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冬至家宴
京陽城,袁國公府。
“少爺,太老爺回來啦!”清脆的少年音回蕩在袁府的後園——秋雨小築。
這個園子是太老夫人專門為她的嫡孫輩打造的,本以為會是個小孫女,誰知道生出來竟然是袁甫輝這個搗蛋鬼。
安兒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正主還在屋裏呼呼大睡。
“你你你……”安兒拉開帷帳,看到他家少爺四仰八叉躺着,口水還把太夫人賜的書給流濕了。
安兒作為袁甫輝的近侍奴才,從小到大,沒少挨太老爺罵,好不容易來了個來財,他以為能躲個清閑,誰知那廝天天帶着少爺鬼混,結果挨罵的還是他。
“少爺!快起來!待會太老爺出去喝酒可就娶不着你那徐姑娘了!”安兒拉着袁甫輝的耳朵,湊近他大喊。
床上的人猛地睜眼坐起身,抓着安兒的肩膀,跟見鬼了似的。
“爺爺回來了?”袁甫輝獃獃地問。
“嗯,太老爺和周老將軍約了去翠紅樓。”安兒低聲說,“您再不快點,他可就走了。”
“快快快!”袁甫輝念叨着,頭也不梳臉也不洗,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跑。
“少爺,您去哪啊?”穿着嫩黃色衣裳的女孩追着袁甫輝的背影喊了一聲。
“紫煙姐姐,別追了,少爺是去見太老爺了。”安兒攔住對方,笑嘻嘻地說。
“見太老爺?”紫煙疑惑,往日少爺聽到太老爺回來,跑的比兔子還快,更別提主動去找,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姐姐不知,前幾天少爺在街上相中一位姑娘,特意去找太老爺恩典的。”安兒語氣艷羨,與有榮焉。
“不會又看上什麼紅樓楚館頭牌吧,帶回來也是個通房,連姨娘都算不上,有什麼值得高興的?”紫煙嗤笑一聲,她家少爺什麼脾性,她會不知道嗎。
“誒,紫煙姐姐此話差矣,怎麼能把少爺跟那等花花腸子的紈絝子弟相比較。”安兒搖搖頭,暗嘆紫煙不上道。
二人不歡而散。
話說回來,袁甫輝奔着前院去尋他爺爺,剛一進圓拱門,就看他爺爺的腳即將踏出大門。
他一個着急,踏上旁邊的槐樹樹榦,施展輕功飛了過去,準備抱住老爺子的腰。
袁國公征戰沙場數十年,孫子這點小伎倆,還真難不倒他。
只見袁國公一側身閃開偷襲,隨即回身彎腳欲勾,袁甫輝當然不會白白給老爺子送一血,他順勢翻滾,待老爺子踢來時,一把抱住老爺子的大腿,像個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
“你這臭小子,正經功夫不好好學,盡學這些三腳貓。”袁國公被自己的孫兒氣笑了,若是強行掙脫,他又怕傷了這根基不好的孫兒;可若是再這麼寶貝下去,以後不知道會把袁家敗成什麼樣。
“爺爺,這些功夫很實用的!”袁甫輝仰着一張花臉,嗲聲嗲氣地說。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似的,說吧,又有什麼事?”袁國公自知自家孫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
“爺爺,前幾日我求您跟聖上說的賜婚之事,怎麼樣了?”袁甫輝滿懷期待。
“額……”袁國公眨眨眼,他好像給忘了。
主要是孫子平日太不着調,他以為他就是說著玩兒的,過了也就算了,誰知道他竟然還問起了。
“國公大人,您是不是忘了?”袁甫輝陰森森地瞅着袁國公,咬牙切齒道。
“沒忘沒忘,就是聖上……”
“聖上不同意?”袁甫輝單手摩挲下巴上的小胡茬,作思考狀,又轉身往外走,“那我親自去找聖上說!”
袁國公嚇得反抱住孫兒的腰:“別別別,哎呀,爺爺忘了還不行嘛。昨天酒喝高了,爺爺的腦子有點迷迷糊糊的,沒想起來。明天,爺爺一定……”
“不用了,明日太后召我進宮,到時候我親自和太后求恩旨。”袁甫輝雙手輕輕一用力,原本錮着他的袁國公的手就被掰開。
驚得袁國公久久不能回神,怎麼都想不通自己這個跟弱雞兒似的孫子,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有這種本事的。
“臭小子,在爺爺面前你還藏拙啊!”袁國公後知後覺大喊。
“奶奶明天就要回京了,咱們走着瞧!”碧藍的天空幽幽地飄來一句話,威脅之意十分明顯。
袁國公一聽,趕忙讓人去推了周老將軍的邀約,又讓人把書房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書畫收起來,自己又洗了好幾次澡把酒味和脂粉味沖個乾淨,最後累癱在房內才算完。
半個月後,冬至降臨。
徐府上下皆喜氣洋洋的,要說府里有什麼大事,那就不得不說主母陳氏給大家加例了。
所謂加例,只不過是徐府慣例的節日辦宴罷了。
往年冬至節,每個下人都能得一兩賞錢,還有一二桌宴席供給他們同主人家一起用膳。
今年陳氏給大家加例,每個下人都得二兩賞錢,宴席也多一桌給他們,可不就樂壞了。
“瑜兒來了,快坐吧。”陳氏熱情地招呼着。
大廳里,徐念洲的各房姬妾和子女們都已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了。
徐嵐馨激動地朝徐嵐瑜揮揮手,請她過來身邊坐,被萍姨娘按住,母女倆湊在一起咬耳朵,徐嵐馨才老實下來,但她看着徐嵐瑜的目光依舊熱切。
徐嵐瑜有意觀察了一下,正準備坐在主位旁邊,誰知徐嵐雅不知從哪冒出來,推了徐嵐瑜一下,自顧自坐下。
“不好意思,這位置是我的。”徐嵐雅今日穿着粉蝶團紋牡丹裙,據說是溫穎郡主賞的錦繡閣的新品,給她好生得意了一陣,今日總算穿出來炫耀了。
徐嵐瑜扶着蘭兒的手站定,也不生氣,只轉了方向,落座於萍姨娘左手邊的位置。
“小姐?”萍姨娘疑惑,暗恨一眼花枝招展的陳氏母女倆,想拉起徐嵐瑜往上首座去,被徐嵐瑜悄悄按下。
“姨娘,我無事。”徐嵐瑜微笑着輕輕搖頭。
陳氏聽說徐念洲從學堂接了幾個庶子一塊回來,忙不迭地起身去迎,生怕誰會跟她搶似的。
“算你識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想坐這,你也配,還以為是在楚州那腌臢地兒……徐家可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都收的,再看看身上穿的什麼東西,不倫不類!”陳氏一走,徐嵐雅便不安分了。
這些尖酸刻薄的話不絕於耳,徐嵐瑜皆是笑笑不語。
“雅小姐此話實在失禮,也不知夫人平日是怎麼教導的,竟說出這種話來。老爺也就是你爹,也是你口中那所謂腌臢地兒出生長大的,你這是想說老爺不三不四,先輩祖宗不倫不類?”萍姨娘嘲諷地說,“要這麼說起來,你也……”
萍姨娘故意沒說完,不知是誰先笑起來,後來同桌的女人們都笑了起來。
“我不是!我沒有!”徐嵐雅被逼急了,不假思索地喊道。
“那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是老爺的孩子?”萍姨娘對面的年輕女人接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你胡說!我是徐家的嫡小姐,她才是野種!”徐嵐雅激動之下站起身指着徐嵐瑜大喊大叫。
對此,徐嵐瑜沒有任何錶示,表情要多無辜有多無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底正冉冉升起一股戾氣,再不加以控制隨時可能會爆發。
一群女人趁狼媽媽不在這麼欺負一個狼崽子,莫名有些爽是怎麼回事,徐嵐瑜默不作聲地低頭喝茶,眉眼間的戾氣在她放下茶杯時消失殆盡。
“胡鬧什麼!”徐念洲怒斥,大廳里立馬安靜下來。
角落裏看到一切聽到一切的下人不計其數,不多會兒,又竊竊私語起來。
“爹,她們欺負我!”徐嵐雅見到來人,衝上去撒嬌。
要是往年徐念洲肯定心軟,但今年不同,因為徐嵐瑜回來了。
“爹,她說大姐姐是野種,還說她不是您的女兒,還說還說您和祖宗們都是楚州那等腌臢地方生的不三不四不倫不類之人!”徐嵐馨一向對沒聽過的詞語記得特別清楚,這次雖然也不大懂這些詞語的意思,但還是想要在爹爹面前炫耀一下她有認真讀書。
徐念洲本想拂袖而去,想了想,還是交代了幾句吩咐開席后,就去了書房。
期間,他先是傳了管家徐謙和徐嵐瑜身邊的嚴婆子過去,又傳了陳氏母女和萍姨娘母女。
結果萍姨娘母女歡天喜地地回來繼續吃,陳氏母女卻不見了蹤影。
徐嵐瑜按捺下好奇,繼續用膳,吃到一半,徐念洲回來了,給大家敬了酒,又把徐嵐瑜和徐嵐馨一手一個拉去主位上坐定。
之後徐念洲的老友來尋他,二人又重新擺了一桌,直到半夜才散。
徐嵐瑜望着天色,長嘆一聲,才緩緩離去。
上次洗塵宴徐嵐雅裝病大鬧,害得徐嵐瑜空走一趟,這次就算還給她了!
既然她不想參加宴席,那就永遠不要露面!
徐嵐瑜回到院子裏,綠梅和綠萼兩個調皮鬼就把當時書房裏發生的事學了一遍給她看,那模樣架勢逗得徐嵐瑜笑個不停。
直到——
“可真是你養的好女兒啊!”綠梅單手後背,學着徐念洲平時的語氣說了最後一句話,才算是結束了。
待幾人下去,蘭兒伺候徐嵐瑜睡下時,忍不住勸道:“小姐,您今日縱容綠梅和綠萼那般演,小蝶還在場呢,您就不怕她去芝蘭院告狀?”
“讓她去,我還怕她不去呢。”徐嵐瑜胸有成竹,“放心,去睡吧。”
蘭兒見此,只好離開,想着以後幫小姐多看着小蝶,別著了芝蘭院那邊的道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