講得多麼聲淚俱下，人間客都沒有動一下惻隱之心，唯獨聽了有魚這番話，他也跟着難過。或許她真是命中注定治他的剋星吧。

人間客終於控制不住自己抱住了有魚，有魚也沒有推開他，她覺得她太難過了，太需要有個人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