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電梯
老四的死，給整個305寢室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從派出所做完筆錄出來時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各懷心事、快步往前。
作為最後一個和張岩接觸過的人，唐淵較比其他人出來的更慢些，走在幾個人的身後。他緊盯着衣服的下擺，腦子裏延伸出來的線完全糾纏在了一起。
老四是被嚇死的。那樣神色木訥的一張臉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被嚇得都擠在了一起，大張着的嘴巴竟佔據了面部將近三分之二的面積。環衛工人看到他以這幅面孔甩着四肢從富卓大廈里跑出來，“咣！”地一聲倒在了環衛工人的面前。
就這樣死了。
單憑這些，唐淵想不出他的死和都市奇談晚報有着怎樣的關聯。但這個名字在一天之內如此頻繁的出現，絕非偶然。
最前面的老二突然腳步急停，他狠狠地抽了一口剛點上的煙，又馬上扔在了地上，大聲地罵了一句髒話后，轉過身說道：“哥兒幾個今晚都別回去了，咱們找個地方喝點。上個星期前我就說臨畢業最後聚聚，一個個的都不去，現在可好，老四、老四他……”
老二的聲音有些哽咽，他抽了抽鼻子，抬起手迅速地在臉上抹了一把：“不如就今天吧，走吧。”
幾聲無精打採的贊同聲中，唐淵道：“我不去。”
“唐淵你什麼意思？”老二指着唐淵的鼻子尖朝他走。老三動作快，一個側身攔在了兩人的中間：“二哥！在一起住四年了，你不是不知道唐淵總愛獨來獨往，咱們哪次聚他參加過啊？”一邊勸，老三一邊側着頭，眼睛朝後面瞟，示意唐淵趕緊走：“這小子怪裏怪氣的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知道你因為老四的事兒心裏難受，咱們幾個喝，走走走！”
半推半拉，宿舍的幾個人逐漸走遠了。
站在原地的唐淵摘下眼鏡，將四周慢慢環顧過後，他仰起頭。
天極陰，黑壓壓的的雲堆疊，看來會是一場大雨。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異常。
或許是失望，或許是一些唐淵自己都說不上來的情緒，他收回目光，重新將眼鏡戴上后，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朝着前方的一片開闊走去。
次日下午差一刻鐘三點，唐淵出現在位於清河街的富卓大廈的樓下。
六年前的那起電梯窒息案后，富卓大廈中的所有公司都已經撤出，沒想到當年報案的都市怪談報社，竟然還留在這裏，這實在有些奇怪。
唐淵收回思緒，正要推開側玻璃門時。
“唐淵！”一個陌生又帶着一點熟悉的聲音響起，唐淵轉頭，看到了一雙亮晶晶的眼。
“我就說我們肯定是同一批。我遠遠一看就是你，趕緊跑過來了。”
“哦。你是昨天的那個……狼狗。”
“程昱！”
句末與程昱的自報家門重疊。唐淵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一股尷尬的氣息在流竄。幸好的是程昱沒有聽清，他追問了一句：“什麼？”
“沒什麼。”
唐淵盡量掩下眼眸中一絲不耐煩的情緒：“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昨天瞄了一眼你的簡歷。”程昱挑着眉，有些嘚瑟。
“你……”唐淵將後面的話咽了下去，手腕發力，推開玻璃門，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去。
大堂一樓的瓷磚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腳踩上去，就是道極深的痕迹。一連串極狼狽的腳步自電梯處一直蔓延到唐淵的腳下。唐淵深吸了一口氣，這應該就是昨天張岩逃出大樓時的腳印沒錯。
可是這灰塵一看就是多年荒廢累積的成果。
大樓內仍有一家還在運營的公司，不可能只留下老四那一串腳印。除非——這大樓里根本就沒有什麼報社！
唐淵思及此處，心底一寒。
“愣在原地幹什麼呢？”已經走出了幾步的程昱回頭，衝著唐淵揮了揮屏幕亮着的手機：“現在已經兩點四十七了，咱們怎麼也要提前五分鐘到給面試官留一個好印象啊。”
“我只是在想……”
“想什麼？來都來了，先面試看看！”程昱折回，一把抓起唐淵的手腕，拽着向前：“實不相瞞，我這個月投了十多分簡歷，要不石沉大海，要不就是騙老頭老太太搞投資的。這次的面試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唐淵“哦。”了一聲：“我倒是覺得問題出在你選擇的投遞對象上。”
唐淵被程昱拽着進電梯。
電梯裏裝的電子廣告牌被某種硬物砸出了一圈裂痕。物業通知的紙張完全黃化。程昱用手戳了一下，紙張立刻碎開，撲簌簌地散了一片。
“誒你知道嗎，這大樓出過事兒。”程昱收回手指，環顧着電梯：“就是這個電梯，死了七個人。”
“電梯集體窒息案？”
“你知道？”唐淵神色詫異地看了唐淵一眼，又將視線放在了電梯內部，一寸一寸地仔細看着：“我來這之前還查了一下當年的新聞，說是工程事故，不過我聽說這事兒實際上挺懸乎，因為有人在電梯裏留下了一個陣。但你看看這裏。”
程昱靠近唐淵更近了一點，手指朝着電梯的門畫了一個圈：“什麼都沒有。”
唐淵聽出來他聲線輕微的抖，明顯是有些怕的，於是說道：“都已經六年了，就算有什麼痕迹也早就脫落了。”
“不可能。”
程昱的斬釘截鐵引起了唐淵的注意。唐淵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程昱：“你為什麼這麼確定？”
“因為報紙上一早就寫了那東西是油漆畫的啊！油漆！”程昱認真地強調：“不是人為很難自動脫落吧？”
唐淵仔細地環顧了一片電梯——這電梯是雙開門，左側在竣工初期裝在電梯裏面的木板還沒來得及拆，上面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抓痕，而右側電梯壁則黯淡地扭曲倒映着對面的抓痕。地上有深深淺淺的褐色痕迹，加之電梯裏一直隱隱散發出的異味，應該是人窒息后尿液的味道。密封的環境倒是極強的擋住了灰塵。
的確在任何地方，都沒有被油漆塗抹過的痕迹。
但莫名的，唐淵感覺到頭皮一陣一陣地發麻，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想要驅趕這令人生厭的感覺。旁邊的程昱半仰着脖子看着電梯上緩慢變換的數字，嘀咕道：“這電梯怎麼這麼慢啊……”
唐淵當即一個激靈地反應過來，直接將口袋裏的手裏掏出來，按亮了屏幕。再看清楚以後，唐淵感覺到耳朵里“嗡”地一聲，轉頭死死地盯着程昱。程昱注意到唐淵的目光所在，奇怪地看着唐淵。
“看看你的手機。”唐淵臉色蒼白：“現在幾點了？”
“兩點四十八。”程昱很隨意地看了一眼，奇怪道：“怎麼了？”
確認了這件事的那個瞬間，唐淵喉嚨乾的好像要裂開了一樣。看了看電梯上顯示的數字，現在已經到了第九層。
“不對勁，這事不對勁！”唐淵一隻手死死地攥着手機，整個人撲向電梯緊緊關着的門。
程昱被唐淵突然的一連串反應嚇呆在原地。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老舊的電梯之中，除卻深藏在胸腔中的鼓鳴之外，便是兩道驚慌的呼吸聲。
半天，程昱見他沒有下一步動作，才敢悄悄地往前挪了一點，抖着嗓子：“唐淵？你這突然間是怎麼了啊？”
“我們剛剛說了那麼多話，就算是再慢的電梯，也應該到了十七層。”唐淵感覺到後頸的緊繃，他轉頭，一雙眼睜的極大，面對神色依然懵懂的程昱：“而現在，距離我問你上一句話，也已經過去了兩分鐘。”
唐淵按亮了手機屏幕舉到程昱面前。
時間顯示：兩點四十八分。
唐淵抬起了手，面對程昱的詫異，指向電梯的樓層顯示屏箭頭不斷向上跳躍着的紅色：“從我們進了電梯的那個瞬間開始，時間就停止了。而且更奇怪的是……”
唐淵眼鏡之下的雙眼，泄露出一片難以名狀的驚懼：“我們兩個現在居然還在九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