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道高一尺
黎夭抽刀,離席,閃身,一刀劈向銀二。
銀二轉頭,瞪眼,抬手,一掌拍向黎夭。黎夭卻已閃身退回了座位。
黎夭躲在銅三身後道:“銀老二,我不過和你開個玩笑。你一個大老男人竟想對一個小姑娘動手動腳,臭不要臉!”說完還朝銀二做個鬼臉。銀二惱羞成怒:“你!”大踏步過來就要收拾黎夭。銅老三豁然起身,大聲吼道:“銀老二,當俺不存在嗎?就曉得欺負俺家小夭夭,有本事和俺打!”
“狗日的銅老三,讓開!今日老子非得教訓這臭丫頭不可!”銀老二心裏可清楚得很,剛才若自己真站着不還手,黎夭那一刀絕對會真砍下來。這死丫頭滿肚子的壞主意,若上島的第一天不把她收拾服帖了,以後還得了?
“小夭夭是俺未過門的徒弟,想教訓她也輪不到你!”銅老三死活不讓,若不是項復在場,只怕兩人早已拖出兵器來干架了。金老大艱難地站起身來,搖晃着滿身肥肉過來勸架:“哎喲喂,我說你們兩個都鬧騰好些天了,能不能消停一會兒?少主還看着呢,都給我坐回位置上去,此事自有少主來決斷。”
項復正襟危坐於上首,剛才聽到“暖床丫鬟”四個字時,臉瞬間紅得像柿子一樣,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黎夭與銀二這邊,倒沒發現他的異常。項復終於壓下心頭的胡思亂想,聽到金老大讓自己來主持公道,便清了清嗓子,說道:“黎夭既是銅公的弟子,便與我是同門師兄妹,那什麼暖床……丫鬟就休要再提。至於我答應給黎姑……師妹謝禮的事,話既已說出,便沒收回的道理,只要黎師妹想好了便可告訴我。”項復與五衛雖有主從名分,卻也有師徒之實,讀書和習武之時在五人面前均是行弟子禮,所以他這般說法也是合情合理,只是在說到暖床丫鬟幾個字時明顯有些不自在,差點又臉紅起來。
銀二尚想爭辯,錫五笑道:“既然少主都這般說了,小夭以後便是我們逍遙島的人,二哥也不必再為此事介懷。”銅三越發得意,嚷嚷道:“就是,就是,俺也是這個意思。”銀二哼了一聲,甩袖回了自己座位,心裏越發不痛快:“這野丫頭才到島上一天,你們所有人便開始護着她,只怕她以後更加無法無天!”
黎夭朝項復投去一個“算你小子懂事,沒白收你當小弟”的眼色,項復卻以為黎夭感激他,臉色一紅,轉過頭去。接風宴總算開始了,黎夭餓了大半天,自是不講什麼餐桌禮儀,也顧不得什麼淑女形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又與銅老三斗酒划拳,好不熱鬧。項復向金一等人逐一敬酒,卻偷偷拿眼看她:“黎師妹卻是比男兒還要豪爽一些,不知島外的女子是否都是這般?”等到銅三與黎夭划拳的間隙,便舉杯遙敬銅三:“銅公此次出島雖奔波辛苦,卻覓得佳徒,當真是難得的喜事,復兒以薄酒敬你一杯。”銅三樂不可支,端起酒碗連幹了三碗。
“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你這慫貨怕是樂得太早些了。”銀二陰陽怪氣的嗆出這番話,整得原本其樂融融的膳廳又緊張起來。哪知銅老三竟沒發怒,反倒用一副得勝者的高傲姿態說道:“你這老潑皮分明是嫉妒俺。小夭夭已經答應拜我為師了,只是這拜師一事哪能太草率,自然是要選個良辰吉日,辦得風風光光的才好。”銅老三不屑與銀二繼續糾纏,轉頭與黎夭喝酒:“小夭夭,俺們喝酒,別理那糟老頭。”黎夭滿臉笑兮兮的喝酒,心裏卻苦兮兮起來:“我只想着拖延些時日再拒絕銅三,現在鬧成這樣子卻不好再找理由拒絕了。說不得只有尋個機會從這島上溜出去。”
場面再度熱絡起來,項復又向黎夭敬酒,卻不敢正眼瞧她,倉促喝下酒後便去敬鐵四錫五二人。黎夭在銅三耳邊說道:“項復這小子是文孝帝的兒子吧。”銅老三差點一口酒噴出來,慌忙問道:“你咋知道?”黎夭聳聳肩:“我只是瞎猜的,之前確實不知道,不過看你這反應便知道了。”銅老三欲哭無淚,敢情自己是被套路了,連忙小聲央求黎夭:“小夭夭,你可別到處亂說啊,更不要說是俺告訴你的,不然大哥他們非得揍死俺。”“放心吧,俺的口風那是最緊的。”黎夭拍着胸脯保證,說話的模樣簡直就是一個小銅老三。
黎夭又問銅三:“外面的人都說文孝帝是得怪病死的,死的時候還沒有兒子,所以才傳位給什麼獻仁帝。這裏面莫非還有什麼隱情?”銅老三流露出沉痛的神情,獨自喝下一碗酒,說道:“此時說來話長。當年主上……”剛說出“主上”這兩個字,銅三眼眶便紅了,一時哽咽,竟要哭出來。黎夭連忙勸慰他:“三叔,咱們還是喝酒吧,這些陳年舊事咱也不喜歡聽。”兩人又接着喝酒,這才把銅老三從之前的情緒中拉出來。黎夭心裏鬆了口氣:“幸好沒讓他說下去,天曉得他會哭成什麼樣子,到時候場面就不好收拾了。”又想到:“看來護天五衛原來的主子就是文孝帝,他們的少主項復便是文孝帝遺留在世上唯一的兒子。”
“四哥的傷可好些了嗎?”錫五一邊給鐵四夾菜,一邊輕聲問道。鐵四面無表情,回了一聲:“不礙事,吃了二哥的葯。”錫五放心了一些,又問道:“這一個多月,四哥陪伴少主可有什麼趣事發生,不妨講來與我聽聽。”鐵四略微想了一下,答道:“沒有。”錫五似是早已料到鐵四會這般說,又笑着說道:“我們這次出去倒是碰上了不少趣事,我說給你聽。”鐵四點了下頭,算是答應了。錫五便從在地戚州巧遇黎夭打劫說起,又說起她如何假扮天境嚇人,一直說到兄弟幾個干擾守元派考核,卻被靈兒發現等事。錫五心思縝密又口才便給,將這些事說得着實生動有趣。鐵四默默聽着,卻不搭話,看不出半點情緒,即便是錫五說到最驚險的橋段,也沒見他臉上有多的表情。
黎夭在他們斜對面,一直餘光看着他們,兩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明白,再加上極為敏銳的神識,又將兩人的對話絲毫不差的聽進了耳里,心裏慢慢嚼出味來:“原來是這麼回事,怪不得銅老三不肯說。”黎夭趕緊拍打銅三胳膊:“三叔,我知道了!”銅老三卻被嚇得一抖:“你又知道什麼了?”銅三現在是真有點怕了黎夭,這小丫頭實在太鬼機靈了些,什麼事都瞞不住她,卻沒想罪魁禍首就是自己這個大嘴巴。“沒什麼,喝酒,喝酒!”黎夭卻不肯說了,拉着銅三一個勁喝酒。
等到戌時已過,晚宴才結束。金一早已疲累不堪,徑直回了自己小院睡覺去了。黎夭拉着醉醺醺的銅老三問道:“三叔,我的房間在哪?”銅三醉意沉沉,話已說不大清楚:“島上……沒……多的房……”錫五過來說道:“島上從未來過外人,所以一直沒有多餘的房間,這幾天只有委屈你先在劉公公原來住的房間將就一下。等過段時間,我們再給你另起一間小院。”
“行。”黎夭爽快答應了。她自小流落江湖,街頭、破廟、荒郊野嶺哪沒住過?雖然劉公公剛死,卻也毫不犯怵。錫五又道:“我已安排下人把房間提前打掃好了,一應事物都換了新的,你儘管放心使用。”黎夭都快感動得流下淚來,拉着錫五道:“五叔,你對俺真好,你是俺的親叔叔啊!”錫五笑着輕輕在她腦門上一彈:“你這丫頭還沒拜師,倒把三哥學了個十足十,我也只好學你彈人腦瓜崩。”黎夭朝他吐吐舌頭,兩個聰明人相視一笑。
項復在黎夭身後紅着臉,想要說什麼,卻吞吞吐吐說不出來,最後只好憋着一口氣轉身回了自己房間。銀二離開前,仍不忘惡狠狠地告誡黎夭:“你這死丫頭晚上給老子規矩點,別想着幹壞事!老子會一直放出神識盯着你。”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黎夭朝他背影伸出拳頭,也學着他的口氣說道:“你個死老頭晚上也給老子規矩點,要是敢用神識偷窺我,小心老子把你房子都拆了!”
眾人散去,黎夭被僕人領着去往卧房,劉公公的房間就在主院內,沒走多遠便到了。僕人將她帶進屋,轉身關上房門自行離去了。黎夭打量這房間,雖然不大,但卻乾淨雅緻,床鋪和屋中的物件果然都是嶄新的。正準備撲向床,卻發現床側有道屏風,後面竟還有房間,想着五叔對自己真不錯,安排這麼大一間屋子給自己,也不知後面是浴室還是書房。忽然發覺裏屋有人的動靜,黎夭登時警覺,小心摸到屏風後面,探頭去看,竟見項復在裏面站着,便立馬沖了過去:“臭小子!你怎麼躲在我屋裏?”
項復見黎夭過來,有些緊張,等到黎夭靠近,聞到她身上所有若無的清香,小臉瞬間紅了起來:“黎……師妹。”
“誰是你師妹了?看你一副正兒八經老老實實的樣子,原來背地裏卻是個小色鬼!老實交代,躲到我房間裏來幹什麼?”黎夭厲聲問道,說不好就要動手了。
項復急忙解釋:“姑娘誤會了,我真不是什麼登徒子。這本是我的房間,我自小便住在這裏。外屋那間才是給你準備的,就是以前劉老住過的。”黎夭聞言傻了,剛才衝進來沒仔細看,這會兒掃視一圈這屋子,有床有桌有櫃,還有少年日常使用的事物,的確是項復的卧房沒錯了。
黎夭雖已相信項復的話,但仍忍不住再次確認:“這真是你的房間?”項復點點頭又說道:“劉老負責照顧我的飲食起居,所以一直睡在我外屋……”黎夭朝他搖搖手,示意他不用說了。想起自己剛才還在對某人千恩萬謝,就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大罵一聲:“天殺的錫老五,原來你才是最壞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