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到外祖家
因着錦然身體實在是不適,這船便轉而求穩,本是從汾水上過路,現在轉道去了衡水,這衡水更加平穩一些,船也行駛的更加穩健,錦然坐在床上,也平穩許多,不再顛得難受的不得了,相對於舒服了一些。
原先只能病歪歪得躺在床上,現在卻能撐着別人病歪歪得走上幾圈了。這日船行駛到了汾水的支流臨江之上,此時臨江已經距金陵極近了,一路上慢悠悠得過來,此時也不急這一時半會的。
錦然乾脆便命令船家慢點行駛,這臨江雖然只是分支,但是河道極為寬敞,河水碧藍一片,在柔美絢爛的月光的柔和照耀下,河面好像灑滿了一把把的碎鑽,近看波光粼粼如星河般璀璨,而遠看則是如一條通透無瑕的藍翡,嵌在兩邊延綿不斷的青山之中。
夜晚的星空接近純黑但卻有透着几絲碧藍,點點星子微微發光,水天相接,像是被畫家一筆抹在一起。饒是方天戟這種自認粗鄙之人也被這壯闊的場景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錦然扶着船頭的欄杆遙遙得看向遠方,她身後站着方天戟,兩人只是沉默着,但卻有縈繞着一股淡淡的曖昧與甜蜜。
漸漸地,夜風起來了,方天戟一把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他將披風披在衣着單薄的錦然身上。純黑色的披風樣式簡單,也沒有什麼精緻秀麗的紋綉,但是卻帶着原來主人的溫暖。錦然攏緊身上帶着淡淡的皂角香氣的披風,雖然是極清淡的香氣,卻使她頭暈目眩。
“夜深了,咱們回去吧?”方天戟低頭在錦然耳邊輕輕問道,他看了看錦然,有些擔心河上的寒風。
錦然沒有說話,她輕輕抬頭看着這個認真護着自己的男子,心頭只是一陣淡淡的恬靜與溫暖。
船駛上兩日便到了金陵,錦然及母親張氏一下了船便遇到了張府里前來接應的僕人。三四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簇擁着一個面帶刻薄作僕人的老婆子到了母女二人跟前。
“小姐大安!然姐兒大安!”那老婆子雖說是行了大禮,可是眼睛卻不老實的轉來轉去,動作更是慢了半個拍,那後面的幾個小夥子更別提,行個禮都行得七扭八扭,直看得張氏心裏冒火,原本對外祖家滿含期待的錦然也是眉頭輕輕一蹙。
“你是我母親手下的?”張氏涼涼的說到。
“不,姑奶奶,我是府上二夫人的陪嫁嬤嬤,今日二夫人讓我來接您。”這老婆子口裏的二夫人乃是錦然二舅舅、張氏的二弟的正房夫人。在張氏嫁了不久后才嫁到張家,張氏也不過是聽自己母親提過一兩嘴,之前幾次回家機緣巧合竟然都錯過了,是以張氏還與這位二弟妹沒有見過面。
既然是二弟妹手下的陪嫁,張氏也不好說什麼,便攜了女兒上了前來迎接的馬車。盛家在金陵的宅子在前些日子裏便已經收拾了出來,但是張老夫人卻無論如何都堅持要女兒帶自己的外孫女錦然住上一段時間。
百善孝為先,張氏自然是不敢不從。
金陵城說小不小,說大卻是也不大,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經駛到了位於金陵西城的張府。西城不是什麼金陵中心,只是金陵的郊區之一,是以這張府也因佔地較大,修的是極為大氣氣派,與盛府的纖巧精緻又是另一種不同的風格,給人以契闊之感。
銅製刷紅漆帶綠蠟木的大門上帶着一點點金紅色碗口大的鐵釘,兩扇厚重的大門此時大開着,似乎在迎接遠道而來的貴客。兩個一人多高的灰色張口腳踩繡球的石獅子分居大門兩側。門框上掛着那莎草紙和絲絹精心糊好精緻大紅宮燈,端的是氣派非常。
大門兩旁建了兩處耳房,此時耳房的門口也坐着不少進內門傳話通報的丫鬟婆子們,姿色形容倒是平常,稀奇的地方是這些下仆皆穿一樣制式的灰色襖裙,反而顯得格外整齊利落。
錦然勾着匆匆跑來扶自己的丫鬟的手輕輕下了馬車,另一頭張氏也要過來牽她,沒等二人的手握上,遠方卻呼啦啦的來了不少穿金戴玉的婆子侍婢。
這些人中間簇擁着一個二十歲上下,極為標誌的媳婦子。這小媳婦穿着茜素紅的馬面裙,上套一套滾銀邊的罩袖灰鼠小褂,頸上也掛着一粉紫掐金絲的純金瓔珞,頭上更是七七八八得插了不少金釵銀珠,隨着她的走動,首飾的流蘇輕輕打在一起,卻因主人的步伐不至於糾纏。
這小媳婦面容標誌端莊,一雙含水眸無端得帶着幾分溫柔,嘴角也常年帶着笑模樣。
她快步走進,一個箭步上前便對張氏行了一禮:“姑母您好,劉穎瑩給您請安。”
張氏趕忙將她扶起來,上下認真的打量了幾道,滿意地說:“你就是我大侄子的新媳婦瑩兒吧。真是個標誌姑娘!”她把手上的檀木串子輕輕套在了劉氏手上,又對錦然招手喚錦然過去:“然姐兒,快過來,看看你大嫂。”
錦然也是知道自己這個大嫂的,是個出了名的賢婦。且她的婆婆,也就是自己的大舅媽,一直與自己的母親關係親密,所以對這個大嫂也熱情了幾分。
一行人說說笑笑得往正房走去,雖然錦然已經對於院內設施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有劉氏在身邊細聲細語得講解照顧,倒是讓錦然對這張府有了幾分了解。
等到了張府正房,更是三步一丫鬟,兩步一小廝。院內擺設無不精緻,也是十足的擺起了世家的架子。
現如今是夏,門帘也早早得卸了。錦然隨自己長嫂兩步走到正房口,兩邊立即有小丫鬟打開了紗簾。紗簾一開便有一陣清爽的涼風襲來,正房的角落裏擺了兩盆子的冰。
那張老太太如今也是年紀大了,頭髮早已花白,她在得知自己遠嫁京都的女兒帶自己外孫女回來時便已十分得坐不住了,此刻聽到錦然和張氏的聲音更是激動地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匆匆的跑到張氏母女身邊,一把摟住了張氏母女:“我的洛姐兒啊——”
沒錯,錦然的母親姓張名洛,一向是張老太太的心頭肉、掌中寶。
許是年紀大了,現在張老夫人便格外的想念遠嫁的女兒,且前段時間聽張氏派人來說錦然落了水,一向疼愛外孫女的張老夫人更是嚇得不輕。
她轉又把錦然拉出來,上上下下得摸索錦然:“我的好然兒,現在怎麼樣了?”
錦然看到滿心滿眼看着、想着自己的外祖母心裏也是一陣陣得泛酸,她將外祖母佈滿皺紋手拉到手心:“外祖母,您放心,然兒早就好了,沒事了呢。”
張老夫人慈祥的笑着:“這我知道,但總是還有親眼看看才能放下心來。”
“娘您放心好了,錦然現在好着呢!”張氏也在一旁搭話,她招招手喚一旁跟着的婆子丫鬟:“快吧這次帶來的禮物都拿上來。”
轉眼間,盛家的丫鬟僕從便魚貫而入,不少人都手裏捧着各式匣子,還有幾個人抬着幾口半米多長的箱子。
等打開了箱子,裏面裝着一套套的首飾擺件兼幾天綉工上乘的華裙。
張氏笑着指着錦然:“這次的禮都是錦然備下的,給嫂子家的幾個姑娘都做了京都時興的收腰掐邊裙。”
她邊說便命下手的丫鬟展開一條條湖藍色、寶綠的裙子,攏共四條裙子,皆是一樣的樣式,給大舅舅家嫡女張昕的是條鵝黃綉淺粉桃花的裙衫,上又拿透氣而又輕曼的寶格紗堆成花瓣,零零散散、淺淺淡淡得點綴在裙擺之上,顯得格外華麗繁複。又有拿珊瑚、貓眼所製成的桃花簪,皆是成套給的。
張昕被教養得極為出眾,她與錦然也是差不多的年紀,形容模樣皆是個好的,接過裙釵也是不寵不驚,雖然平淡但也能讓人看出她對禮物的喜歡來,張氏也暗暗點頭,不得不贊一句自己大嫂子教養女兒的手段。
二舅舅家卻是有三位女兒,老大是排行老二的張琪,是個庶女,其母親早年不過是個通房丫鬟出身,但是卻頗得這張家二老爺的喜歡,可是這位寵妾所出的女兒卻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接過東西也只是喏喏的。
最小的一個也是個庶女,是二老爺自外面娶來的民女所生,今年不過七歲,看起來小小的怯生生的。張氏憐惜的摸摸了她也不好說什麼,她對自己二嫂拿捏庶齣子女的手段實在是有些不贊同。
將兩個庶女都養的一副風吹草動都嚇得不停地樣子,讓人看了平添恥笑。只不過張氏早已是出嫁的女兒,也不好指摘什麼。
而這二房唯一的嫡女張孜卻一臉的嬌縱,也不懂得掩飾自己,對於原來的姑媽也不怎麼熱絡,命人接了東西便是了。
錦然在上首看了她的表現輕嘆一口氣,知道自己是沒有機會看到這個妹妹穿上自己送的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