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舊人重逢
風國素來是偏重工業，各地的資源幾乎開採殆盡，到處都是冒着濃煙的工廠，越往北走，人為痕迹愈深，已沒有了南嶺州府的青山水，全都是人工打造的假山假樹假草假花。
暮雲放下窗帘，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雖然雨家是四大家族之一，地位顯赫，但是現在過度的開墾早已沒有可供發展農業之地，就連葯堂也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原本打算攻下南覃，爭取到鏡山東部的平原以作農業基地，誰知墨陽王也看中了那裏，陛下竟然將整個覃國都賜給了他。如今的農家已是舉步維艱，難以為繼了。
風國現在的困境，當權者還未意識到，這些工廠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宮中的是精美的器物，稀奇的玩意，哪裏能體會到資源匱乏的巨大危險，反正沒了就去搶，周邊鄰國都收入囊中，繼續開採，沒有土地，就圍湖填海。沒有一個人真正從根源上去解決問題。
如今皇帝陛下最為寵愛的是神機府，他們有源源不斷的創意，為陛下製造了能飛的飛行器，比馬車更快更舒適的機械車，可以保持室內溫度宜人的恆溫器，還在宮中打造了能隨時提供熱水的暖水泵，工業的確帶來了許多的方便。一開始，大家都覺得這是好事，大大的方便了人們的生活。所有人都對此感到自豪，在鄰國還在用原始的生活方式，風國已經造出了能夠打開他國國門的大炮，不論是生活方式，還是軍事成就，都遙遙領先。連農業也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同樣的土地，產量卻比以往翻了數倍。以致當時神機府當家姬孺塰提出的由四個家族挑選精英組建神英堂，專門研究技術，致力於改善人類的生活，得到了除神隱門之外的所有人的支持。
現在看來，神隱門確有先見之明，在短期內人民生活的確得到了質的飛躍，但是很快弊端也顯現出來，機械化的操作導致許多勞力空置，就業成為一大社會難題，同時，資源的過度開採，導致入不敷出，而依靠土地發展的農業受到重創，雖然神英堂一直在研究提高農產品產量的辦法，但是可供農業發展的土地不斷的在縮減。或許，再過不久，這片土地便再無可采之礦，可食之物，可用之材，到那時，人類又將何去何從？
暮雲想起書中關於人類毀滅的記載，在很久很久以前，陸地上出現了第一批人類，他們也很聰明，會利用樹木搭建房屋，知道用火取暖，會製造工具捕獵。他們的聰明才智使他們成為了陸地上的霸主，其他動物都是他們捕食的對象，或許因此惹惱了神，所以降下大水，毀滅了所有的人類。那麼，這次，也會有這樣的懲罰嗎？
“暮雲，暮雲？”
“怎麼？”暮雲正想得出神，“怎麼了？”
“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允厲見她一直蹙眉，有些擔心的問到。
“沒什麼，只是看到外邊這假花假草，想到往後的子孫後代還能不能看到真正的綠樹紅花。”
“姐姐，你是說外邊的樹都是假的？”星辰覺得難以置信，那些樹木看着都很有生命力呀。
“對，都是假的。”暮雲有些悲涼的說道，“砍掉真正的樹木花草作為工業的原料，然後生產出供觀賞的綠植，你說，這算不算多此一舉？”
星辰認真的想了想，發現自己的確理解不了這種事。
“也不能這麼說，加工過的樹木，在白天吸收了陽光之後，晚上就能發出各種各樣的光芒，這是真的樹木辦不到的。而且，這些樹木一年四季長青，還不需要人照料，不是挺好嗎？”允厲家中也有做這個生意，將工廠加工的花草樹木賣到各家各戶，大家都很喜歡呢。
“花枯花榮，葉生葉落自有規律，也更有風味。若是一成不變，又有什麼意思呢？”暮雲自然是不贊同他的看法。
“這些樹晚上真的會發光嗎？”星辰倒是稀奇得很。
“對啊！還是各種顏色的光。”這種發光的樹並非哪裏都能見到，一般都是有錢人家買回去放在家裏，或者部分富饒的城鎮用來裝點城市。
“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就在此地暫住一晚吧。”暮雲看她滿臉期待，不願掃了她的興緻。
“那就去慶余樓吧。”慶余樓屬於允家的產業，地處城中，一來都是自己人也安全，二來方便星辰欣賞城市夜景。
慶余樓的陶掌柜給他們安排了兩間上好的廂房，又準備了美味佳肴，用過飯後星辰便吵着要去外面看看，暮雲和允厲只得陪她一起。
到了夜間，那些假樹果然都散發出不同的光芒，五彩斑斕，流光溢彩，火樹銀花想來就是如此了。
“你這麼跟着我去東海，不怕有危險？”暮雲的目光一直追隨着蹦蹦跳跳的星辰，見她如此開心，暮雲也不覺露出了笑容。
允厲知道她說的是靈犀玉佩，當初之所以大張旗鼓的離開南嶺，其實是聲東擊西，自己拿着假的玉佩吸引墨陽王的人，而武功卓絕的允三公子則拿着真的玉佩越過南嶺，避開墨陽王的眼線。雖說此舉甚是冒險，不過好在有驚無險。
“我已讓三弟帶走了，現在想必已經到家了。”
“熵渃來過？”暮雲眼中似有光芒。
“嗯。”允厲點點頭，“他自小學習武藝，由他護送最為妥當。”
“看來他還是不想見我。”暮雲喃喃說到，也不知允厲聽沒聽見。
四大家族歷來是互相牽制，勢力均衡，但是自從神機府出了個獨具天賦的姬孺塰，便獨得陛下恩寵，漸漸便凌駕於其他三族之上，為了制衡，神農門不得不與神鈺府聯合，許下了兒女之親。
暮雲身為家中獨女，不得不肩負起振興家族的使命，與允家長子定下了婚約。
“不好，星辰不見了！”
二人皆有些心不在焉，一時不察，竟不見了星辰的蹤影。夜間出來遊玩的人本就多，兩人分頭找了許久卻還是沒能找到。
儘管星辰與他們並無甚關係，只是這幾天相處下來，暮雲是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可愛的小妹妹，再說自己既然答應了帶她去找她的大叔，沒理由半路把人給弄不見了。當下甚是心急。
一條街一條街的找下來，卻仍然一無所獲，暮雲拖着疲憊的腳步，四處尋找，不曾想在那重重人群里看到了一直思念的那個人。
他站在一個小攤前，似在討價還價。暮雲出神的望着他，這一年來，她無時無刻不想着他，此刻見到他，心裏哪還想得到其他事。
她就這樣站着，不敢走上前去與他相認，能這樣遠遠的看他一眼，她就心滿意足了。
一個女孩走到了他跟前，親昵的挽着他的手，兩人有說有笑的離開了。暮雲感到身體的力氣被抽空，胸膛里的心臟彷彿被切割成了碎片，她認識那個女孩，白千荷，當今皇帝的妹妹——永安公主。
“你沒事吧？”不知何時允厲出現在了身側，扶住了她癱軟的身子。
“沒事。”渾然不覺秀麗的臉上已滿是淚水。
允厲朝着她的目光看去，除了人來人往什麼也沒發現。但他心中卻已有了答案。
“找到星辰了嗎？”暮雲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心潮稍微平息，聲音還有些哽咽。
“沒有。”允厲嘆了一口氣，“我們先回去吧，我讓陶掌柜安排了人去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的。”
暮雲心緒難平，自知這種情況自己也沒有力氣去尋找星辰，便由他帶着自己回了客棧。
“大公子，您回來啦。”二人剛剛踏進店門，陶掌柜就迎了上來。
允厲環顧四周，竟沒有一個客人，“為何如此冷清？”明明剛才回來的時候還有很多客人。
“是永安公主駕到，包下了整個酒樓，所以就……”
“我知道了。”允厲轉頭柔聲對暮雲說到，“你先去休息，我去拜見一下公主。”
暮雲點點頭，永安公主也住到了這裏，那他呢？也在嗎？暮雲望了一下樓上，或許就在這某一間廂房，他和公主……她不敢再想下去。
暮雲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間，神情木然，她也知道自己早該斷了戀想，自從答應與允厲成親，就與熵渃再無可能。
“雨大小姐這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暮雲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聲音的來源，那憑窗而立的不是熵渃，又是誰呢？
“你怎麼在這裏?”暮雲壓住內心的喜悅，語氣淡然的問到。只是她那雙明眸閃耀的光芒早已被熵渃收入眼底。
“這是我允家的酒樓，我為何不能在此？”
“那你來找我所為何事？”暮雲想到剛才在街上看到他和公主一起舉止親密，心裏很不是滋味。
“我陪公主到此地遊玩，她的房間在隔壁，所以，這個房間我要了，以便保護公主。我已讓陶掌柜另外給你安排了房間。”熵渃的語氣平穩，聽不出情緒。
暮雲定定的看着他，心中泛起陣陣酸楚，她雖勉力剋制，淚水還是盛滿了眼眶，不想讓他瞧見自己的脆弱，轉頭便要走。
“暮雲……”熵渃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拉入懷裏，“暮雲……”只是喊着她的名字，他便覺得十分滿足。
暮雲壓制的委屈瞬間化作相思淚，打濕了他的衣襟。
“暮雲……”熵渃低頭嗅着她的發香，雙臂緊緊的抱着她的腰肢，“我好想你，暮雲。”
這樣溫暖的懷抱，她眷戀着不願離開，他身上的味道乾淨純粹，感覺到他有力的心跳，他的手溫柔的揉着自己的頭髮，這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懷抱，這一年多來她都努力的強迫自己忘掉，所以她四處行醫治病，也盡量避開允家的人。她以為自己做得很好，可以把他忘記，可誰知，當他出現便又擾亂了她的心緒。
“熵渃，不行，我們不能這樣。”暮雲推開了他，“我已經和你大哥定親了。”
“我不管！”熵渃一把將她拉回自己的懷抱，“我知道你也捨不得我的，不然為何你看到我和公主在一起會這麼難過，暮雲，我知道你還愛着我的。”
原來剛才在街上，熵渃也看到了她，所以才故意演戲的嗎？
“熵渃，你別這樣，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一刀兩斷，再無瓜葛。”暮雲推不動他，只好任由他抱着。
“你能做到嗎？這一年來我跟着你北上南下，看着你治病救人，我控制自己不跟你見面，我想着，能這樣跟在你身後便也無憾了。”
“你一直跟着我？”暮雲心中又驚又喜，難怪時常會感覺他就在身邊。
“嗯。”熵渃輕輕點頭，“我知道你是為了你的家族才答應和大哥成親的，不想讓你為難才答應了你的要求。可是我發覺我真的做不到，暮雲，我忘不了你。”
“我也一直沒有忘記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想知道你在做什麼，過得好不好，我允許自己發瘋一般你想你，可是熵渃，我不允許自己與你再有關係，這樣對我們三個人來說，都是折磨。”
這世上最難理清的就是感情，遇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