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3】用情至深
再度安撫了妻子,聞人泰伯的目光從那牌位上掠過,目光落在書架上,有異色閃過,在讀書依舊只是少數人的特權的情況下,自己這個女兒有如此多的藏書,不得不說,當真是出乎預料,從這一點或許也可以佐證,女兒應該不是預想中那般窮困潦倒。
各種書籍分門別類,大半是經史子集,不少的雜書,包含話本、雜記、隨筆、遊記、傳記,甚至是農桑,單看書名,除了一些偏門的,本身也的確沒啥價值的,聞人泰伯大部分都看過,畢竟,比起聞人家的藏書,這些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當然,還有一類書,是聞人泰伯基本上沒涉獵過的,那就是醫術,占的比重也相當的大,最為醒目的一套書,裝在木匣函套中,函套看起來光滑細膩,不是打磨的原因,而是積年累月碰觸形成的,足以表明它的主人對它的鐘愛。
聞人泰伯伸手從函套上拂過,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
而那邊,韓氏忍不住的打開了小草的柜子,東西亦如猜想中那般寥寥,旁邊不過一尺見方的小桌,從上面擺放的東西來看,大概是梳妝枱。
韓氏沒法再看下去,不然她擔心自己又會哭出來,急匆匆的出去了。
聞人泰伯隨之出去,看着不住的用帕子摁着眼睛的妻子,無聲嘆氣,妻子其實是大氣爽性的女子,性情也堅韌,過去十多年,除開女兒丟了那段時間,怕是都沒今日哭得多。
“要不要去看看女兒坐診?”聞人泰伯建議道,“就遠遠的瞧着,不打擾她。”
韓氏再沒有不同意的。
小草坐診的地方是一家藥鋪,與藥鋪算是合作關係,藥鋪不算大,但是生意很好,以至於診病都在藥鋪外面,桌子旁邊還拉起了帷幔,而等候的人相隔的距離也比較的遠。
找小草看病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而這婦人尤其的多,半數還都是挺着肚子的,而這些人基本上都會進入帷幔裏面。
不管是大病小病,她都足夠的耐心、溫和,輕言細語的安撫着患者的緊張情緒,使得原本焦躁的人,都在不知不覺間放鬆下來,給予她足夠信任,似乎因為她,什麼病痛都無足輕重,都無須擔心。
韓氏跟聞人泰伯坐在不遠處的馬車上,馬車從外面看倒是尋常不怎麼惹人注意。如同他們這樣的人,尋常是不會來這邊的,階層分明。
縱使韓氏對小草“伺候”這些三教九流很是心疼,但是,看到小草行事,心中也是柔軟一片。“我兒別的不說,這品行當是沒得挑的。”多了幾分欣慰。
聞人泰伯認同的點頭。
這般年齡,性情已經定型,若是真的長歪了,基本上就沒有糾正的可能,如此,即便是心疼她,時間長了,情分只怕也會被消磨乾淨,指不定還滋生厭惡。
女兒能活着是大喜,能再見喜上加喜,品行還能出眾,那就已經是別無所求了。
而小草這一忙,基本上就是一整日,眼見着已經酉時,倒是已經沒什麼人了,小草稍作休息的時候,才想起了還等着的便宜爹娘,中午也是他們着人送來的吃食,連帶藥鋪的人一起,在診病的過程中,小草也偶有提及,主要是針對一些特殊些的人,比如孕婦,交代她們日後一下事情,因此,不少人都已經知道,她爹娘找上門了,日後不會再坐診了。
不管是藥鋪還是那些病患,自然都是萬分的不舍,然而,他們沒有留人的理由,還要道一聲恭喜,畢竟,女子孤身求生存,着實不易。
小草與藥鋪的掌柜寒暄了一陣,臨別了,掌柜還給她準備了一份小禮。
小草並未推拒,笑着接了。
出了門,小草徑直往那馬車而去,這停了大半日了,小草又不是個遲鈍的,就算沒見到裏面的人,也該猜到了。
小草大大方方的上去了,沒什麼抵觸。
韓氏又是一番噓寒問暖,方才可是瞧見自家閨女又是捏後頸,又是捶腰的,一直忙個不停,肯定是累壞了。
小草倒只是笑笑,沒怎麼在意,忙是忙了點,但也不是日日如此,沒什麼要緊。
部分人瞧見小草上了馬車,馬車就算看着一般,那也不是普通百姓用得起的,不少人都知道她是孤苦一人,現在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有那個別惡意揣測的,也被旁人直接給懟回去,做人,最起碼的良知還是要有,受了人家好處,還後背詆毀編排,簡直豬狗不如。
回到小草那小院,簡單換了身衣裳,就開始收東西,準備回聞人家。
要說小草的細軟之類的少得可憐,按韓氏說的,都不用帶,在來之前,她就已經給準備了一些,後面肯定還有更多,佔大頭的還是那些葯跟書,書搬起來也快,就算是當主子的先回去,後面下人們也能很快收拾妥當,而那些葯,小草想了一下,直接賣給之前的藥鋪,搬走之後,與那邊說一聲,他們自行來取就成。
小草站在香案前,瞧着牌位,靜靜的站了片刻,然後回身,“爹、娘,我可以將亭裕的牌位帶回去嗎?”
離了婆家,卻還供奉着逝去丈夫的牌位,只能說明用情至深。
然而,在娘家供奉先夫的牌位,這算什麼?
不過夫妻二人瞧着小草那安靜的眼神,拒絕的話,如何也說不出口。原本就愧疚難當,有所接觸之後,喜歡更甚,自然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好好好。
所以,小草隨着夫妻二人上馬車,隨身只帶着點緊要的東西,重中之重就是牌位跟那唯一的“嫁妝”——林爹的心血結晶,醫書,另外還有一個專用醫用箱。
此刻韓氏再按捺不住的詢問小草的過去,只不過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相比起來,小草無甚芥蒂,她的過去,也沒有不可對人言的東西,簡單的幾句話,就概括了前面八年,三四歲以前的,甚至沒有提及,畢竟,正常人都甚少記得,後面的幾年同樣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以及在開平獨自求生存,也是三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