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念成雷

此刻天地間眾生的關注焦點都彙集在了元謨天尊一方。

在眾仙期盼的目光中，他收了法相，一笑泯然恩仇，自是皆大歡喜。

然而這只是眾仙的善望，於現實中並沒有發生。不過，大天尊的確收回了法相，因為他覺得，再是如何高大無比的形像，比之於無上的神山又算得了什麼呢？沒得讓神山笑話！

作為大金仙，對於天地玄機，天界之秘，所知最多，太玄山在他們眼中自和一般仙家不同。即便僅僅出於敬畏，也不該在此地過度炫耀神威。

這並不意味着大天尊的態度有了轉變，敬畏神山是一回事，獲得悠悠眾人的敬畏又是另一回事。

天庭大金仙的威嚴怎可容得小覷，少年若是選擇無言沉默倒還好，本仙自可大度待之，然而你果然有些悖逆，竟當眾叫囂，難不成還想嚇退本尊嗎？

我做姿態，唯恐天地不喜。

你若要戰，豈非正合我意？！

本來大天尊所展現的巍巍法相，其中恫嚇威懾的意味更多，並未傾盡全力，按照天尊自己的估算，頂多也就發揮了五成法力而已。少年人的法寶神幕能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驟然攔截，這種機變，連同法寶本身的威力，已令他刮目相看，甚至越發刺激了他的戰意。

不管是仙是魔，這少年確有一樣好處：不偷奸耍滑！敢於正面硬抗，比之於途中那宵小之徒，強過太多！

大天尊一念即此，甚至油然生出了幾分讚許之意。他自襯法力廣大，遊刃有餘，下手自會有分寸，不會傷了少年性命，到時交由天庭發落便是了。

或許，此子亦會被天庭招納，到時候同朝為臣，那也說不定。

他腦中忽然閃過不知在哪一位仙人洞府看過的楹聯：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捲雲舒。

霎那間，元謨天尊覺得自己心胸極度廣闊，簡直可以包藏宇宙，吞吐天地，心意極其暢快。壓抑數日的悶氣一掃而飛。

趁着逸興遄飛，元謨天尊釋放出強大的氣息，天上便有無數破空之聲響起，彷彿有懸山崩裂，亂流飛濺。

神目如電，下壓蒼穹。

恰於此時，彷彿心有靈犀一般，白衣少年的目光也正掃向天尊。

一望之下，心底便認定是此人。

“少年！此乃神山聖地，你來歷不明，須和本尊去往天庭分說一回，若是不從，本尊便當你是真魔之類，要行那鎮壓之法，你可想仔細了！”

浩浩蕩蕩的雷音，滾滾而下，臨到湖上方時，都化作青色的電光。

少年並未回答，只以神幕做了明確的回應，那些電光靠近神幕所在的區域時，便消弭無蹤了。

“哼，少年，莫要仗着一兩件法寶，便覺得天下無敵！須知天外有天！本尊只是惜才，這才與你講論一二，不然。。。”

語音未盡，少年更不說話，舉手擎天，一掌轟出！

一道青色光柱應手而出，如同暗夜裏劃過天際的流星，隱隱夾帶着奔雷之音，頃刻間便衝上雲頭，直撲那尊高大的神軀。

迅疾的光束中隱含數十個重重疊加的光球，相互激蕩，彷彿霹靂聲響。

大天尊雙眼微眯，露出一抹厲色，心道：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是少年郎！班門弄斧，居然敢以***來壓我！？你既然舍了法寶，倒是光明磊落，那就在法力上面分高下吧！

***，在仙界再是尋常不過，無論何種品階的仙人，只要初悟雷霆真意，便能施展。

看來這少年見識淺薄，不過徒有其表，什麼神幕，什麼蓮台，不過是假借外物之力、迷惑人心罷了。好吧，本天尊這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雷法。

元謨天尊中指、食指併攏，往眉間一抹，便開了一隻豎眼，射出一道巨大的白光，辟空而下。這道光由無數道細密的光線交織而成，所經之處，電光雷火，虛空盡燃。

這方虛空雷音滾滾，天光頓時一暗，有無數道蠻橫的暴風憑空而起，眼見着就是原本夏日炎炎，突轉暴雨的樣子。

眾仙心中俱是凜然：好純粹的雷意！

這是元謨天尊被少年刺激，臨時起念，純以心意凝成的一道神雷，依然不是他最厲害的“大雷霆術”的路子。作為天界雷法一脈的至尊，對於雷法運用爐火純青，已經到了隨心而化的境地，這一道眉間神雷，看在眾仙眼裏也是驚心動魄，別具神韻。

但凡仙家施展神通，最常用到的便是掌心和眉心兩處，如少年的***一樣，“眉心射出一點光，天下邪魔不敢當”，在仙界也是爛大街的一句話。自眉間發出的仙家神通多不勝數，然而少有以雷法做施展的。

何以如此，一個字：難！

難就難在這眉心深處便是紫府天心泥丸宮的所在，那可是一座神闕，本命元神的居所，在這方寸之地催生雷電，實在是將這方神聖宮闕當作了一方荒土，搞不好就要殃及泥丸神室，震蕩元神！

有仙人已經看出其中的高妙之意，若不是戰火已燃，無暇他顧，便要擊節叫好！

說時遲、那時快，出乎眾仙的意料，那兩道雷相撞時，僅發出微不可察的一聲輕響，完全沒有想像中的生死立判、毀天滅世的威勢。

就像是天上飄來兩朵流浪的雲，偶然邂逅在了一起，雖然有小小的和諧，到底也實在無趣。

青雷和白雷在天空懸停，誰也滲透不進誰，只一味僵持着，無數道電光在這青白之物上面纏繞，發出種種刺耳的聲音。

大天尊暗中驚訝，表面仍作巋然不動狀，只是眉間又有符文閃動，催發白光，加持神雷。

神秘少年本來在湖心半空，遠遠低於陣雲的位置，這一道***，實際上是以下擊上，在氣勢上天然有些吃虧。

群仙不由暗贊這少年仙元雄厚，居然能和大天尊僵持不下。

浩黃仙君眉心微皺，眼神空靈，似乎神遊物外，淡金色麵皮，微露些許複雜神色。

眾仙的神念都在對戰雙方身上，無人注意仙君的表情變化，況且以他大金仙的法力，便是讓你刻意感知，怕也是無法探知什麼。

少年忽然動了！

像一隻縱覽雲飛的鴻雁，霎那間飛度了虛空，與大天尊平齊對峙。

此時他的右掌還保持着出擊的姿勢。

大天尊仙體高二丈，巍巍如山嶽，少年不過九尺身軀，然而他對視間，毫不避讓。

少年忽然輕笑，眼光微嘲，原來他忽然來了惡趣味，心道：昨夜我初臨此間時，身高十丈，你不過到我的膝蓋罷了！

大天尊自是不知他想什麼，反而被他一笑，渾身發毛。

面對如山如海的至尊氣勢，少年氣定神閑，渾不在意，甚至任由一襲白衣在無形威壓下飄飄蕩蕩，狀若蓮花。

此時天邊暗雲翻滾，被某種無形之力撕裂開來，透出縷縷金光，彷彿璀璨的晚霞，鍍在少年身上，使得他看上去，宛若鑲嵌了無數道金邊的一尊雪神，丰姿卓絕。

饒是霸道凌厲的元謨天尊，也不禁生出些許疑惑：這人怎會是邪魔？然而多年積累的自負和至尊威嚴，立刻讓這抹疑思蕩然無存。

“倒是小瞧你了，竟能抵住我甚深法力！不如投入天庭，我保你位列高仙，你看怎樣？本尊，位列天庭九大金仙，言出法隨，決不食言。”

大天尊竟似真的動了惜才之心。事實上，這番話出口，他自己也有些吃驚，完全不像他平常殺伐決斷的風格！

大天尊是個猛厲的仙人，也是個喜歡警醒己身的人。粗狂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顆謹慎的心。

這幾日真是詭異啊！先是路遇妖人，反被戲耍，如今這少年正邪難分。。。咦？連這方虛空也不大對勁，似乎處處漾溢着某種氣氛，為這少年增勢哩。

虛空中無數的微塵微靈，一直在暗中翻翻滾滾，不似平常！若說瞞得過一眾仙人，可絕然瞞不過大金仙的法眼。

風暴漸息，天地復歸清明。

雙方都未收手，但是並不影響彼此對話。

“你既是金仙之體，想必精通五行變化之道，如何看不出我一身四大、五行之蘊，另有不同？入你天庭？就不怕亂了天地之機？”

少年淡淡而言，落於元謨耳中卻不啻於一道天雷！

元謨天尊驚疑不定，急忙跳出圈外，收了法力。少年也自收回掌指。

天尊運起仙眼，仔細照觀，講真，少年的五行精氣、四大氣機，如潮湧潮落，澎湃不息，路線奇異，質地與韻味的確迥異於此間仙人。

咦！這麼說，少年似乎並非在大吹法螺，莫非他真不屬於這方天界么？

“嘿嘿，伶牙俐齒之輩，一派胡言，惹得天人怨怒，你既然有這般法力，那就報上名號，我素來不殺無名之輩。”大天尊哪怕內心深處已經信了幾分，也不願承認少年有何殊勝之處。

哼，你欺我不讀書么？俺雖然行伍，卻也飽讀經書，天庭典籍裏面，自古以來，哪有似你這般來歷莫明之仙？

“我原說過尚在覺醒之中，記不得前塵往事，又被你們一再無理打攪，實在無可奉告！”

問題似乎又回到了雙方糾結的原點，以天界之廣大，以仙人之無量無數，何時聽說仙人會失憶？

天界以“元”紀年，一元便是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大天尊修行六萬八千紀元，在他的記憶中，仙界從未出過失憶的仙人。

天界雖有九天的傳說，然而歲月悠悠，傳說已成神話，仙人百姓都只當是說教而已，誰又曾見過自上界透虛而來的謫仙？

大天尊心道你分明是扯謊，既然失憶，如何能施展神通，與守山天將大打出手？當下勃然大怒，神目精光爆射，又要發作。

不料眼前一花，一道青白虹光，向天外飛去。

“你我相爭，何必殃及池魚，可敢隨我去么！”少年聲音悠悠傳來，真身已在千里之外。

他不知怎麼想的，難道覺得在神山腳下喊打喊殺，多有不敬？或者說他於天地玄機，有所感應？

其實一夜靜思，他已有所感應，是因着一個巨大的責任與擔當，讓他遁入了這方天穹。換句話說，他是有意而來。那麼，他自是不能顧不及周遭的一切。

元謨天尊當著群仙，哪肯示弱，連忙化作金色電光追去。一面追，方才恍然，不知不覺間，已被少年控制着局面了。

“咦！”

“怎麼會？”

群仙驚聲！

原來大天尊和在場強者，已經發覺了一個問題。

這小子，竟然透破了最大的虛空，向著一方異空間遁去了！

元謨天尊一面追，一面想，真是令人氣結，這才多久，他怎得就熟悉了此方天地的奧秘？難以置信。

容不得他耽擱，前面少年身影如同電光石火，稍縱即逝。

大天尊身體震顫，虛影重重，破開此處虛空，一頭扎進一片浩渺、荒涼的世界。

群仙只見兩道光華一閃而逝，知是遁入了某處小空間地域，紛紛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