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實話實說

布里克的確準時，說8點鐘到，沒有早一分也沒有晚一秒。

茶茶挎着單肩包，帆布質地，上面綉着一隻黑邊奶瓶，下面寫着“MILK”。本是連續訂牛奶超過100周的贈品，平時放在柜子裏生灰，這次剛好派上用場，被地球儀撐的鼓鼓囊囊。

“幫你啊？”木熙這是第三次請求了，看着茶茶吃力的樣子，真心累。

“主要是座子太重了，不然不會這麼沉。”茶茶停下腳步，將快要垮下肩膀的帶子提了提，身子為保持平衡跟着傾斜了一下，即便難受也沒有交給木熙的打算。整理完畢，又加快腳步跟上去。

“應該用我的背包。”木熙對茶茶的倔強沒轍，只能攤手嘆氣。

布里克冷眼看着兩人過來，轉身對着漸漸拉開的石板門，吐出一句話：“遲到一分鐘。”

在這個時候，本該懟回去的木熙沒有開口，於是茶茶好奇地看了眼木熙。

木熙撇撇嘴，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然後指指門內，示意有什麼事進去再說。茶茶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的跟着布里克走了進去。

同樣的等候室，卻多了一張桌子，上面放着三幅手銬。謹慎起見，木熙忍住手欠，未去觸碰，只是彎腰看了下。不是尋常的外表，比起生前世界的手銬，在形狀上更厚重、結實，表面異常圓潤，整體像個甜甜圈。每幅手銬拼成個“正無窮”號，中間沒有特別的連結裝置，唯有緊挨着的外檐鑲嵌着綠色的表示器，是塊梯形的液晶小屏幕。

“嘰——”等候室的喇叭中爆響出刺耳的聲音，在本來不大的空間裏形成了恐怖的迴響。木熙和茶茶趕緊捂住耳朵，聲音的利刃通過鼓膜一路砍到兩人的心坎。

布里克沒有動，漠然的望着別處。

警告之音結束后，傳來韓墨的話語，“你們還敢來。”

茶茶放下雙手，忍住頭暈回喊：“墨墨姐，我們不是壞人！”

“誰能證明？”廣播那頭迅速給出了回應，但後續話語在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發出聲：“你們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三幅手銬，想進來，就帶上。”

“好。”茶茶沒有片刻猶豫，走到桌前，抓起其中一隻。

“等等。”木熙走上去，制止了茶茶的動作，說：“一切以安全為前提，我不知道有沒有必要。”他說完，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那裏始終沒改變姿態的布里克。

布里克沒有任何回應，依舊盯着別處。

這傢伙是在等自己拿主意，無非是要我順從他“任務失敗”的計劃。木熙心中不快，把目光又放在了茶茶臉上，得到的是一雙堅定的眼神。究竟誰更有勇氣一些？木熙上揚起嘴角，“好吧，我會陪你。”說完，自己拿起了另一幅。

木熙拿起時才發現兩隻手銬並沒有粘在一起，而是相對獨立的，他對着自己的左腕放過去，手銬識別後內圈帶着外圈轉動，收回一截，露出缺口，剛好容納手腕的直徑。如法炮製，又戴第二隻，兩隻戴在手上，形似手鐲。

梯形表示器綠燈閃爍，然後固定顏色，再無其它反應。

束縛住了？木熙的腦袋裏一個大大的問號。

“墨墨姐，戴好了，讓我們進去吧！”茶茶對着牆角處的攝像頭喊到。

攝像頭的焦距改變，內鏡轉動了一下，喇叭中的聲音跟着響起：“還有他。”

指向性非常明確，木熙和茶茶看着一臉冷漠的布里克，都沒有開口。

“我問你。”布里克的聲音越過唇前高領的屏障傳遞出來，他的眼珠轉向右上方，用酷寒的目光盯着攝像頭背後的韓墨，說：“只要進去裏面，就必須帶上手銬，是吧？”

“是……”韓墨的音調並不穩定，聽得出來她在思考此話的含義。

“很好理解，那麼我會在這裏等着他們。”說完，布里克在等候室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閉目養神。

“你是害怕？”木熙挑釁，他希望布里克進去，這樣茶茶就有機會提問了。

“你這麼認為？”布里克睜開眼睛，那是嘲笑的目光，他的眼珠再次上揚，向攝像頭射去威脅的目光，“如果他們有危險，我會毀掉這裏的一切。”

“你竟敢威脅我！”喇叭里的聲音異常憤怒。

“要不要賭一把？”布里克閉上了眼睛。

“別說了，布里克！”茶茶趕忙向韓墨解釋：“墨墨姐，他是說笑的……”

喇叭里再次安靜，過了好一陣才傳來韓墨的聲音，“好吧，就你們兩人進來。”

“好的！”茶茶鬆了一口氣，狠狠地瞪了布里克一眼，可惜對方看不到。

“叮。”急促且輕緩的聲音，並不是出自等候室的喇叭。木熙抬起雙臂，手銬上的表示器由綠變紅，一股強大的吸力拉着他的兩隻手腕拷在了一起。

“哇，好先進。”茶茶舉着手腕端詳，表示器上出現了類似心電圖的線段。

“現在可不是感嘆的時候。”木熙心中發毛，所有東西都是實體的話，那麼“心想事成”的韓墨若一口咬定己方是壞人，那該怎麼辯駁，所有證據都會傾向她相信的那邊。

等候室的雙層門先伸上去一塊，留出兩人站立的空間，木熙和茶茶遵從喇叭里“先進到隔離區”的指令，走了過去。後門關閉落槽，前門才接着打開。

站在面前之人，正是舉着手槍等候着他們的韓墨。

“墨墨姐……”茶茶看着黑洞洞的槍口，才表現出了不安。

韓墨沒有回應，而是揮手喚出AI，下達任務：“麗絲，掃描兩人。”

“是的，墨墨長官。”光面從牆壁和地板漂浮出來，按照90度直角相互推進與抬升。完畢后，原本懸浮在兩人身上發亮的節點全部消失，麗絲給出結論為“未有武器，評議為：安全。”

韓墨垂下槍口，收進腰間的皮套中，對着兩人發話了：“你們手上戴着的，不單單是手銬，而是測謊儀，如果你們說謊，紅燈就會閃爍，那麼，我現在要問話。”

木熙心裏咯噔一聲，這下完了，擺渡人的手段就是撒謊，再怎麼擅長，也不能假話真說，你這來個測謊，還不是天生的剋星啊。

“聽好。”韓墨問道：“你們是‘宇宙海盜’嗎？”

“不是。”茶茶回答的很乾脆，中間沒有任何猶豫和思考，這個回答當然誠實，紅燈沒有閃爍。

“你們的目的是出於邪惡的慾望嗎？”韓墨又問。

“不是。”還是茶茶開口，她的沉着被木熙看在眼裏。

韓墨“哼”了一聲，說：“那麼，你們來這裏，是為了什麼？”

這下就不好回答了，是為了帶你進入輪迴，你已經死了，這樣說？木熙想，當然不能這樣說，造成了亡者的精神混亂任務就會失敗，搞不好恐懼之下再具象化點什麼外星入侵者，那就麻煩了，但這個問題該怎麼相告呢，如實相告走不通，是被將死了啊，除非……一語雙關！

茶茶沒有開口，她只是看着韓墨。木熙有些焦躁，準備代替茶茶回答。

“說啊。”韓墨的右手解開槍套的紐扣，按在了槍柄上。

“我要帶你離開這裏。”茶茶語氣淡定，搶在木熙張嘴之前，說出了這句實話。

“什麼意思？”韓墨警惕着盯着茶茶。

“帶你去適合的地方，而不是孤獨的守在這裏。”茶茶繼續回答，此話有點故弄玄虛，但還算是實話。

“除了這裏，哪裏還有合適的地方，別想撒謊！”韓墨有些激動。

“有，另一個地球。”茶茶脫口而出，心中沒有一絲波瀾，這句也是實話。

“其它適宜人類生存的星球嗎？”韓墨拔出槍，瞄準茶茶，“當我傻嗎，那麼龐大的艦隊都沒有找到，你卻找到了？”信任再一次跳到了懷疑的臨界點。

“我的包包里裝着答案，墨墨姐，你來看看。”茶茶往前走了一步。

“別動。”韓墨緊張的端起槍口，打開保險，“我說，站着別動。”她將信將疑的走到茶茶身邊，取下帆布包。

拉開包口拉鏈的一瞬間，韓墨就愣住了，她失神的將槍放在地上，像捧接寶物一樣把那隻“地球”拿了出來。放在眼前，久久凝視。

這顆星球……原來如此！木熙看着茶茶，投去佩服的笑意，昨天和蒂帕聊到忘我，沒有仔細去看，原本以為就是韓墨世界的地球，到這裏才發現，那完全是另一個版本的地球。那麼，這是茶茶的星球嗎？木熙想在茶茶眼中找尋答案，卻只看見茶茶微笑的側臉。困惑襲來，木熙如坐針氈，回想當時工作室里的茶茶忙活了那麼久，只為了製造自己的星球？

“這是地球？”韓墨驚訝的望着茶茶。

“是的，是我的星球，另一個地球。”茶茶輕輕點頭，測謊儀沒有動靜。

“你們來自另一個文明？”韓墨捧着地球儀，站了起來，她的臉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是，我們的星球叫‘城府世界’，離這裏並不遠。”茶茶回答。

“我不相信，這一定是謊言！”韓墨自知測謊儀沒有報警，卻還是不願意相信。

“麗絲，請對你的長官解釋一下好嗎？”茶茶盯着虛空中，求助道。

“拒絕，訪客沒有權限下達指令。”橙色的光點從青藍色的牆壁與地面飄出，組建成AI麗絲的人類形態——一個穿着連衣裙的捲髮小女孩。

“一次授權。”韓墨開口。

“是，墨墨長官，那麼訪客，需要我解釋什麼？”麗絲化成無數觀點向茶茶飄散，在她面前又鑄就成人形。

“你剛才掃描過我們了是吧，給墨墨姐說說除未攜帶武器外的其餘事項吧。”茶茶回答，她想實驗自己的猜想。

“明白，獲得指令向墨墨長官解釋掃描結果的其餘部分，組織中……”五秒秒過後，麗絲再度開口：“有別與人類的物質構成，未在原始資料中找到相關數據，推斷為更高一級文明。”

木熙噗嗤一聲笑了，調侃道：“你也算是超級AI了，用了三四秒就得出個這種結論，雖然沒有錯，不過也太慢了。”說完之後，他就收住了笑聲，瞥眼間望了韓墨一下，如果這個推斷是她‘心想事成’的結果呢？不過想想，“更高一級的文明”來稱呼城府世界，完全沒有問題。所以，韓墨的內心到底是怎樣的？木熙一時無法得出結論。

麗絲沒有回話，化散成星星點點落入牆壁與地板之中。

“太晚了。”韓墨把地球儀放回包中，黯然神傷：“爸爸的艦隊已經出發了……失去聯繫……0.74秒是你們造成的吧？”

“是的。”茶茶回答，手銬上的心電圖規律跳動，沒有異常波瀾。

木熙盯着茶茶的側臉，發現她的眼珠稍稍向自己這邊滾動了一個刻度。

某種感覺，無法形容，什麼話也說不上來。木熙的心裏又一次積攢了許多疑問，他已決定，無論是哪一種，都必須得到茶茶確切的回答。

當然，要在測謊儀的監督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