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密室
辭了鶯兒,我返回了木屋。
蒼黎雖表面上沉穩,但我知道,他內心也十分憂慮。畢竟現在仍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你想見的人,沒有見到嗎?”襯着夜色,我和他相對而坐。雖已入春,但寒意未盡,絲絲涼風從窗戶灌入屋內。
我搖了搖頭,再次陷入了沉默。
“難道就沒有發現一點異常嗎?”過了半晌,他又突然問道。
我再次搖了搖頭。
又過了些許時間,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我陪你再去一趟吧。”
再過了一會兒,我們已經身在博義的府邸。
“你覺得那西廂房裏有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總覺得哪裏不對。”
我和蒼黎隱去了身形,站在東廂房的屋頂上,遠遠望着對面那間早已熄了燈的屋舍。裏面很安靜,安靜得反而令人覺得疑惑,若博義真的住在裏面,那怎會連一點生人的氣息都沒有?又或者,他並沒有在府中?這深更半夜,他又能去哪?
此刻,鶯兒房間的燈也熄了,更加奇怪的是,在我們腳下的東廂房裏也沒有絲毫的生氣。
這府里,果然還有古怪。
正在我猶豫之際,蒼黎倒是更加直接了許多。
“既然這屋裏空了,我們便進去看看吧。”
說吧,他已然抓住我的手,略施了空間咒術,下一刻,我們便已經身在東廂房內了。
果然,房內空空如也,鶯兒也不知去向。
待四處查探了一番,房內再無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只是先前鶯兒明明還在屋內,怎麼一會兒的功夫便不見了蹤影呢?
我與蒼黎出了房間,站在東西廂房當中的空地上,回頭看了看東廂房漆黑的窗戶,接着不約而同看向對面那間依舊是靜得出奇的西廂房。
眼神交匯,我們已然達成一致。
蒼黎抓住我的手,瞬間,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接着,我們便已經身在另一間屋內。
這間屋子與東廂房大小一般無二,但屋內陳設卻大相逕庭。我當然知道,我們此刻所在的屋子,就是西廂房,但我卻並沒有想到,從外面看似尋常的一間屋子,內部卻儘是用石頭打造的傢具和陳設。而且,屋子裏並沒有床,唯獨當中有一方石桌,石桌旁邊也沒有椅子。除了有門的一側,其他三面都或多或少鑲上了石板,唯獨露出了幾扇常規的窗戶,但窗戶卻是緊鎖的。
那些鑲在牆上的石板奇形怪狀,毫無規則,但隱約覺得那似乎是一種沒有章法的陣法,因為雜亂中,會讓人看了生出許多說不上來的不適感覺。
除了這些以外,這屋裏再無其他,甚至連生人的氣息也感受不到。
除了這間廂房以外,這府里大小的屋子我幾乎都已經走過一遍,鶯兒住在東廂房,那剩下這間應當是博義的居所,但眼前這番景象,卻絲毫看不出這會是有人居住的廂房。
這博府內,充斥着詭異的氣息,但與多年前我在付員外府感受到的截然不同,這樣的氣氛,更加陰森可怖。
“想不到連凡人也能有這麼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蒼黎忽然開口,帶着幾分詫異,又或者是對凡人的蔑視。
我當然知道,此時不是與他爭辯的合適時機,當下最要緊的,是看看這間奇怪的屋子裏,到底還隱藏着什麼樣的秘密。
我們分頭順着牆面細細查找了一遍,卻仍是沒有發現。但不知怎的,那些鑲在牆面上的石頭突然,讓人越看越是發憷。從一開始覺得雜亂無章,到此刻無論看到何處,都像是會扭曲變化,進而聯想到許多十分可怖的影像。
“你怎麼了?”不知怎麼回事,我忽然陷入了一陣令人暈眩的幻像當中,一個踉蹌,蒼黎從後面扶住了我。我恍惚地轉過頭,迷離地看着他似乎很遠很遠的臉,見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用力甩了甩頭,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但剛才那種暈眩感仍是揮之不去,讓我覺得有些脫力。
“這些石塊,有古怪。”我勉強維持着自己的意志力,但整個身子已經失去了力氣。
蒼黎轉頭朝四周看了一遍,眉頭卻鎖得更緊了。
“難道你看了這些圖案,沒有什麼感覺嗎?”
卻見他漠漠搖了搖頭,我微閉了閉眼,這樣的感覺,實在讓我難受至極。及時他扶着我,仍讓我有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所幸我們似乎靠那方石桌很近,我下意識地一隻手按到桌上,想再借一點力。
卻不想,這一按,不知觸動了什麼。那原本陰沉沉的石桌,忽然漸漸變得通透了起來,詫異間,那石桌已然變成了一塊通體透明的玉石一般,從內而外發出白色的光暈。
蒼黎趕緊將我拉開,警惕地退到一邊,正準備撤離,但發現已然來不及了。因為我們眼前的屋內的環境,已經開始發生其他的變化。除了那方石桌之外,周圍的一切彷彿變得虛空起來。而同時,我先前的暈眩感似乎緩解了一些,唯獨全身的力氣,並沒有回來。
我看着四周逐漸蔓延開去的黑暗,但立刻所有的目光又被那方發出白光的石桌死死地拽住了。但即使是我們的足下,也是無盡的黑暗。一時間,我被這無邊無際的黑暗駭住了,忽而一個轉念,我卻從記憶深處牽出了許多塵封了多年的片段。
這流逝在虛空中的黑暗,以及被黑暗淹沒的絕望中的一束光的牽引感,我似曾相識……
到底在哪見過?
我癱倒在蒼黎的臂彎之中,努力地回想着……
就這樣想着、想着……我再次陷入到一種混沌的狀態當中。當我再轉頭時,蒼黎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唯獨,那方石桌,深深刻在我的眼中、腦海中、記憶中……
在一陣突如其來的恐慌過後,我忽然變得異常安靜、平和、慵懶、絕望……
一聲驚天巨響,將我從不斷深陷的意識陷阱中硬生生拉了出來,我的心口猛地一震,渾身都跟着一陣顫抖。但隨即,我忽然覺得自己開始恢復了些許力氣,眼睛也能重新視物了
我定睛一看,蒼黎手中果然已經牢牢握着一把金色長劍。周圍亮了,那方石桌也恢復了先前的暗沉姿態。
但繼而,一陣驚訝湧上心頭。
此刻的我們,早已不在先前那間詭異的房屋之中了。
我細細環顧了四周,發現此時我們正身在一間真正的石室之中。
石壁上,掛着幾個銅鑄的燭台,微弱的燭光因為我們的突然到訪抖動了一下,而後又恢復了平靜。在燭光的亮光中,勉強能夠看清石室中的環境。
說是石室,卻似乎只是一個略開闊些的通道凹槽,因為在我們的左側,有個通道蜿蜒出去,在不遠處轉折到了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竟然是,攝空術。”
蒼黎收起了蒼融之劍,四下環顧了一圈,從他的語氣中,我竟也聽出了些許詫異和敬畏。
“攝空術?是什麼?”
我示意他我似乎已略恢復了些許氣力,但他卻依舊緊緊地環着我的肩膀,沒有絲毫放鬆。
“攝空術,是妖界的術法。”
“妖界?”我怔住了。哪個妖界?是鬱郁之林?還是那個相傳隱遁而去的妖界?
驚詫還未過去,我和蒼黎卻幾乎異口同聲道:“有妖氣!”
這間如此隱匿的密室中,竟然忽地湧出了一股濃烈的妖氣,而源頭,自然是從那轉折出去的通道方向。
話語間,石壁上的燭光也跟着一陣抖動。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入耳,我心口一緊。這聲音……是鶯兒!
“快!”
其實,無須我開口,蒼黎已經扶着我疾步走進了漫長的通道。
不知經過了幾個轉折之後,我和蒼黎瞬間為呈現在我們眼前的一幕震驚了。即使他是無所不能的天神,也因為眼前看到的這血腥的場面渾身一顫。
在這結狹長的通道盡頭,竟然是一個無比巨大的方形石室。石室當中,是一方祭台。祭台四周的地面是凹陷的,而此時,這一圈凹陷的地面,卻已然被緩緩涌動的鮮血灌滿,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血池,幾乎佔據了這個方形石室的大半。但這些,都並不是最可怕的。在這間方形石室中,準確地說是在那血池上方,竟然密密麻麻掛着無數具女孩的屍體。詭異地是,這些女孩渾身都是鮮血,並不斷滴入血池當中,但他們的面容卻是完好的,甚至連眼眸都睜開着,栩栩如生,迷惘地看着一個同一個方向——石室當中的祭台。
看面容,這些女孩多是十幾歲的年紀。看身體的輪廓,也多是清瘦苗條,想必生前也是亭亭玉立的可人兒。只是此刻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卻是一具具血淋淋的屍體,還有凝固在她們臉上的詭異的神情。
她們被鐵鏈拴着脖子,直直地從石室頂部掛下來,錯落有致,一圈又一圈圍着祭台,似乎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陣法。
我努力剋制着身體裏洶湧着的噁心和恐懼,透過這一圈圈懸挂屍體當中的縫隙,看向了祭台之上。
一個黃杉女子背對着我們,她跪在地上,頭十分誇張地仰着,我們可以平平地看到她五官的輪廓,而同時,也能看出她臉上因為無比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從她的口中,一道紅光貫穿而出,伴隨着這道光不斷從她身體湧出,她的身子也跟着劇烈震顫着。
而在她的面前,站立着一個身着血紅色紗裙的女人。這個女人,閉着雙眼,貪婪地吸吮着從鶯兒口中湧出的紅色血氣,似乎仍沒有覺察到我們的造訪。
這個女人,讓我一瞬間充滿了深重的怨恨和憤怒,此刻我內心的翻湧,已無法再用言語說明。
游若君——技練!
她果然還活着,而且,竟然活成了如此令人髮指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