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一種結局
商鞅的豪華車隊,載着幾十車財物輜重,以他們能夠做到的最快速度,北上到達關中后,立即轉向東,馬不停蹄行進。
當時普通的戰車,一輛車為四匹馬配置,唯獨商鞅的馬車,全部由八批高頭大馬拉着,駿馬不時發出“倖幸”的昂首短嘶。車隊的車,也比普通的馬車更高更寬,車輪是紅色,車架和車帷卻是黑色,紅黑相映,顯得極其威武。
這一豪華車隊,像是現代版的“加長林肯”車隊,只不過不是用來辦喜事,而是用來逃命。車隊承載着商鞅畢生的財富,也裝載着商於之地十五個城邑多年的稅收,無論是實際重量還是心理分量都不輕。
商鞅逃跑的第一步,從商於之地北上進入關中,由於來的突然,秦惠文王這邊毫無準備,商鞅成功了。接下來是第二步,從關中抵達魏國的“崤函通道”。
從關中進入魏國,商鞅會路過一座重要的城池,叫鄭城,過了此處不遠就是魏國境內。
鄭城是西周時期鄭國的都城,鄭國東遷之後,秦國在秋時期佔領關中,在這裏設置了鄭縣。鄭縣在秦魏的交界線附近,離魏國的軍事重鎮晉不遠,雖然秦國的主力部署在重泉,但鄭城這個地方的兵力,也不下五千,商鞅必須高度重視這裏。
現在的懸念有兩個,一是肩負抵禦魏軍的鄭城守軍,會不會突然忘記主要職責,而多管閑事來阻止商鞅逃出秦國?二是如果鄭城的守軍出城阻止,商鞅該如何應對?
第一個懸念很快就解開了,商鞅的軍隊到達了鄭城附近,按照商鞅的軍國奴隸主義,止任何人隨意離開自己的居住地,商鞅沒有秦王頒發的調動文書,鄭城守軍不放商鞅車隊過境。
商鞅是聰明人,也是有計劃的人,在交涉無果的況下,迅速啟動了B計劃,強行通過鄭地。
商鞅判斷,鄭城的守將,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敢將五千兵力全部調到城外,讓鄭城成為一座空城,給不遠處的魏軍撿便宜。
商鞅斷定,能夠阻止自己車隊的秦軍,可能只是執行檢查任務的寥寥數十人,即使有幾百人,也問題不大。商鞅目的並不是打敗秦軍,而是向東走,因此強行通過這裏,既是唯一的選擇,也是正確的選擇。
鄭城外的檢驗軍士,一開始的確只有數十人,但是當商鞅的車隊強行通過,鄭城守將立即調動城內守軍前來攔截。而且鄭城守將調動的軍隊,多達兩千餘人,幾乎是半個城的守軍,可見攔截的決心之大。
要說鄭城這個地方的守軍,一直以講原則而著稱,幾十年前秦獻公從魏國歸來,想從這裏進入秦國,爭奪國君之位,就被這裏的守軍拒之國門之外。
現在商鞅想走,雖然鄭城守將早已更換,但是傳統沒有丟,沒有秦王的文書,蒼蠅都別想從這裏飛走!
商鞅的軍國奴隸主義中規定,調動秦國的軍隊,超過五十個人,就必須要秦王的虎符。此時秦惠文王可能還不知道商鞅逃跑了,自然來不及調動鄭城守軍阻擊商鞅。
阻擋商鞅的這支鄭軍,也冒了一定的風險,他們錨定商鞅這是犯法,這才不顧一切要阻止商鞅逃跑。於是鄭城的守軍,鐵了心對商鞅的車隊進行攔截,並與商鞅的軍隊正面交鋒了。
雙方兵力對比,秦軍出城阻截的兵力約為兩千餘人,商鞅總兵力兩千餘人,其中雇傭兵數百,商於之地的戍守軍隊一千多人。
表面看來雙方的實力其實旗鼓相當,秦軍要阻止商鞅車隊突圍,當不在話下,但是要將商鞅個人攔下,卻很難做到。
軍國奴隸主義中的軍功爵位制規定,殺敵有巨大的封賞,鄭軍因此奮不顧,全力阻擊,絕不放走商鞅這塊肥。
而商鞅這邊的雇傭軍,是拿錢辦事的,平可以狐假虎威,真到拚命的時候積極遠不如對方高,此刻並不想成為商鞅的犧牲品,他們四散開溜。商於之地戍守的軍隊,本就是正規軍淘汰下來的產物,老弱病殘。
這場小規模戰爭的結果,軍國奴隸主義下的軍隊大勝雇傭軍!這個結果似乎也昭示着,後秦軍能夠依靠軍國奴隸主義下的軍隊橫掃東方。
商鞅卻臨危不亂,他還有B計劃的續集,一旦不能全車隊而退,那就自己突圍,留得青山在即可!
商鞅的十幾個死忠,將商鞅的戰馬團團圍住,力戰而向東撤退。像商鞅這種人物,絕對不缺崇拜者,這些死忠寧可犧牲自己,也要力保偶像的安全。
然而戰爭進行到這裏,雙拳已經難敵四手,商鞅的死忠一個個倒下。這個時候商鞅終於意識到,自己一手創立的軍功爵位制,可以激發出多大的潛能。
鄭城的守軍明白,抓住商鞅,意味着功名利祿爵位田產即將到手,可以少奮鬥二十年。
商鞅被抓住那一刻,兩千多同來的軍隊,逃走數百,剩下一千多人被殺的一個不剩,現場還有許多秦軍士兵,在割取他們的頭顱,以便后論功行賞。
商鞅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苦笑,自己設計的軍功爵位制,最終把自己給進去了,而這種制度激發出的能量,讓商鞅堅信,秦國必將統一天下。
幾天後商鞅被帶到咸陽,在數萬圍觀者面前車裂,也就是俗話說的五馬分屍。這種酷刑因為刑具昂貴,費時費力,普通囚犯享受不到這種待遇,只有地位特別而十惡不赦的人,才有資格獲得車裂之刑。
商鞅建立的功勛不必多言,秦人殺商鞅而後快的決心和憤怒也是同樣堅決。商鞅死了,他的家族也被屠了個乾淨,秦人對他的仇恨之深,難以用語言形容。
商鞅被車裂后,秦國百姓爭啖其,商鞅很快就屍骨無存,這些百姓中有不少人,就是當年商鞅一次處決七百多人的家屬和朋友,商鞅的後果,報應使然。
商鞅死後,秦國百姓歌舞於道,如釋重負。六國聞之,亦皆相慶。商鞅之死,似乎是個普天同慶的局面。
商鞅之死,在秦國不是個別現象,在戰國最後一百多年,秦國的相國群,即使最後沒有被車裂,下場也好不到哪去。
商鞅是秦孝公的相國,商鞅之後縱橫家張儀擔任秦惠文王的相國,得封武信侯和五座城邑。然而張儀最終被迫逃離秦國,封地五座城邑當然也沒有帶走。
相國張儀的命運算不錯了,後面的秦國相國,結局一個比一個慘。
秦昭襄王的舅舅魏冉,擔任相國期間戰功赫赫,培養了白起這樣的戰神,可最終還是與宣太后一起被秦昭襄王殘酷打壓,封地充公,人也不明不白地死去。
接下來的相國是范雎,范雎為打壓上一任相國魏冉功不可沒,他可能沒想到,自己的命運還不如魏冉,由於向秦昭襄王推薦幾個不給力的將軍,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之後的秦國相國呂不韋,指點江山,攻佔魏韓大片領土,激揚文字,寫下鴻篇巨著《呂氏秋》,何其風光,最後的命運是顛沛流離地流放四川。
至於秦國最後一任相國李斯,是被腰斬的,並且夷三族,其結局與商鞅不相上下。
秦國第一個相國商鞅,最後一個相國李斯,濃縮了秦國相國這一群體悲壯的命運。商鞅之死,不僅是商鞅個人生命的終結,也是秦國相國這個群體的一種歸宿。
商鞅死後,他的封地商於之地回到秦國懷抱,還在發揮着自的價值。二十多年後,縱橫家張儀,用六百里商於之地忽悠楚懷王。
楚懷王垂涎商於之地,引發秦楚之間的丹陽、藍田之戰。楚國的大軍,就是從商於之地攻入關中,與秦國進行藍田之戰。
到了秦漢之際,商於之地的戰略價值再次放大,劉邦正是攻克武關,從這裏率先進入關中的。
商鞅得到如此重要一塊戰略要地,自他得到商於之地,到家族被誅,短短三年,嗚呼!
由於獨尊儒術和嚴刑峻法的緣故,歷史上對於使用暴力手段進行快速改革的商鞅的評價並不是很好,以至於千百年後的人們公認秦國為虎狼之國。
司馬遷在《史記·卷六十八·商君列傳》中對商鞅評價不高,他認為商鞅用膚淺的帝王之術取悅秦孝公、通過秦孝公的寵臣景監走門路這些不光彩手段獲得重用后,在秦國國內採用近乎“暴力”的手段進行快速改革、處罰公子虔、欺騙公子、不聽趙良的勸告,這些足以證明他是個刻薄少恩的人。班固認為商鞅變法造成百姓貧富懸殊加劇以及諸侯國之間相互兼并,嚴重影響了社會的安定。他還批評商鞅鼓勵發動戰爭,致使橫屍遍野、生靈塗炭。
商鞅嚴格執法、濫用酷刑的行為招致普遍的怨恨,西漢的儒生也認為商鞅的嚴酷刑法是造成秦朝快速滅亡的重要原因,《舊唐書》甚至將商鞅評價為酷吏。
但是,也有人肯定商鞅,比如王安石:“自古驅民在信誠,一言為重百金輕。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這是在肯定商鞅的治國方略。而《資治通鑒》中說:“昔齊桓公不背曹沫之盟,晉文公不貪伐原之利,魏文侯不棄虞人之期,秦孝公不廢徙木之賞。此四君者,道非粹白,而商君尤稱刻薄,又處戰攻之世,天下趨於詐力,猶且不敢忘信以畜其民,況為四海治平之政者哉!”雖說商鞅刻薄,所謂“亂世用重典”本也無可厚非,反而說明商鞅之誠信品質。
在現代,儘管有少數不同聲音,但大多數人承認商鞅是一個敢於觸動舊勢力、敢於改革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