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這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她的臉么？這不是向她公開挑釁么？王小燕決定追過去看個究竟，看看這個女人是誰？是怎樣的一個狐狸精，竟敢充當第三者插足她的家庭！她停止跳舞，走出場地。同伴說王師傅你就走呀？還沒有完呢……她說我去上個廁所。提起袋子急急忙忙地向那條小徑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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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上午，冬梅和春柳又攜家帶口的來看望母親。每周雙休日的星期六在父母家小聚，這是不成文的規定，也是習慣成自然。這一天，是家裏最熱鬧也是王小燕最忙碌的一天。不過今天有點不一樣，今天不用她親自去菜場買菜，也不用下廚忙活。冬梅昨晚就來電話，說明天咱們上飯館吃飯去。王小燕問為什麼，有什麼喜事嗎？冬梅還是賣關子，說沒有喜事就不能到飯館吃飯么？王小燕就說行、行、行啊，我也懶得做了。

姐妹兩家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屋，大人叫聲“媽”，小孩叫聲“外婆”，再把各自拎來的水果、點心放在矮柜上，然後各自找着合適的位置坐下來聊天。春柳兌現了自己的許諾，當真買來了一隻22公分的“美的”牌高壓鍋。王小燕一邊歸整女兒女婿帶來的東西，一邊嘮叨說誰讓你們買這些東西呀！我一個老太婆能吃多少呀……其實她心裏明白，這些水果、點心大多是為外孫們備下的。

坐下后，冬梅就問母親，說老爸還沒有回來嗎？王小燕半天才說沒有。並加上一句：“管他回不回呢！”春柳忙說，老媽，今天可別生氣喲，今天咱們家要來一位重要的客人呢！王小燕問什麼重要的客人，姐妹倆這才把保密了幾天的好消息告訴老人，說弟弟宗旺立馬就到家了，並且帶着女朋友一塊回來。所以，她們姐妹才替母親安排了今天的酒宴，既是給宗旺接風洗塵又是迎接未來的兒媳。當然她們也把從弟弟嘴裏得知的有關女方的情況說了一遍。王小燕當然高興。在此之前，她多次詢問過兒子有關這方面的事，兒子都三緘其口，說不急不急，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沒想到這次到上海出一趟差，竟然就帶回來一個女朋友，而且是大學同學。這的確是個驚喜。

驚喜之餘，王小燕就罵兒子女兒為什麼不早說，保什麼狗屁密，弄得她一點準備都沒有。冬梅和春柳都說不用準備什麼，現在兩人只是確定了戀愛，女孩子也只是順道來家看看而已。

杜少林看了看牆上的鐘，插嘴道，小弟快到了，我去接站了啊！巧巧和貝貝都吵着要去接舅舅，杜少林就帶着他們一起下。春柳說那我也去！說著起身跟下去。

春柳沒想到會在梯上碰到父親，好在前頭巧巧和貝貝喊“外公”的聲音聲提醒了她：父親回來了！她倒不是害怕父親責罵自己目無尊長，而是擔心父母相見又起風波。況且她看見父親又把那隻高壓鍋提回來了，眉頭就越發皺得緊：拿去了又提回來，這不是沒事找事么？可她沒有說，她只是叫了一聲“爸”便走下去了。關於女兒春柳在電話中對自己的奚落，王思南並沒有耿耿於懷，也許此時他根本沒有精力與兒女打消耗戰，也許是習慣成自然――在三個女兒中，春柳是最活潑也是最調皮的一個，像個男孩，小時候就常有一些舉動和言語讓大人下不了台――所以對於她的出言不遜常常是聽而不聞。

王思南側過身微笑着目送一行人下了，然後提着膠袋“咚咚咚”地走上去。那姿勢，那身板，令人難以相信他已經是六十有五的老人了。王思南的確不顯老，圓嘟嘟的臉，仍然光滑細膩；一頭烏髮絕對沒有經過“裝修”，仍然烏黑閃亮，幾乎不見一絲白髮，只是有些稀疏。此刻，他完全沒有理會女兒埋怨的眼神，反倒為自己的隨機應變能力感到*，感到自豪。他覺得自己真是機智過人，聰明絕頂……

那晚接到大女兒冬梅的電話，說他到家裏拿東西也不說一聲，弄得老媽老大不高興……他真是嚇了一跳。他沒有想到一隻高壓鍋會讓老伴產生懷疑。他不好解釋也怕解釋不清，就說了謊，說自己拿去用了。其實，那隻高壓鍋並不在他手裏，他把它拿到醫院去了。和高壓鍋一起拿去的還有兩隻碗兩雙筷子。當然不是他用，而是借給他一個名叫葉知秋的朋友。她是他早年間的同事，分開好多年了，半年前才又邂逅相遇。那天他準備回家拿棉絮，半路上打了一個電話給葉知秋，得知她剛住進了醫院，於是他先到了醫院去看望她。葉知秋是住院割痔瘡的，只有她已出嫁的女兒當陪護。王思南走進病房見病人都是女人，又是這種說不出口的病，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聽見鄰床的病人問葉知秋女兒，說這是你爸？王思南就更覺得無地自容，說了幾句話就要離去。這時候聽她女兒埋怨忘了帶碗筷，說醫院的飯菜真難吃，要是自己帶個什麼鍋來下點麵條多好！王思南便接口說這個容易！我家就在附近，我去拿來……葉知秋忍着疼痛說不要麻煩了，反正就住幾天院。王思南說不麻煩……然後就回家去――原想拿個鋼精鍋的，卻鬼使神差地翻出了高壓鍋――拿了高壓鍋和碗筷送過來，接着才又回家拿了棉絮和床單返回了學校……沒想到當天就被老伴發現高壓鍋不見了。

那幾天，王思南真像是做了賊似的忐忑不安，提心弔膽――你想啊，高壓鍋不在學校而在醫院葉知秋的病房裏，倘若老伴“微服私訪”來個突然襲擊，到學校看不到高壓鍋，哪他豈不露了馬腳？再怎麼圓謊也就難圓其說了……要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怕老伴糾纏不清，有一個星期躲着沒敢回家，說學校里有事。好不容易等到葉知秋出院了，他本想到葉知秋家去把高壓鍋拿回來。可那樣的話，就顯得他太小氣了！在女人面前顯得太小氣，那會讓女人瞧不起的。何況葉知秋家裏也正需要一隻高壓鍋。有一次，他去她家看見葉知秋用高壓鍋煮飯，發現那高壓鍋鍋底鼓鼓的，像個不倒翁，把柄兒也磨損得搖搖晃晃的――實在是不好用不能再用了。王思南就說自己家有一隻半新的高壓鍋長期不用，正好拿來派上用場。葉知秋說不用，過些日子買個新的……因為那次他只是隨便說說，沒放在心上。現在既然那隻高壓鍋已經被葉知秋帶回了家，他怎麼好意思將它拿回來呢？他應該去買一隻新的送給葉知秋，將舊鍋換回，這才說得過去。

於是那天下，王思南在學校附近的商場新買了一隻高壓鍋，準備去葉知秋家把舊鍋換回來。可剛走出店門，忽然覺得就這麼拿新鍋去換舊鍋有些不妥。王思南的心很細，做什麼事都要把每一個細節想周全。他想，如果就這麼拿着新鍋去換回舊鍋，肯定要引起葉知秋的猜忌，懷疑是不是高壓鍋引發了他的“家庭戰爭”，那她是肯定不肯要的……他應該有個說法，把以新鍋換舊鍋的事做得不露痕迹，讓她心安理得地接受。可怎麼說才好呢？他站在商場門口止步不前……忽地，他的目光觸到門前廣告牌上的廣告，他的眼睛一亮：有了！那上面寫着本店正在進行電冰箱、空調等電器以舊換新的促銷活動，雖然不包括高壓鍋。但王思南仍如獲至寶，一個善意的謊言油然而生……王思南先給葉知秋打了一個電話，得知她正在家裏，這才又在路邊小攤上買幾斤蘋果一把香蕉，然後乘上公交車趕了過去。

葉知秋雖然剛剛出院不久，但身子恢復得還不錯，臉色也有血色。她正幫着準備回婆家的女兒收拾東西，沒有看見王思南走進來。她女兒倒是眼尖，看見王思南出現在門口，很有禮貌地說了一聲：“王老師，您來了……”她並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和這個老頭是什麼關係，只知道他是附近那個大學的老師，是母親原來的同事。但她看得出，這個老頭對母親很要好，很關心。她並不反感母親和他正常交往，若是母親身邊有這麼一個老人關照，甚至長相廝守，她也就放心了。作為女兒，她曾勸過母親搬過去和自己一起居住。可母親不願意，非得獨守着這間小屋生活，說是自在。她是不是在守候這位“王老師”呢……不得而知。

葉知秋抬起頭，看見王思南手裏提着水果走進來，笑微微地說：“來就來唄，又讓你破費……坐！吃過晚飯再走，順便把你家的那高壓鍋帶回去……”

王思南說：“我正是為這事來的呢……這不，我給你買了一隻新的――以舊換新。飯就不吃了，我還得拿那箇舊高壓鍋趕回去哩……”邊說邊打開紙盒，拿出高壓鍋讓葉知秋母女倆觀看，問大小合不合適。

葉知秋沒有完全聽懂他“以舊換新”的意思，說這樣不行，叫他把新買的高壓鍋拿回家去用。王思南不得不進一步解釋，說他們學校旁邊的商場正在搞“以舊換新”的促銷活動，他就想到葉知秋家裏有一隻實在不能再用的舊鍋，可以拿來以舊換新。由於是熟人，人家同意他先買走新鍋，然後把舊鍋拿去可以退40元現金。王思南還說，至於自己家的那隻舊鍋，要不要都無所謂。葉知秋這才聽明白是這麼回事，心裏也就欣然接受了這隻高壓鍋，並誇王思南人緣好。至於還要給王思南補上多少錢，王思南死活不說，只說免了！就當是給她買了營養品。葉知秋過意不去，再次留他吃了飯再走，並叫女兒不要急着回去，留下來陪王老師吃餐飯。王思南連忙阻止，說那邊還等着呢……執意要走。其實，他倒是真想留下來，如果她女兒不在場的話。再說，他已經說過商場那邊還等着他的話，當然這餐飯就不能吃了。臨出門時，他叮囑葉知秋要多活動活動，到公園散散步。葉知秋一邊點頭一邊把他送到門口。

王思南提着兩隻舊高壓鍋離開了葉知秋，徑直走向了公交候車站。臨上車前，他將葉知秋家的那隻破高壓鍋扔進了垃圾桶，立即被一個撿破爛的老頭如獲至寶地收入囊中。王思南回頭看了一眼，並且笑了一下，然後輕鬆地跨上了公交車，返回了學校……他很得意自己的這次行動，就像一隻狡猾的貓，將自己屙的屎尿掩埋得讓人看不出半點痕迹，然後旁若無人大搖大擺地離去……

今天他把它提回來了，物歸原主。王思南自以為得計，心裏好一陣輕鬆，腳下也特別有力――你不是惦記着這個破鍋么，我現在拿回來了啊！看你還能說什麼？他“噔、噔、噔……”地上了，走進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