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守株待兔

第十六章 守株待兔

京兆尹府。

宮鈺靜靜地站在原地,她那雙眼眸依舊是寂靜無波,彷彿有微微的細雪融落了下來,只倒映着李沐蓁手中的那根尚有碎紋的玉鉤。

“容瀝縣李氏訴冤。”風黎川低聲道。

那一紙血書自李沐蓁袖間滑落,鋪陳開來,竟有三尺之長,那素白絲絹上的血字便似是落在白雪裏的紅梅,觸目驚心。

“謝大人。”李沐蓁俯身叩首。她靜默了須臾,臉色慘白如紙。良久,才開口道:“七年前,民婦的夫君王清彥自蘇州轉任瀝縣,為瀝縣縣令,彼時瀝縣上下安樂,歲有餘糧。”

風黎川道:“王大人政績斐然,百姓稱之,本官亦有耳聞。”談及此,他的眼底卻是劃過了一絲嘆息。

王清彥是一位毋庸置疑的好官,七年前,他自雲川棠溪轉任瀝縣時,棠溪百姓以萬民傘為禮相送,棠溪外,數十餘里,皆有百姓伴行。如此盛況,可謂是難得一見了。其轉任瀝縣之後,瀝縣百姓亦多次上書陳情,讚譽其為官之德。

“民婦便替夫君謝過大人讚譽了。”李沐蓁垂首望着袖口,她的唇畔被那瑩瑩玉鉤襯得失了血色,只聽得她輕聲道:“民婦要狀告瀝縣縣令趙泓。其一,他覬覦我夫君的縣令之位,以毒計殺害我的夫君。其二,他貪圖民婦之女琅嬛的美貌,姦汙了琅嬛。其三,瀝縣的匪寇之亂,乃是趙泓所為,他以匪寇之亂為幌,實是行滅門之舉。”

李沐蓁的聲音極輕,但這言語卻似是一道凝了霜的利刃。她面紗后的那一道結了痂的疤痕正映襯着那雙眼眸,是淬了冰一樣的寒意!

風黎川面色依舊是淡漠的,他側頭對身側的小吏道:“趙泓可在來京兆尹府的路上了?”

小吏正欲答話,卻聽得一道冷嗤傳來,“風大人,依本官看,這趙大人,恐怕不必來了。畢竟這婦人言行之中處處是紕漏。”

出言之人正是功曹參軍劉慶盛。他冷笑道:“其一,趙大人為人清明德佳,比李氏之女王琅嬛的年長數十歲,豈會是那好色兇狠之徒?其二,當年,若是本官未曾記錯,王清彥乃是親自呈了辭官信於陛下,縣令之位分明是王清彥自身請命卸任的。若是趙泓欲篡權,王清彥豈會如此心甘情願地讓權?何況,假定如你所說,那匪寇之亂乃是趙泓所為,王清彥死於這所謂的匪寇陰謀中,可彼時的王清彥已然辭官了,趙泓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多此一舉?”

為了一介辭官之人,不惜花費如此之大的力氣而滅其滿門,何等愚蠢?若是留下一絲蛛絲馬跡,便是足以殺頭,乃至誅九族的大罪。

“劉大人說的極是,即便是過了七年,民婦也並未能參悟趙泓大人心中所想。”李沐蓁聞言卻是出奇平靜,她的眸中含了一道奇異的悲憫,“可劉大人,你可知我夫君當初為何要請命辭官?”

“這與你訴冤又有何干係?”劉慶盛冷聲道。

“‘家子病危,望陛下能允臣於家中照顧臣惟一之子。臣有負皇恩,萬死不得其咎。’”李沐蓁一字一句道,“這是民婦的夫君於辭官信中所言。終歸是無人料到吧,這一辭官信乃是趙泓親眼看着民婦的夫君寫下的。七年前,趙泓以宴請縣令為由,於宴上令一侍衛舞劍而起,那一劍抵在了我兒王旭洲的脖頸上,我夫君又如何能不聽從趙泓所言,請命辭官?”

“若是真有如你所說的鴻門宴,那侍衛舞劍,為何不直指王清彥,卻是要以其子為目的?”劉慶盛眸中閃過一絲輕蔑。

宮鈺神色間有些嘆息,人有軟肋,趙泓將這一點看的極為通透。若是那劍抵在了王清彥脖頸上,王清彥堅定清傲,絕不會就此妥協,甚至會魚死網破。可若是以其子為要挾,要其妥協,簡直是輕而易舉。

劉慶盛為官多年,不可能不明白這一理。可這一朝廷暗流里的理終歸是無法是拿到明面上來談的。劉慶盛是在以為官之理壓制李沐蓁。

可這為官之理未嘗不能逆用。權力之大,受到掣肘便不會少。

宮鈺笑了笑,斗笠遮住了她那雙自始至終都薄涼的眼眸,她道:“趙泓大人尚未來京兆尹與李氏對峙,劉大人卻似是篤定了李氏所言未虛般,處處加以質疑,草民曾聽家兄,趙泓大人與劉大人似同是潁川郡之人,想必劉大人是顧念着同鄉之情,才如此罷。”

若是公事沾上了私情,官吏便是唯恐避之不及。畢竟,當今陛下最為忌憚的便是為官之道有失偏頗,何況,此乃刑事重地,京兆尹府。

劉慶盛聞言,臉色霎時便難看了下來,“放肆,區區一介草民竟敢插手京兆尹府審訊冤案,來人,將此人押下去!”

“昔有嘉文帝,設擊鼓鳴冤,冤案未減,卻是數載未有一人擊鼓。微服私訪時,才知,不是民不願擊鼓鳴冤,而是不敢忤逆官吏,不敢擊鼓。便下詔,擊鼓鳴冤須廣納民意,若有知冤情者,便可上前訴說,於此,被歷代皇帝延續至今。莫不是,劉大人已經忘卻這道旨意了?”宮鈺依舊是微微笑着的,她緩緩道:“或是,劉大人認為,區區旨意而已,陛下不知,便可隨意而為了?”

江子瑜此問可謂是用意頗深了,若是忘卻了旨意,則是不敬於陛下,若是隨意而為,便是蔑視皇權,不忠不義。風黎川沉吟了須臾,卻聽得宮鈺低聲道:“何況,京兆尹大人尚未說話,劉大人便欲派人將草民押下去,不知道這可否是,方才您所言的僭越之罪?”

江子瑜已經看透了京兆尹府人心不一。風黎川心內嘆道。

劉慶盛盯着宮鈺,他袖下的手已然是青筋突兀,可他卻強壓了下來,勉強笑道:“本官不過是覺得此冤頗為蹊蹺罷了。”

宮鈺依舊是微微笑着的,她的視線重落在了那南月玉鉤上,那雙眼眸於斗笠的烏紗下明滅難測,是一望不可及的深淵。

一發不可牽,牽之動全身。

她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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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着龍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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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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