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青梅不再
憐心幫沈宜春叫了車,送他去楊雪住的醫院。她自己卻帶着八囧又回到了周清山那裏。八囧是有靈氣的狗,當時又在出事現場,它那樣執著肯定是有理由的。雖然她自己反覆試驗也並沒有出現以為的結果,可是憐心打算換個思路,假如周清山真的是因為被那塊金屬攔了一下而跌向馬路,加上那塊金屬殘樁上有微細的血跡,那他的腿上或者腳上應該有傷痕。她決定去醫院驗證一下。
周正趴在周清山的身邊半睡半醒。他實在太累了,一天的奔波,不斷地事故,從身體到精神都處在瀕臨倒下的境地。他很想舒服地睡一覺,卻又不敢睡得太實,生怕周清山那裏有什麼情況。
憐心以為周正睡著了,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然後拉起被子,在檢查周清山的腿腳那裏有沒有傷痕。
沒想到她專註地檢查有沒有傷痕時,周正早已經醒了,卻只是安靜地看她在幹什麼,也沒有跟她說話。
八囧那樣確實是有原因的,憐心真的在周清山的一隻腳上發現了被堅硬物體蹭到的傷痕,明顯是周清山被甩開以後,本來就重心不穩,然後又被那塊凸出的金屬殘樁給碰了一下,導致他向馬路那一面跌過去。這不該是沈宜春的責任,至少不該全是他的責任。
憐心看到那個傷痕,有些如釋重負地笑了。
這個笑卻刺痛了周正,他冷笑一聲,沈憐心,看來如你所願了!
憐心被驚到了,側過身才看到周正早已經醒了,可能剛才全程都在看着。看到她的那個笑,周正誤解了。
周正,你別誤會。
誤會什麼,我都看到了。沈憐心,我知道,我們家欠你們太多,你們都覺得是罪有應得,是不是?你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跟我父親會決裂,是不是?其實你告訴我當年的真相時,就已經想到了我們一家會因此遭受痛苦,分崩離析,是不是?
這一連串的是不是像一記又一記重鎚,狠狠地砸向憐心。她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她可以辯解,可又張不了口。
周正,不是那樣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告訴你的時候,沒有預料到這些。這也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結果?報復我的父親,奪走他的一切,然後呢,讓我們一家承受等量的痛苦嗎?
我......憐心一時語塞。說她沒有這樣想過,那是假的。她在最痛苦的時候,何嘗沒有這樣計算過。只要一回想到過去沈宜春和她過的那種潦倒的生活,那種沒有安全感的日日夜夜,她都會恨不得立刻讓周清山消失不見。可是想歸想,她從來沒有真的算計過他們,除了對周正說出真相。而那,她當初也以為只是為了讓彼此釋然,都更好地過下去。等她醒悟到也許其中暗含着不堪,卻也來不及了。
沈憐心,我們恩怨兩清了。剩下的,金錢,名利,你和沈叔叔想要的都可以從我們家拿走。無法計量的,都可以換算成錢,你想怎麼補償,我們都可以接受。除此,我們再沒有什麼了。
周正,我真的沒有想讓你們變成這樣子啊!你明明是我最親的人,從小到大,你當我是妹妹,你應該了解我的。我不會這樣,你知道的啊!
我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一個傻子,太多事情瞞着我,讓我以為自己活得很幸福。原來都是假象,我對你們都不了解,也不想再了解。你走吧。
一地心碎,憐心聽得出周正話里的決絕和冷硬。那個曾經無比疼過她寵過她的人,轉身走遠了。她以為會一輩子視她如妹妹的這個人,他如今和她隔河相望,遙遠對視。
蒼洛出了醫院徑直回到了沈宜春那裏,看到沈宜春和憐心並沒有回來,心裏也有點奇怪。等了很久,沈宜春回來了,告訴蒼洛他去看過楊雪了,看樣子情緒也不怎麼穩定,一直在為周清山擔心。
哎!蒼洛,怎麼會這樣呢!讓人想不到。
沈宜春這樣問,蒼洛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凡事有因果,這樣說未免殘酷。可是好多事情畢竟是有源起的,不會無緣無故發生。
蒼洛,有件事我想跟你說。沈宜春思來想去,還是想告訴蒼洛關於他推開了周清山的事情。其實在醫院裏,當沈宜春和憐心單獨說話的時候,蒼洛就覺察到可能有什麼事情他們不得已要瞞着他,他想着順其自然,該說的他們自然會告訴他。
沈宜春一五一十說了當天的事情,也講了憐心和他在事故現場反覆查看,希望能有別的結果。講完了,沈宜春覺得心裏堵着的地方輕鬆了一點,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他直接造成了周清山的事故,但他有不可推卸的間接責任,沒有甩開周清山的那一個動作,可能無論如何不會出現後面的意外。他瞞着是為了不讓別人誤會,以為他蓄意想去傷害周清山。但他討厭這樣的隱瞞,一如他恨周清山當初的欺騙一樣。
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我是萬萬沒想到,會讓周清山生死未卜。蒼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明白,沈叔叔。您先別胡思亂想了,咱們等憐心的消息吧。不管結果是什麼,您都是無心之過,周正和楊雪阿姨會體諒你的。而且,我想周叔叔一定會醒來的。
但願吧。
兩個人都在暗地裏祈禱周清山快點醒來,憐心也拖着疲憊的身體回來了。一走進客廳,她就把自己扔到沙發里,然後蜷縮成了一團。沈宜春和蒼洛都明白,她是遇到特別不開心的事情了。
怎麼了,憐心?你看上去不舒服啊。
沈宜春早忘了自己的事情,着急地去摸憐心的額頭,以為她是生病了。
憐心搖搖頭,說我沒事。可是她講話也是有氣無力的。
蒼洛趕緊去倒了一杯熱開水,遞給憐心,說是不是累着了,想不想吃點什麼?
沈宜春說是啊,都快一天了沒怎麼吃東西,我怎麼忘了呢。肯定是餓着了吧,我就這給你們做點飯吃。
憐心伸手拉住了沈宜春,爸,不用了,你別麻煩了。你和蒼洛也都餓了,不行叫點外賣吧,別自己做,也別出去跑了。
行啊,那蒼洛那快看看,要吃什麼,趕緊要一點回來。
蒼洛忙着去訂外賣,沈宜春拿了一條薄毯給憐心蓋上,又不放心地問她,憐心,該不是哪裏不舒服吧?臉色這麼難看。
憐心勉強笑了一下,說真的沒事。爸,我去看過了,周清山的腳上真的有傷痕,看樣子是剮蹭到東西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那塊東西擋了他一下,然後他沒控制住摔出去了。
沈宜春說算了,這些也不重要了。其實無非是怕周正他們以為我蓄意,不過我想跟他們解釋一下,楊雪和周正應該能理解的。再怎麼說,我也有一定過錯,明天我去跟他們道個歉吧。
爸,您先別去。等周叔叔醒來再說好嗎?
這樣不太好吧。有些事過後再說就變了味道,我和你已經深有體會了,不是嗎?
憐心忽然抑制不住想哭的念頭,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確實,有些事有些話當時不說,再往後就真的來不及了。總有些沒辦法彌補的過往,要像刀子一樣時時往心上戳。
看到她的眼淚,沈宜春和蒼洛都慌了,恨不得都立刻把憐心摟在懷裏,安慰她一番。
怎麼了?你到底是怎麼了?
憐心說周正,他討厭我了。他再不想看到我,也不會再當我是他的妹妹了。他說和我恩怨兩清了。說完了這幾句,憐心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別哭啊,為什麼呢?就因為周清山受傷的事情嗎?
是,是因為我告訴他實情,然後...他跟周叔叔要斷絕關係,然後,楊雪阿姨和周叔叔先後出事,他覺得...他覺得是因為他那樣對他們,才造成的...然後,他覺得我是故意的。我故意那樣,讓他們一家人分崩離析,才出了事。
憐心邊哭邊講,斷斷續續,可是沈宜春和蒼洛都明白了。
三個人一時無語。
沈宜春忽然輕輕說了一句,恨都是利刃,我現在才明白。它不光傷人,還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