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切的開始 第一章 噩夢
漆黑昏暗的無垠空間內，一個坐在地面的清秀男子正茫然地抬頭四顧。這個空間既無月色，亦無星光，唯有些許不知從何而來的些許微光映照出了空間的半分輪廓。
男子徐徐從地面起身，微眯着眼似乎想要看清楚些。然而未等他在心中勾勒出該空間的輪廓，他的臉色便驟然變化，似是感應到了什麼。他猛地往後退出一步，隨即彷彿察覺此舉在這裏毫無作用，便收緊身姿，放低腰段，雙手握拳護住臉龐與胸口，如獵豹般緊盯着眼前如死亡般寂靜的黑暗。
咕嚕，咕嚕，咕嚕。
昏暗的空間內仍舊寂靜地如同墓地一般，然而男子卻覺得自己彷彿聽見了一聲聲惡魔的咀嚼與呻吟。他一點點挪動着腳步，小心翼翼地四下張望着，儘力捕捉着黑暗中可能的聲音。
然而四周，除了寂靜，別無他物。
男子極有耐心地朝着一個方向探索着，四下的昏暗詭秘對他而言彷彿全無影響。可惜此地似是遺棄之地，除開男子自己，再無別的生靈存在。男子不由得地對剛剛的感覺產生了懷疑，此地似乎一切正常。
除了自己不甚清晰的影子似乎輪廓有些奇怪……
等等！
男子驀地回過頭，佔據了他整個視線的是不斷蠕動的黑暗，與自頭而下的徹骨寒冷。
“呼。”廖宇猛地從床上坐起，胸口異乎尋常猛烈跳動的心臟還在提醒着他，剛剛經歷了怎樣的詭秘夢境。
“怎麼了？”被驚醒的女友洛瑩迷糊地問道，伸手握住了廖宇的左手。
廖宇平復了些許心境，反手握住了洛瑩的小手，輕聲道：
“沒事，有點不舒服，你繼續睡吧，明天還要去醫院呢。”
看着女友的呼吸漸漸平穩，廖宇臉上的溫柔漸漸被愁容所代替。他披衣起身下床，怔怔看着窗外如森林般密佈的空中通道，交錯縱橫的陰影投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身軀切割得支離破碎。
他下意識伸手按在自己胸口，輕聲低語道：“最近總是做噩夢，難道真是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了。”
只是在這寂靜的深夜裏，無人能回答他的低語。
第二日。
“2200年的新年剛剛過去，人們還沉浸在歡度新年的喜悅之中，大街小巷都……”
“……最新一代人工智能CPU性能增強再度突破到了一個新的層面，該技術使得VR和AR結合又上了一個台階。……CD市第三科研所在上個月20日宣佈研發出了新一代的智能醫療設備，藉助這些新型設備，人類對自身身體的研究又進了一大步。”
廖宇神情淡漠地坐在無人公交車上，耳機內傳來日常的新聞播報。在信息爆炸的二十二世紀，這些看似振奮人心自詡超越時代的新聞，僅能充當下他早晨清醒過程中的背景音樂而已，
複雜繁多的空中通道串聯起了整個城市的各個角落，然而今日空中的出行車輛寥寥無幾，無人公交車上也僅有廖宇一人。數量遠少於平日的公共交通和飛行器讓他有種錯覺，眼前的一切似乎更像是一個冷漠的迷宮，而非是熟悉多年的那座城市。
在廖宇腳下是每日上班經過的磁懸浮通道，如今空中絕大部分的交通工具都由智腦控制，按照設定的路線日復一日機械麻木地朝着目的地飛馳。無數的空中通道與保護網填充了各個百層高樓之間的空間，猶如金屬化作的原始森林，讓人有些望而生畏。
在他的頭頂，一棟棟高聳入雲的建築直刺天空，仰頭極目遠眺，卻難以望其頂端，只能依稀分辨出天空中那倒扣在城市上方隱約可見的空氣凈化層。
廖宇抬起視線平視四方，各個精密設計的通道中間有序地夾雜着不少垂直電梯，透過電梯的透明玻璃，他看見不少剛過完新年的人正急匆匆乘坐着電梯或上或下趕往他們應去的地方。
“也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麼辛苦。”
廖宇徐徐收回目光，自我安慰道。
隨着虛擬現實和智能機械人的興起，大量工作崗位被佔據或者淘汰。即便有新產業的紅利，但隨着人口基數的日漸提高，越來越多的人淪為無業游民。不過由於糧食、醫療和城市基礎建設的飛速發展，普通公民即便不工作也能依靠公共福利不愁溫飽，但也僅僅是不愁溫飽而已。
再繁榮的年代也一定會有階級和貧富差距，再偉大的人物也逃不過生老病死。人的慾望並不會因為所處的年代和科技的發展而就此止步，新的事物總會激起人類更進一步的慾望。只要人類還有慾望，那煩惱就永遠不會消失。
“嘿，這麼早。”
剛踏入辦公室的廖宇突然被人從身後猛地拍了下肩膀。
“我去，嚇我一跳。”
廖宇神經反射地渾身抖了一下，反手拍掉了身後同事鄭威的手。
“怎麼了，這麼敏感。”鄭威狐疑地看着廖宇，他是廖宇死黨兼校友，後來轉來轉去，兩人居然還能在一個地方工作，倒也是緣分。
“沒事，昨晚沒怎麼睡好。”廖宇揉着眼睛，坐下打開了電腦和醫療管理系統。
鄭威擔心地上下打量着廖宇，說道：“沒事吧，身體最近狀態怎麼樣。”
廖宇輕嘆一聲：“還好吧，也就那樣，每天好歹還有時間鍛煉，還不算太糟。你呢，來這麼早，不在家多休息幾天。”
“這不是你說你要來加班，我這不擔心你，萬一你一個人在醫院被這些醫療器械勒死了怎麼辦，再說還有多倍工資能拿。”
“滾滾滾，干正事了。”廖宇嘴上這麼說，心底卻湧上一絲暖意。
“行行行，我先去把清潔系統打開。”鄭威指了指面前試驗機槽內的多臂智能機械人。“這就交給你了。”
隨着鄭威的關門聲，廖宇再次獨自一人留在了這個白得空洞的房間內。他看着滿眼冰冷的白色，一時間有些反胃。也不知這究竟是自己的錯覺，還是自身身體狀況日益惡化的結果。
廖宇搖搖頭將這些莫名其妙的負面念頭甩出去，嘆口氣開始整理辦公室。他原本靠着在醫院編寫醫療程序和兼職大學歷史教授的助手兩份工作，收入還算不錯。只可惜天有不測風雲，近些年經濟形勢下滑，自身的投資和健康都出現了一些問題，種種因素加在一起，反倒不如某些家中有房的無業游民過得舒坦。
有時候廖宇不由得想着，人的一生真的很看時機和命運。
廖宇打開系統一一檢查着這些智能機械，看着眼前那些電線、人造膚以及一具具合金骨架，他莫名地想起了歷史中的那些縴夫，彷彿眼前的景象與學校書中的3D配圖漸漸重合了起來。那些冰冷的電線似乎下一秒就要活過來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狠狠地勒在自己的肩膀和脖子上，而自己只能一步一步地遵從生活的安排，走向既定的終點。
“發什麼愣呢，那邊那個pdg-456貌似有點問題，旁邊那兩個也是，你去看下，我這查一下放假期間這邊科室報上來的錯誤。”剛進入辦公室的鄭威發現了發愣的廖宇，從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沒事沒事。”廖宇驟然回過神來，隨即快步走向了那些醫療機械。
“喏，這是下面的履帶有點問題，同時扯壞了外面的人造膚，所以安全系統檢測到后自動停止了，扔給硬件維修部門就可以了。”廖宇稍微檢查了下就找到了問題。
說到這裏，廖宇頓了頓，突然提起了另一個話題：“陸文龍有消息了么。”
鄭威敲擊鍵盤的聲音驟然中斷了，片刻后又恢復了之前的頻率。
“沒，又不是查了一兩天了，那筆資金至今都沒查到，哪有運氣這麼好。”鄭威的語氣中少了幾分此前的輕鬆。
廖宇默然無語，眼神下意識地瞥向了手機的位置，眼前彷彿浮現出了那個早已倒背如流的數字。
“先別管了，你今天去不去學校那邊，還上課？”
“我去看看，過兩天才該我那個教授上課，我先去整理下，免得那個老頭子說我。”
“行，這邊我先頂着。”鄭威拍了拍廖宇的肩，湊近了說道，“今天還是休假，醫院不是很忙，等會你有事就先溜吧，我等會把考勤系統幫你改了。”
廖宇無聲地點了點頭，露出了少許近日久違的笑容。
傍晚，廖宇獨自在家整理歷史方面的筆記，洛瑩因前往醫院照顧父母，今晚暫不回來。
由於原先先輩的記錄大多是紙質書本，所以整理起來頗有些佔地方。好在不少傢具都能有限度地進行變形，還是能騰不少空間出來。廖宇一向偏愛紙質書本獨有的墨香味，所以整理這些古樸的書籍反倒是平日裏難得獨屬於他自己的樂趣。
“不知道以前人們是怎麼生活的，現在有了3D投影、VR通訊，還有各類飛行器，反倒感覺沒有了書本中從前的那些情愫，總覺得……”廖宇正這麼想着，無意間瞟見自己已摺疊關機的電腦突然自行開啟了。
“嗯？！”廖宇眉頭一皺，起身走過去檢查了一遍，然而最終一無所獲。廖宇伸指敲了敲電腦外殼，最後還是將其關機放回了原處，準備改日再細查。
可是沒等廖宇再度沉浸到書中，電腦又一次自行展開了。
“怎麼回事？”廖宇一臉疑惑地伸手拉過電腦，然而展開后的電腦仍舊是滿屏的黑色，並沒有任何開機的跡象。
正當廖宇打算開機后徹查一遍，沒想到電腦驀地在黑屏的情況下自行顯示了一行字。
“你想要治癒一切病症的藥物和真正的財富么？”
廖宇見狀愣住數秒，隨即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自己怎麼也對這種把戲感興趣了。不知是誰專程黑進自己電腦，給自己開這種惡作劇式的玩笑。
然而不知為何，廖宇盯着眼前的那句話，冥冥之中似乎有個聲音從他心底發出，誘導他去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當廖宇猛地回過神來，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然伸指點在了電腦屏幕上，而此時的電腦屏幕早已恢復了黑屏，剛剛發生的一切彷彿都是夢境一般。
廖宇緩緩收回了手指，視線在手指與屏幕之間來回掃過數遍，旋即立刻拉過電腦，將電腦徹底展開開機，而後仔仔細細地檢查了電腦這段時間的運行代碼和訪問記錄。
可是，任憑廖宇怎麼翻來覆去地檢查，電腦再未顯示出任何異常之處。在半小時的排查后，廖宇不得不懷疑是否真的是對方技高一籌，讓自己全然抓不住對方入侵的痕迹。
“等等，我這台電腦存有投資藥物的資料，我記得好像幾個月沒有聯網了吧。”
一念及此，廖宇當即示意家中感應器打開了大部分燈光，同時調出了室內監控開始仔細排查家中的每個角落，他懷疑是否有人在現實中用物理手段修改了自己的電腦。
“沒有……”然而又是數十分鐘過去了，廖宇已翻遍了這兩月以來的所有錄像，然而除了洛瑩、家人和兩位死黨，再無旁人踏進過自己家門。
“難道真的是我太累了？”廖宇獨坐在書房，以手支額撐在扶手上。在他的示意下，家中的燈光開始依次關閉，最終僅留下書房寂寥的一盞枱燈還在支撐着光明，在高大的書架上投下他被拉長的消瘦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