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渾水
把人請進了慶州城府衙內,賈成思和狄青就開始圍着黃猛打量了起來。總得來說黃猛這一身腱子肉挺嚇人的,再配着手上提溜的閃爍金屬質感的尖刺大棒,活脫脫就是個混世魔王臨世。
“這是什麼?”賈成思指着黃猛腰間掛着的一個沉甸甸的軟皮囊問道。
黃猛也不啰嗦,摘下皮囊拉開口子就在桌子上倒了個乾淨,原來裏面儘是些巴掌大的橢圓石頭。
瞪大眼眶的賈成思為了驗證這些是不是真的“石頭”,還拿起一枚上手稱量了番,然後面色古怪道:“大猛兄弟一路上身上帶着這些石頭作甚?”
“俺也不知道,先生說俺不會拉弓先用這玩意兒湊合,平時多練練打鳥啥的。”黃猛撓撓頭如實說。
站在一旁的狄青倒是平靜的解釋了起來:“這叫飛蝗石,取堅硬質地之材,在善擲者手上有不下於弓弩的威力。”
賈成思聽完愣了一下,然後轉頭問道:“那豈不是說大猛兄弟用這玩意兒很厲害?”
“俺很厲害的!”
一點臉紅意思都沒有的黃猛哈哈笑了起來,狄青嘴角抽了抽,沒吭聲,賈成思倒是覺得這直爽脾性挺合自己,還催促着他快露一手。
黃猛也不知道啥叫推辭,拈起桌上一枚石子道:“瞧好了!”
這時屋口處正巧有一隻野雀兒落在石燈籠上叫喚個響,黃猛只這一眼瞄去手上的勁道就這麼一送,那石子連眨眼的功夫都沒到就落在了麻雀的頭上,可憐死前的鳴叫沒喊就崩了堆帶血的鳥毛死在了地上。
“真乃、神力也!”
賈成思被驚的說不出整話來,狄青想了想,心下卻有些明白路小婁要把這貨派來的原因了。
相距宋夏邊境不遠的興慶府坐落着李元昊的朝宮,原本熱鬧和諧的夏宮朝堂因為一名重臣的入內而顯得氣氛有些詭異了起來。
守門的戟斧衛聽命撤開身子放來人入門,身穿戰甲頭盔略顯風塵僕僕的李元復抖着鐵片裙甲快步來到殿前,單膝跪地行禮道:“臣李元復,拜見我大夏君主。”
朝堂鴉雀無聲,坐在台階上的李元昊沒有發話,李元復也不敢抬頭去看,只得低着頭臉頰流汗的靜靜等着。
“聽說,你在慶州又敗了一仗,可真有此事?”
“回我主,確有此事。”
話音剛落,大殿眾臣開始相互議論紛紛起來,嘈雜中只見一員党項將領站出身子,指着李元復怒罵道:“區區一幫牛羊般的宋人,竟讓我大夏將士折損兩次顏面!李元復,你也配做一軍主帥?”
李元復沒有回答,頭埋得更低了些,他心裏明白,當前局勢可以說是党項一族最為重要的階段。可宋人那群酸儒卻像臨時換了副腦子一樣,先是識破西夏的緩兵之計,進而扣押了前往汴京的一群富有口才的党項使臣,連西北境地的州府防線也是迅速增添的如同鐵桶一般。
“張先生,你對此情可有何獨到見解?”
居於上座的李元昊瓮聲瓮氣的對階下角落處站着的一布衣男子問道,那男子一副堅毅清秀的臉龐上看不出一絲波動,站出身道:“回我主,依臣看來李元復元帥雖連敗兩戰,但卻對我大夏江山有功。”
“有勞什子的功!”站在殿前剛發了波怒火的党項將領嚷嚷起來:“我看是你這軟骨頭的宋人為了尋人好處,大言不慚包庇罪禍之言罷了。”
李元昊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傻大憨難道看不出本王正要給這投奔來的宋人一點甜頭收攏人心嗎,而且這話說得……好像還真有些道理。
相比之下,那布衣男子當即臉色一黑,不理會對方惡言對上座拱手道:“我主請聽臣一言,緩兵之計乃我朝用以蒙蔽宋朝王臣之法,但卻被對方輕易看破反而以此引誘我軍攻城,慶州一敗實屬無奈。但李元復元帥卻能從中看出汴京變故,快馬送信回都稟告,讓我國免受更大損傷。”
党項武將聞言還想再說些什麼,李元昊連忙擺手道:“好了好了,你們都不用再爭議了。”
“李元復。”
跪在地上聽令的李元復連忙拱手答:“罪臣在。”
“當年我族立國之時你敗了一仗,我就曾說道過不許你再敗,可你卻又敗一仗……”
李元復冷汗流個不停,面如死灰般等着“死亡通知”。
“但張先生說你有功,我也不好殺你了,你且卸任元帥之職,回去閉門思過罷。”
“謝我主不殺之恩。”
李元復大喜過望,毫不在意元帥之職被拿,迅速起身站在一旁。
這副自知之明在更多人眼中看來,更像是一副胸無大志的落魄模樣,不禁讓人有些發笑。
至於被宋朝扣押的使者人質,眾人暫時還沒能有什麼好的辦法對付,畢竟雙方已經撕破臉了,大家都開始動刀子講道理,哪還會在乎那個把人的死活。
在朝會結束前,李元昊還甩出了個驚天消息出來:“北遼數日前派人來談及宋夏之戰,意欲盟我。”
西夏朝堂大振。
而遠在萬里的汴京朝堂上,也有這麼一幫人在議論着北遼使書一事,沒錯,姦猾如老狐狸般的遼興宗,可不會就這麼白看戲。
“這遼王好大的口氣。”趙皇帝就書寫遼字的布帛丟在龍案上,語氣不爽道:“什麼叫‘願與友邦聯手剷除党項餘孽,事後也自當平分碩果’,党項數郡之地原本就是我大宋之土,豈有再拱手讓人之說!”
“官家息怒、官家息怒。”
這位爺現在脾氣上來,一干宋臣哪還敢火上澆油,各自拱手求趙皇帝趕緊消氣保重身體。
“呂夷簡,你對此有何看法。”
因為某走狗最近在忙娶親和商號發展的事,趙皇帝特批了十天的“假條”,此刻也算順眼裏面挑拔尖,才點了剛混回朝堂班子的呂夷簡老頭的名。
只見重任兵部尚書的呂老頭眼睛一亮,拱手道:“臣以為,我大宋還需養精蓄銳,此番遼國出使我國不可直言得罪,也不可同意妄言。”
“呂尚書此言可謂八面玲瓏之法。”一名文臣站出應和道:“臣附議。”
唰唰唰——
眾多眼睛頓時集中在了說話者身上,彷彿在示意着:“同志們快看!我們革命隊伍中出了個叛徒!”
新任同平章事的李迪挺身而出,義正言辭道:“容臣直言,既已知曉遼王如此苛刻,無意聯宋伐夏,又何必腆臉與其交好,可遣禮部大臣嚴厲回絕遼使也。”
富弼、歐陽修同時站出來拱手道:“臣等同意李相所言。”
趙皇帝沒有立即表態站在哪一邊,只是帶着一絲玩味的眼神看着底下那隻不動聲色的老狐狸。
“咳嗯。”
剛回汴京赴任參知政事沒多久的晏殊本來還想多觀瞧觀瞧目前的政派局勢,可被年輕皇帝這麼一看,得,不想出頭都不行了。
“臣以為,就算遼國使者之意苛刻難為,但宋遼兩國並未正面撕破臉,臣以為,兩國就此事仍有商談的餘地。”
趙禎點點頭,三個答案給出來,只要細細品味,自然是高下立判。
就在眾臣以為此事拿定主意的時候,趙皇帝忽然對底下開小差的范仲淹道:“范右諫,回去給路大米帶個信,明日上表的奏章我想聽聽他對此事的意見。”
“散朝。”
晏殊有些發懵,聯遼一事不是已經多數贊成少數了嗎,怎麼又待定了?
周圍朝臣倒是一副平平無奇的樣子開始下班了,富弼與歐陽修一左一右掩在晏殊身邊輕聲道:“晏老初來汴京想必還不知蹊蹺,容我等回去細細道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