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半途撤退
瞎三兒手裏的鋼釺撥開了猴子細密的猴毛,如此一來,猴子微微蜷曲的右前掌從猴毛下面露了出來。
獨眼猴子的右掌,捏着東西。
當我看到它手掌里的東西時,思維立即被迫中止了,整個人呆若木雞,一種極度詫異夾雜着難以形容的驚悚,像一陣電流,從頭頂流到了腳底板。
這隻猴子微微蜷曲的前掌裏面握着的,是一部手機。
古絲綢之路的巴克郎,獨眼猴子,手機……這三個原本毫不相干的個體如果一起出現,就會讓人產生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更要命的是,這部手機,我有點眼熟。
我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抖的厲害,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把猴子右掌握着的手機給拿出來。但猴子的身軀脫水,右掌的指關節已經蜷曲的僵硬定型,最後還是瞎三兒拿了把螺絲刀,慢慢的把猴子的手指撬開,從裏面抽出了這部手機。
這是一部使用過的手機,邊角有磨損,而且手機被摔過,外屏上面有兩道很誇張的V字形的裂痕。
我的手依然在發抖,而且頭上又冒出了一片冷汗。有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雖然平時想不起來,可是到該想起來的時候,大腦卻一點都不含糊。
我記得,我以前有一部這樣的手機,用了最少兩年時間,因為我對手機沒有什麼要求,所以用的也不愛惜,邊角磨損比較嚴重,而且外屏上也摔出過兩道V字形的裂痕……
那部手機後來丟了,怎麼丟的,我不知道,反正就是丟了。因為本來就是個破手機,我也沒有刻意尋找,另外買了一部,一直用到現在。
看着這部從猴子手裏取出來的手機,我感覺整個土洞墓死氣沉沉,一絲一縷說不出的邪異,在無聲的蔓延。
一個至少歷史有上千年的土洞墓,裏面有一隻猴子,猴子身上掛着一塊刻了我名字的石片,而且猴子手裏還有一部疑似我若干時間之前遺失的手機……
我眼前忍不住一陣發黑,好像有一隻巨大的臉上寫滿詭異的草泥馬奔騰而過。
“三哥,謝謝你了。”我喘了半天氣,才算是喘勻,手裏抓着這部摔碎了外屏的破手機,我的目光,又望向了獨眼猴子脖頸上掛着的那塊石牌:“這塊石牌,能讓我帶走嗎?”
“帶走吧。”瞎三兒很大方,這一趟他真的沒白跑,一具一米七左右長度的長春木棺就是塊肥的流油的大肥肉。
瞎三兒取了那塊石牌給我,我的腳有點發軟,在瞎三兒的幫助下才回到地面,鑽到了瞎三兒的車裏。
“你有點太緊張了。”瞎三兒遞給我一瓶江小白:“喝一點,定定神,在車裏睡一會兒。我手下那些夥計等了這麼多天了,現在得把該做的事做做。”
“三哥,那隻……那隻猴子,你打算怎麼處理?要帶走嗎?”
“成峰,這事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瞎三兒想了想:“我就算再傻,也知道你肯定遇上什麼事了,我有種預感,我預感這隻猴子如果留着,會是個禍患。你一定不願意惹麻煩,我也不願意,我那些夥計是為了掙錢養家餬口,長春木棺我們帶走,猴子,就在這兒燒了吧。”
我說不出話,因為腦子是空的,瞎三兒有瞎三兒的顧慮,他這麼做,其實也是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考慮的。
瞎三兒下車叫那幾個夥計動手,有人先進土洞墓,把獨眼猴子給拖了出來,在背風的地方澆了汽油,點火燒了。我透過車窗,能看見獨眼猴子身上跳躍的火苗,火苗上下起伏,我的眼皮子始終在突突的跳動。
長春木棺特別的沉,而瞎三兒的夥計之前打的洞又很窄,他們想要弄走木棺,就必須在保證土洞墓不塌陷的前提下,擴寬盜洞。我在車子的後座上坐着看了會兒,覺得眼睛說不出的困澀,就慢慢躺了下來。
兩年前父親的死,換來了那隻萬壽盒,如今我親眼看到了一隻獨眼猴子,也就找到了打開萬壽盒的契機。
在此之前,我對打開萬壽盒還是有一定期待的,因為我的確也想知道,萬壽盒裏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可是此時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點怕。
或許,我是害怕小小的萬壽盒裏,裝着什麼我所接受不了的東西。
瞎三兒的人都在幹活兒,我躺了一會兒,就有了困意,不知不覺的打了個盹。
這個盹最多打了二十分鐘,我突然驚醒了。驚醒我的,不是聲音,車子裏面非常安靜。在我的眼睛將要睜開還未睜開的時候,我一下子感覺到,車子的駕駛位上,好像坐了一個人。
我躺着的位置是無法直視到駕駛位的,但是目光投射出去的一瞬間,我看見駕駛位的一側露出了一叢棕色的毛。
我的頭皮立刻麻了,因為我的預感很強烈,我感覺是那隻獨眼猴子坐在了駕駛位上。
我忍不住叫了一聲,噌的從後座上坐了起來,估計用力過猛,頭被重重撞了一下。不過這一下卻徹底把我給撞醒了,神智清醒的時候,視力也完全恢復,我看見駕駛位上空空的,沒有棕色的猴毛,更沒有獨眼猴子。
就在這個時候,我隱約聽見土洞墓那邊傳來了人的呼喊聲,月光明晃晃的,透過車窗一看,我感覺像是出了什麼事。
我拉開車門就沖了過去,三個夥計正使勁拽着一根從土洞裏延伸出來的繩子。瞎三兒站在後面,臉色有點難看。
“三哥,怎麼回事?”
“可能是有點麻煩。”
瞎三兒想弄走土洞裏的木棺,我在車上打盹的時候,他手下的夥計就把洞口拓寬了,修了一條傾斜上來的坡面,有人鑽到土洞裏頭,想用繩子固定在木棺上,然後把繩子牽出來,用車子拖出木棺。
這個土洞被發現了很長時間,瞎三兒還帶着我親自到裏面去看了看,原本都以為不會有什麼麻煩的,可是,那個夥計一進去,就沒再出來。下坑的夥計身上綁着一根繩子,這是老規矩,在下頭出了什麼事,上面的人可以用繩子把人給拉上來。
我和瞎三兒說話之間,三個拽着繩子的夥計相互配合,從土洞裏把人給弄了出來。
人出來的一瞬間,我的眼神彷彿凝固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森森寒意,從腳底板唰的冒了出來,直接躥到了頂門。
我甚至有點恍惚了,因為此時此刻,我根本分辨不出來,被繩子拖上來的那個夥計,還算不算是個“人”。
他的腰裏捆着繩子,一眼看過去,依然能分辨出形體。但他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長滿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如同菌絲一樣的黑線。黑線直接把身軀給蒙滿了,整個人看上去就好像一隻超大號的黑蘑菇。
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誰都不知道這個夥計在土洞裏遇到了什麼,可是用腳後跟想想也能明白,洞裏肯定不正常了。
“那口木棺,應該不能再碰了。”瞎三兒點了一支煙,狠狠的抽了一口:“再碰,還會死人。”
我很佩服瞎三兒,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還是保持着理智。土洞裏的木棺不能碰了,至少現在不能碰,否則,隊伍可能還要付出更慘痛的代價。
瞎三兒讓人把土洞給封了,那個渾身長滿黑線的夥計,已經沒氣了,爛糟糟的屍體用帆布給裹了起來,隊伍離開的時候會帶回華陽。
我有點膽怯,也有點隱隱的后怕,因為我和瞎三兒都進過土洞,那個夥計的慘狀歷歷在目,我不可能什麼都不想。
“咱們休息一會兒,叫夥計們睡兩個小時,然後就回華陽。”瞎三兒拍拍我的肩膀:“這個土洞先留着,以後有機會了再來,我知道你嘴巴嚴,可還是得叮囑一句,土洞的消息要是真泄露出去,對咱們誰都不好。”
瞎三兒他們都去找地方打盹,我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睡意,坐在原地抽煙。
土洞,獨眼猴子,刻着我名字的石牌……這些亂七八糟又帶着邪異的事兒湊到一起,讓我感覺撲朔迷離。
但有些情況,就和瞎三兒說的一樣,不管這些事到底隱含着什麼玄機,反正我已經陷進來了。
我在這兒抽了幾支煙,坐了好半天,碾滅了最後一個煙頭,就打算去叫瞎三兒他們早點動身,說實話,這個鬼地方,我真的一分鐘都不想呆了。
然而,就在我將要站起身的那一刻,一種莫名的預感浮上心頭,我突然覺得,自己身後好像有什麼東西。
我很自然的回過了頭,其實,我的膽子並不算小,可是回過頭的時候,一嗓子差點就喊出來。
那個渾身長滿黑線的夥計,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帆布里“爬”了出來,無聲無息的趴在我身後大概三米遠的地方。
瞎三兒的人早就檢查過,這個夥計完全斷了氣,可是我回頭看見他的時候,他的嘴皮子似乎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