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娘家

聽老太太叫出自己的名字，婉娘就知道這老太太是知道自己是誰的。她沒有說分家的事情，只笑道：“我回娘家。”

回娘家，帶着這麼多的東西還帶着孩子，不是被婆家趕出來了，就是已經和婆家分家了。老太太沒有再追問，只是道：“徐家村離公社遠着呢！你帶着兩個孩子也不安全，要不先在我家歇着，明天再走？”

“沒關係，不遠。我走過。謝謝你阿婆。”她和這個阿婆不熟，沒道理麻煩別人。公社也是沒有旅店酒店之類的地方的，連招待所都沒有，她也沒有住在公社相熟的人。而且……早點回去，她就能早知道阿媽和阿爸的態度，早做打算。

“誒……那你帶手電筒沒有呀？”雖然夏天太陽落山得晚一些，但是現在也已經五六點了，走到徐家村，可能都已經七八點了，天色恐怕已經暗了。

婉娘搖了搖頭，“天色還早……”

“我家有手電筒。”食堂老婆婆站起身，往廚房後面去了，不一會兒就拿了一個手提式手電筒出來，“你拿去用，等你有空了再拿到學校來還我就是了。”

“謝謝阿婆。”婉娘站起身，接過手電筒，這個食堂老婆婆比校門口賣零食的老太太要嚴肅很多，但是人是真的嘴硬心軟，只她給他們打飯拿手電筒，婉娘就看出來了。

洗完了碗筷，婉娘拿着黃書記給的幾塊錢付了飯錢，就要帶着孩子離開。

“你……”食堂老婆婆拿着婉娘給的錢，盯了婉娘好一會兒，道：：“你要是找不到活乾的話，可以來找我，我這食堂缺人。”

“好。”婉娘笑着答應。這個嘴硬心軟的老婆婆，是真的很好。她沒有說要幫她，也沒有說可憐她同情她，只讓她來幹活。保全了她小小的自尊。

婉娘帶着兩個孩子，離開了學校，往徐家村走去。

婉娘有父有母，還有兩個哥哥，今年家裏還添了一個弟弟。

原本婉娘是有四個哥哥的，但是她五歲那年乾旱，父母不僅把她丟了，還把大哥和二哥丟了。是因為大哥二哥當時都十二三歲了，三哥和四哥才一個九歲，一個七歲。父母覺得大哥和二哥若是聰明，是能夠活下去的，而自己被丟棄，完全是因為自己是個女孩子。那年乾旱全國上下基本上都沒活路，很多很多的人餓得吃黃土，樹根樹葉都被晒成了乾柴，想吃都被別人挖完了，還有地區發生過吃羊的事件，羊不是真的羊，而是人，是老人和孩子。

所以小時候的婉娘是一點怨言都沒有的，因為那個時候的父母也沒有辦法，重男輕女從古至今就刻印在他們的骨子裏了的，就連那個時候的婉娘自己也覺得，自己是該被遺棄的。

後來婉娘被王建救了命，大家都渡過了難關活了下來，父母也就把她接了回去。而大哥和二哥，已經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或許是還活着，又或許是已經死了。

嫁給王建，完全是婉娘自己提出來的，因為她也是迷信的，她聽說沖喜能活，她以為真的能救王建。父母為了給新出生的弟弟交計劃生育的罰款，就同意了她嫁到王家去沖喜。

婉娘的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阿媽性子軟，什麼都聽阿爸的，阿爸性子就特別古老古董，但是卻是個負責任的人。雖然乾旱的時候為了活路等於放棄了三個孩子，但是卻一直勤勤懇懇的養着這個家，乾旱后婉娘被帶回家后，她也曾偷偷看到父親躲在豬圈裏面的豬草匣裏面偷偷的哭，嘴裏喊着大哥和二哥的名字，那個時候沒有辦法，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家裏的三哥跟着村裏的人出去打工了，是扒着火車走的，那天父母都哭成了淚人兒，後來三哥每個月會寄五十塊錢回家來，寫長長的一封信。而四哥性子隨了阿媽，不敢出門去打工，在家裏老實的種地。

婉娘帶着孩子回到徐家村的時候，大多數人家都還在生火做飯，有的家好一點的，是點着25瓦的黃色燈，家裏面一般的，還點着煤油燈。婉娘到自己家院子外面的時候，就看到阿爸坐在院子裏的椅子上打着扇。

阿媽抱着小小的弟弟在院子裏面喂着奶，四哥挑着玉米往屋子裏走。

婉娘停住腳步，那裏面的一幕幕好溫馨好溫馨，自己真的能加入嗎？

王文垚和王雨比婉娘更加緊張，他們一路上都很聽話，一直都沒有說話，其實不是他們不想說話，而是怕婉娘的家裏人不接受他們，那他們以後該怎麼辦呀？他們想了很多很多，若是婉娘的家人真的不要他們的話，他們真的能讓婉娘跟他們離開嗎？

婉娘咬着牙轉過身，其實她也是怕極了。雖然擁有婉娘的記憶，但是她內芯里已經不是婉娘了。這樣連累人家，真的好嗎？

王雨和王文垚看婉娘轉了身，也想着跟着離開。可是若是離開的話，他們該……何去何從？

“婉兒？”三個人剛轉身，就聽裏面有人說話了。母親李氏把小孩子放在父親懷裏就出了院子，走到了婉娘面前，“真的是你，婉兒，你怎麼回來了？怎麼才幾天不見，就黑了這麼多，也瘦了。”

“阿媽，沒事兒，我挺好的，不要擔心。”婉娘看到李氏就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媽媽，她家裏條件好，所以從小她就沒吃過苦，不知道讀書的重要性，更沒考上大學。媽媽的同學朋友的孩子都是考上了大學的，她不知道多丟媽媽的臉，可是媽媽從來沒有怨過她，對她還是一樣一樣的好。可是自己卻死在了救護車上，媽媽白髮人送黑髮人，不知道該有多傷心啊！

“你這孩子，就是嘴硬。”李氏說著，就要拉着婉娘往院子裏去。可是一拉，拉不動，馬上發現不對，婉娘大包小包的背着東西，身邊還跟着兩個孩子。

這兩個孩子她見過，送婉娘嫁過去那天，她就看見了。

李氏一看，哪還看不出來發生了什麼，她眼淚都流出來了，撲上前，抱住婉娘，“我的兒啊！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阿媽……你別這樣，阿爹看着呢。”婉娘放下手裏的東西，輕輕拍着李氏的背，“阿媽，我回來，可能要麻煩你們一陣子了。”

“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我們是一家人。”李氏看了一眼院子裏的徐老爹，拿起地上婉娘的蛇皮袋，拉着婉娘往院裏去，“你別怕你阿爸，進來。”

婉娘的阿爸叫徐虎，見婉娘這樣狼狽的回來，眼睛都瞪圓了，“那老子娘欺負你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