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驚雷乍起
第九十五章
雨漸漸停了，瓦片上殘留的雨水順着屋檐一滴一滴落下來，濺在屋前的小水窪上，綻成一朵朵晶瑩的水花。
甘羅踏出水榭，遠望夕陽如血，安邑城上空的烏雲還未散去，猶如一頭黑龍盤踞在城頭，讓人感到壓抑。
破城的第三天夜晚，蒙驁決定召集各位將軍來舉行慶功宴。
得知這個消息后，甘羅帶上白慕和吾昆，向宴會所在的大盛宮走去。趙菲沒有跟來，她似乎對整個下午都守在甘羅書房外的秋遙起了興趣，在問甘羅為何留下秋遙無果之後，她便氣沖沖地走了。
趙菲並不相信甘羅會平白無故地救下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無奈的是，甘羅沒有辦法向她去解釋這個事情，這讓她感到很失望。
甘羅來到大盛宮的宮門前，看着這座曾經魏國的王宮，那上面已經沒有了魏國的旗幟，一排秦兵站在宮牆上的門樓，他們手裏的秦旗正在夕陽的餘暉下迎風飄揚。
大盛宮樓台巍巍，連綿數里，比起咸陽宮似乎也不遑多讓，只是如今看着，卻是透着一股難以言狀的悲涼。
守在門前的百將見到甘羅來了，笑盈盈地向甘羅走來，嘴裏一陣諛贊，將他迎了進去。
萬花樓位於大盛宮的西隅，在魏國遷都以前，這座拔高十丈的樓台是魏王在王宮中的享樂之所，也是大宴群臣的地方。享樂之所依舊是那個享樂之所，只是它的主人已經變成了秦國人。甘羅遠遠地聽到那萬花樓里傳來的裊裊絲竹之音，曲子溫婉動聽沁人心脾，卻總有種說不清的傷感。
進了萬花樓，已經有十來個將軍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了，甘羅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几案上提前擺好了精緻的菜肴，一個奴婢躬着身子端來酒壺，替甘羅斟好了一樽酒，酒是溫的，還在不停地冒着熱氣。
蒙驁坐在廳堂上面，他的身後立着一堵綉滿山河麗景的屏風，而屏風的後面，就是那些吹奏着裊裊絲竹音的女樂，雖然看不清她們的面容，但婀娜曼妙的身段，卻仍然吸引了在場許多人的目光。
這是甘羅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從軍幾個月，宴會裏的面孔甘羅大都認得，宴會正式開始前，他們相互交談着，各自講起大戰前後的軼事，誰殺了多少敵人，誰抓了多少工匠女人，誰搶了多少金銀財寶，講得唾沫橫飛，哈哈大笑。
甘羅沒有參與他們的交談，他無法融入這樣的氛圍。
不久后，各營的將軍都到齊了，蒙毅和蒙恬也來了，他們坐在靠近蒙驁的席位，朝甘羅擠了擠眼睛，三人遙舉酒樽，各自敬了一杯酒。
宴會是個漫長的過程，至少甘羅是這麼覺得的，甚至還覺得有些無聊。
歌姬舞女窈窕而至，伴隨着裊裊絲竹在眾人的面前翩翩起舞，引得某個將軍看直了眼睛，連酒樽都沒拿穩，當的一聲掉到地上，旁人大笑着調侃，那人也不害臊，抬起手來指着一個歌姬，大嚷着已經幾個月沒碰過女人了，懇請大將軍將那個歌姬賞給他。
蒙驁撫着頷下白須，哈哈笑了兩聲，答應了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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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亥時，萬花樓仍燈火通明，不斷地傳出宴會中特有的靡靡之音，甘羅踏出樓外，在隔壁院落中的一處涼亭坐了下來。
甘羅有些頹意，此時此刻聽到那身後傳來的靡靡之音，只是感到單調和乏味。幾個月來大軍驅入魏國數百里，破了十餘座大小城池，蒙驁舉行了今夜的慶功宴犒賞眾將士，應該是個值得高興的事情，可甘羅卻是覺得乏味。
白慕和吾昆一前一後站在甘羅一丈之遠的位置，神情戒備地凝視着四周的環境，即便安邑城已破了數日，城內滿是巡邏的秦兵，但身為護兵的他們，卻依然不能夠放鬆警惕。
遠處燈火闌珊，忽而冒出一個人影，這人影漸漸靠近，直到距離涼亭四五丈遠，白慕才看清那人的模樣，將手中隨時準備出鞘的劍放下。
“少將軍。”白慕行禮道。
蒙毅略微點頭，算是回應，旋即走向涼亭內的甘羅。
“方才尋你不見，想不到你居然在這裏?”
甘羅回道:“宴席吵鬧，我不大習慣。”
蒙毅哈哈兩聲道:“難得，難得，其實我也是這麼覺着的，看來甘兄跟我想法很一致嘛。”
甘羅勾起嘴角:“少將軍出身將門，怎的也有這般想法?”
“什麼將門不將門的，莫非甘兄忘了，我自十歲遊歷列國，你以為是為何?還不是覺得行伍難熬，想去看看天下瑰奇、列家風貌，這可比跟着宴席上那幫叔伯將軍有意思多了”
說這話時，蒙毅的眼眸里閃爍着自豪的目光，即便是在聞於諸侯的甘羅面前，蒙毅也惶不多讓。
甘羅當然知道蒙毅的心思，便展顏一笑，順水推舟道:“哦?那我可得好好聽聽少將軍這些年的見聞了，希望少將軍不吝賜教。”
“誒，在甘兄面前豈敢談賜教二字，只是行伍數月，軍中多是些粗人，今日難得有甘兄做伴，想與甘兄聊聊而已。”蒙毅頓了片刻，開懷道，“那一年，我遊歷至齊國稷宮，那是儒家聖地，我很幸運，在那裏見到了荀夫子，夫子雖甲子之年，然目光矍鑠、神儀如仙，我向夫子請教何為‘王道’，夫子言：……”
……
……
一個士兵自大盛宮外狂奔而來，徑直衝向萬花樓，跪在了沉浸在宴席之樂的眾多秦軍將領和蒙驁面前。
眾人見來者一身是血，似乎是剛出險境就直奔這裏而來，便知軍情恐有巨變，不禁屏氣斂息，心頭惴惴。
“大將軍！緊急戰報！緊急戰報！”士兵神色驚慌，宴席內的女樂歌姬也戛然而止，退到一旁。
“快講！”蒙驁盯着眼前的士兵喝道。
士兵拜倒在地，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朝蒙驁哭喊道:“魏軍援兵突然殺來，溫、封二城被他們奪了回去，我軍退守安盧城，已困了數日，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士兵話音未落，一陣巨響自北面傳來。
轟隆隆隆……！
這巨響如暴雨驚雷一般，幾乎將蒙驁也嚇了個激靈。
“蒙恬！你去看看外面出了什麼情況！”蒙驁吩咐到。
“喏！”
蒙恬帶上幾人正欲出萬花樓外，剛踏過門檻，卻見又一位士兵呼喊着狂奔過來。
“報……！”
蒙驁從坐席上猛地站了起來，發問道“剛才那巨響是怎麼回事?！”
“稟...稟告、大將軍，魏軍把...把大堤...給毀了！恐怕再過半、半個時辰，安邑城就全被淹了！”
眾人聞言，盡皆露出倉皇之色，彷彿掉進了冰窟窿一般，心情寒到了極致。
即便蒙驁一生征戰數十載，死在他手上的亡魂不計其數，但是此時此刻，他竟也不可遏制地顫慄起來。
魏無忌，你竟...竟然！
蒙驁心頭大驚，他絕難置信，魏無忌竟然選擇
將安邑城十萬百姓當做賭注，妄圖覆滅秦軍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