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好話,無情
但,山巔之上,秦瓦凡仍不知該接什麼話。
白蒹葭說起自己的分手,如同在講述一件很簡單的生活常事,她在這事裏做着最簡單的,自己認為最明智的選擇。
“你覺得怎麼好就怎麼做。”
秦瓦凡一陣欣喜一陣心疼,他只想着怎麼才能讓她感覺好些,更好些,至於更深奧的人生哲理,他實在給不了她。
他在心裏對自己有些生氣和失望,很好的一個機會,自己又是深入不進她的話里了。
無法成為她的精神導師,就成為關心她的飲食起居的棉襖吧。他在心裏這樣寬慰自己。
“瓦凡,你真的很好,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生。謝謝你,真的。”
秦瓦凡心裏咯噔了一下,吹起了一陣不祥預感的冷風,剛剛在心裏被她的分手事件點燃的小火苗,又搖晃待熄了。
大部分的情況下,女生稱讚一個男生是好人,那就意味着這位男生在她的愛情領域裏要滾蛋,不,用不着滾,他甚至可能根本就沒從她的愛情大門裏進去過,充其量就是她愛情領域的門衛。
他不希望她繼續說下去。她卻笑容恬淡,似乎談興正濃: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可以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他心裏的光亮瞬間徹底熄滅了,她的話,震得他的五臟六腑都疼了。
忍着,不能讓她看出自己內心的痛苦,得表現得比沒事人還更沒事人一樣才行,否則,就可能做不了朋友了。他費力地用光亮熄滅后的灰燼煨出來一個笑容,帶着餘溫的滾燙,和着假裝高興的話語一併給了她:
“哦,嗨,很榮幸。”
“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可能很難這麼順暢地走過這些坎,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說謝謝。”
“蒹葭,我們都這麼熟了,你別這麼客氣,嘿嘿。我,呃,有些不習慣。”
“那好,我不客氣了,理所當然地領受你給我的幫助了。”
“談不上,談不上,和你聊天,是我的樂趣啊,我還擔心浪費了你的時間呢。”
秦瓦凡在白蒹葭面前,真誠得心靈不着一絲一縷的遮掩。
“秦瓦,蒹葭,你們倆卿卿我我得忘了我們也就算了,連肚子餓都不記得了吧?快,我們開始野餐了!”
白梅跑了過來,大聲笑鬧。
“說什麼呢,誰卿卿我我了,我們就是聊了會天,不過你一提醒,我還真餓了!走吧!”
白蒹葭嗔怪着。白梅一手拉她起身後,旋即探手到她的背包里:
“哈哈,我是想吃你帶的蛋撻了。他們男生帶的都是火腿腸什麼的,吃膩了,換個口味。”
“我說呢,怎麼這麼好心,來提醒我們去和你分食了,原來如此!”
“那是!秦瓦,你帶的什麼,給分享一下?”
白梅斜了一眼秦瓦凡,他仍靜靜地坐在石板上,嘴裏僵着一個笑,眼神卻有些呆。
“哦,我帶的都放白榆和我們老大的包里了。你們去吃就是,我再呆一會。”
秦瓦凡被喚醒,但似乎沒心情湊熱鬧,用手一指遠處:
”這裏的海很漂亮,我想多看看。“
他總得給自己一點空間,將震碎了的心從草叢裏撿拾起來,捆紮好再重新出現吧。要不,心裏血淋淋的,臉上如奔喪似的,還不把自己真的折騰沒了,讓大傢伙掃興了啊。
“喂,你倆都聊什麼了,聊得他那麼傷感,連吃都沒興趣了?”
兩個女生肩碰肩地走出兩步遠,白梅壓低嗓門蹙眉質問白蒹葭。白梅外向,但對秦瓦凡,向來觀察仔細,連他一個微表情都會當場琢磨后再拎回去繼續解剖。
“沒聊什麼,就是些小事情。”
白蒹葭一笑,有着一吐為快后的輕鬆。相比之下,她就簡單多了。
至於秦瓦凡的獨處要求,她也不以為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想要自己靜一靜,獨處,多看看海,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她自己本身就常常獨處,所以根本不必大驚小怪。
“哦,那就是人家為了陪你聊天,讓您高興,犧牲了自己的情趣,連海都沒來得及多看兩眼,現在你老人家挪窩了,人家才能安心地看幾眼想要看的海咯?唉,可憐的人哪!”
白梅以似乎恍然大悟,表情誇張。
白蒹葭笑着從鼻孔里哼了兩下,不置可否。
“嘿,各位帥哥,我可是完美完成任務,把我們的大才女白蒹葭,擺在了你們面前啊!有什麼話儘管問。”
白梅把白蒹葭往散坐一塊的五位男生面前一推。白蒹葭穩穩地站着,抿嘴一笑,可愛頓生。
“蒹葭,來來來,坐着聊會。”
“是啊,是啊。”
熱鬧的人聲里沒有人記起要提一嘴秦瓦凡——大概他們是要故意忘記他。
“秦瓦在幹嘛?”
白榆的頭湊到了白梅耳旁。他見秦瓦凡沒有跟回來,很是好奇。
“不愧是兄弟,沒有見色忘友,值得嘉獎。”
白梅朝他一豎大拇指,拽着白榆的衣角示意他往後方看。
“哦,又變成憂鬱王子了啊!”
白榆一笑。
“又?你是說秦瓦總這樣嗎?不像啊!”
這下輪到白梅好奇了。白榆以笑代答。可不嘛,在他們的寢室門口,同樣神情氣息的秦瓦凡,簡直就是他們門口矗立着的一尊不變的憂傷門神。
“哦,謝謝。”
白蒹葭剛坐下來,對面的尚初便給他遞過來一個椰蓉麵包——他剛好坐在她對面,她下意識地接過他遞過來的麵包時才發現。又是探究的眼神,隱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一些情緒。她笑了笑,咬了一口麵包,熟悉的椰蓉味道。
她愛喝椰汁,愛喝椰肉雞湯,愛吃椰蓉麵包,愛看椰子樹。似乎所有和椰子有關的,都是這座城市裏她的至愛。他怎麼知道的呢?還是只是湊巧呢?
大概她回望他的眼神里,也充滿了疑惑的探究。
倘若是其他男生,她也會插科打諢,將心裏的疑問袒露無疑,但對尚初,這個不過是在上次球賽有過一面之緣的男生,卻無法隨意起來。也罷,人來人往,吃好麵包是正事。
“老大,你去哪?”
一位男生見尚初起身離座,好奇地大聲問。
“去叫秦瓦。”
尚初微笑道,腳步沒有停下。
“哎呀,秦瓦獨自霸着美女聊了一上午的天,現在正要自己消化消化,老大你就別去打擾他了吧!”
另一個男生嘴裏咬着一根草葉子笑着調侃。
“你可別這麼說,小心秦瓦聽見了要揍你!”
白榆恐嚇道。
“就是,揍你沒商量。”
白梅應和了一聲。
“哈哈哈,放心,秦瓦才捨不得在兩大美女面前自損形象呢!”
“就是就是!”
男生們都彼此了解得很。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一個男生朗聲背起了詩。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一個男生附和。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另兩位男生則繞着白蒹葭的名字來嬉笑。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身後響起秦瓦凡的聲音——他被尚初及時地拉了回來。
讓他能就着這詩句來不露痕迹地抒發自己此時的心境。語氣里有些嘆息的味道,反而比室友們的朗朗之聲更顯詩意——他老早就發現,失意產生詩意。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男生們接着齊聲而出。
風帶着聲音飛過了山巔,越過了大海,飄向了聽不見、看不清的遠方。如同他們的理想,只是他們,並不知道。
夾在中間的白梅和白蒹葭,想到自己再有半年便畢業,這樣的日子不再有,眼睛底里不由得生起白蒙蒙的一片,臉容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