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儀式
()正如阿和所料，當面對質比避而不談要來的爽快乾脆。她代北燕將態度表明之後，靺鞨的氣勢反而沒那麼囂張了。女首領綏可狄娜一面許諾靺鞨定會徹查兇手底細，一面跟北燕保證在她的治下絕對不會有人亂來，這才將兩邊都穩住。
兩日之後，那名靺鞨侍衛長被火化，由祭司親自主持儀式，請求靈魂安息的同時想要再一次詢問亡者是否願意透露自己身故時的情形。
出於禮貌，阿和與元睿也帶人參加了儀式。這樣既顯示了自己的清白，又向黑水部盡了為客之道。這兩日也能明顯察覺到，黑水人對他們也有敵視、戒備的情緒，不得不慎。
高台上，女祭司又吟唱起綿長難懂的歌謠，在火堆前且行且舞。阿和不禁對這靈魂溝通的儀式產生了好奇。女祭司真的能跟亡者的靈魂對話嗎？如果不能，那為什麼她會幫北燕這邊說話？如果能，那這亡者的靈魂又會何去何從呢？
本來以她的性子，斷然懶得想這等麻煩的事情。然而，聯想起這幾日發生的變故，她也明白了自己此行意義重大。當前的形勢真是十分不利，於他們自己來說，也是十分危險。或許一個不留神，明朝睜眼就會變成階下囚。先是成為黑水效忠靺鞨的獻禮，再然後，就成為靺鞨對抗北燕的人質。
念及與元坤的約定，再過十天左右，她就必須啟程返回北燕。在那之前，他們能將黑水的盟約拿到嗎？或者更應該擔心，自己是否能平安地回去。元坤的告誡還響在耳畔：務必保重自己。如果發生不測，讓雲豹暗衛護送回來，千萬不可以逞強。說起不測，其實已經發生了——靺鞨使者之死很可能會使他們失去黑水的信任。那麼，要不要逃走呢？只要安全地返回北燕就好。
阿和自知自己絕非衛嵐那種文武雙全、能力卓絕的巾幗人才，但衛嵐的心情，她能懂一些：天地廣闊，她們又有幸生於名門貴族之中、嫁與帝胄王室，自然不想居於人后，只當個花瓶木偶。衛嵐心愛韓雲，處處欲相助於他，設身處地地為韓雲着想，甚至甘願以身涉險，潛入漢東探查時局……阿和捫心自問，雖說陛下是並非可以愛慕的人物，但自己對他，心中也懷有感激之情。如果有她可以儘力的事，她願意盡這份心力。
那麼，眼下不就有了么？
陛下囑咐過，定要讓她平安歸去。阿和自己也知道，因為身份特殊，所以自己必須謹慎小心。既然這樣，她就謹遵聖旨：既要讓黑水與北燕結盟，又要讓北燕使團安全返程。
想到此處，她不禁遺憾起來：為什麼死的不是那個混蛋三王子啊他要是死了，大概這個時候北燕使團已經順利拿到盟約返程了……
她忽然一愣，心中轉了個，想到：對啊，為什麼會是一個隨從死掉，這個人死了又有什麼意義，誰能夠從中獲益？
心中一頓：靺鞨
她這才想明白，這次事情，獲利最大的就是靺鞨部本來的不速之客，也被黑水視為仇敵的欺壓者，在這件事之後就變成了被同情的對象，北燕百口莫辯憤憤不平，黑水心懷愧意懷疑北燕……這一切，最終結果就是靺鞨占於上風。
如果這是一個侍衛長的死可以換來的代價，難保不會是他們自己人動的手……
阿和想到此，環視四周，想從對面靺鞨部那群人中找出點蛛絲馬跡。恩，那個三王子莫吉貝安還是一副陰險倨傲的樣子，倒是後面的隨從眼中有幾分不忍和哀戚。
元睿見她神色有異，悄聲問道：“阿和，怎麼了？”
台上的女祭司剛好唱完祭辭，阿和道：“我在想，如果女祭司真的與亡者靈魂對話了，而亡者也真的說了‘冤枉’，‘不甘’，且不願透露兇手的情形……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元睿一怔，他倒從未往此深想，只覺得那是裝神弄鬼、故作深沉時管用的伎倆——難道還有什麼深意么？
阿和呵呵一笑，道：“女祭司可能知道點什麼……我猜，兇手是靺鞨部自己的人。”
儀式之後，綏可狄娜與元睿阿和等北燕一方密談，北燕使者總算將自己的條件和要求轉達給了黑水女首領。元睿他們將草擬的文書給綏可狄娜過目后，由阿和親自用后璽加印，以示誠意。綏可狄娜的態度也算誠懇，一再保證無論盟約最後是否達成，她都會保證北燕使團安全返回，以後也不會與北燕為敵。這樣一來，阿和他們出使的目的，最起碼完成了一半，總算略有安心。
想來，靺鞨那邊應該也會與黑水有所接觸，不知道他們開出的條件是怎樣，不過目前看來黑水並沒有偏向哪一方。黑水應該也有自己的顧慮，本來是實力較弱的小部落，忽然成為兩大勢力拉攏的對象，無論與哪方結盟，日後的道路定然迥異，確實不得不慎。
翌日，綏可狄娜宣佈部中將會舉行祭天儀式，由祭司代為向上天詢問，祈求騰格里的神啟。最後與哪方結盟，全部看祭天的的結果。
阿和與元睿得知之後，覺得是個不錯的機會。從上次的照面能感覺到，祭司對他們北燕頗為照顧。而靺鞨部得知了黑水的意思之後，那位三王子似有不滿，吵嚷了一陣后被勸回了營地。不多時，靺鞨使者駐紮的腹地上方放飛了一群信鷂，似乎急於與本部族聯絡。
祭天的儀式在清晨舉行，將持續一整天。黑水部落里肅穆整齊，很多人都靜坐在台下，注目儀式的經過。阿和與元睿也換上了正裝朝服，出席儀式。臨行前，他們吩咐部下做好準備——這個祭天儀式一結束，此行成果便立見分曉。萬一靺鞨部伺機發難，他們也要有對應之策。
綏可史娜也換上了肅慎女子的服飾，獨特的錦袍長裙和華貴的帽冠，襯得她比平日多了幾分端莊俏麗。她性子直爽率真，因見這些日北燕使者的態度大方得體，加之之前元坤的恩威並施，她心中已經認定，黑水應同北燕結盟。靺鞨對他們欺壓甚多，絕對不可信任於是，雖然首領對北燕使者不冷不熱的，她還是願意親近他們。
她來引導祭天儀式時的座位。見了阿和玉冠錦帶、廣袖華裳的裝束，綏可史娜不禁艷慕道：“真好看你們南方女孩子真會打扮，這樣的衣服穿起來好像天女一樣。”
阿和笑了笑，心中忽然促狹地想問：不知道這個天女又是騰格里的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