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西北探沙海
燦爛的陽光從敞開的茜紗窗戶外邊照了進來,鄭遠山望着一地金燦燦的碎點,有些喃喃自語的在說話,他不知道鄭香盈有沒有聽清楚,但還是自說自話的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原來鄭大少爺是想來討要種薯的。”鄭香盈笑了笑:“我這歸真園裏留的種薯不多,還打算要與滎陽知府聯繫,看看附近村子裏有沒有願意種土豆的,若是有,便要派人去將種薯送過去。”
“願意,我那莊子裏正愁不知道種什麼,還有鄭氏的田莊裏也等着種子下地吶。”鄭遠山聽着鄭香盈這般說,忽然就來了精神,雙眼發亮的看着鄭香盈,彷彿前邊坐着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金山銀山一般。
“鄭大少爺,你可真是想得美,你願意,你們滎陽鄭氏願意,我們家姑娘願不願意將種薯給你們還是另外一回事兒。”小翠站在旁邊見着鄭遠山一副美美的模樣,心中就有氣,自家姑娘那會子被他們欺負成什麼樣子?現兒有麻煩了,便腆着臉來找姑娘要種薯,這得多大一張臉!
鄭遠山被小翠一說,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他望了鄭香盈一眼:“許小姐,你這丫鬟似乎還沒有改了那快嘴的毛病。”
鄭香盈望着他微微一笑:“我很是喜歡她的快嘴快舌,和你這樣的人打交道,我的丫鬟便已經足夠,都不用我說多話。她說的便是我要說的話。鄭家,憑什麼認為我會白白的將種薯給你們去種?”
這話說得很是清楚,鄭遠山獃獃的坐在那裏沒有吭聲,忽然間又跳了起來,指着鄭香盈罵道:“你算什麼東西,不就是被封了個郡主嗎,就如此神氣起來?你難道不知道楚王的軍隊已經打到許昌了,離滎陽還有多遠?你一個豫王的義女還神氣什麼?不靠着我們滎陽鄭氏幫你說幾句好話,指不定連性命都難保!”
這幾句話本是鄭大太爺拍着桌子說的,鄭遠山昨晚在家裏反覆操練了好多回,模仿着鄭大太爺的神情氣度,心中十分愉悅。鄭香盈,看你還能神氣到什麼時候?等着楚王的軍隊打到滎陽來,他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去領了那軍營里的將軍來將歸真園裏邊搶劫一空,讓那鄭香盈哭都哭不出來。
鄭香盈見轉眼間鄭遠山便如那鬥雞一般神氣了起來,臉上幾顆小疙瘩也油亮亮的發著紅光兒,心中詫異,瞧他說得這般水流,看來在家裏早已反覆練習過了,這幾句話該不是他能說出來的,想必是聽了旁人發牢騷,被他撿了轉述一遍而已。
這發牢騷的人,多半便是滎陽鄭氏里的幾位長輩,不管是哪一位,這都透露出了信息來,鄭氏與起兵的楚王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否則怎麼會趾高氣揚的說出到時候非得鄭氏幫忙不可的話來?
“即便是叛軍打進滎陽,我也用不着你們鄭氏替我說話。”鄭香盈朝着鄭遠山笑得風輕雲淡:“說話可別說得太滿,現兒滎陽可還是豫王的轄地,你這般張揚的說話,難道便不怕我去向豫王府告密,派幾個親衛過來將你捉拿了去?滎陽與洛陽隔得可不遠,快馬加鞭的趕過去,也就三四個時辰罷了,而你所指望的楚王叛軍,卻還在許昌,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況且這遠水願不願意救火還很難說。”
鄭遠山聽了鄭香盈的這話,身子一哆嗦,他本來就只是聽鄭大太爺說了幾句,並不真正清楚前邊的情況,現在聽着鄭香盈這般說,又覺得驚恐萬狀,生怕鄭香盈真的去洛陽報信,那邊會派人過來將他捉拿了去。
蒼白着一張臉,鄭遠山抖抖索索的扶着椅子站了起來,朝鄭香盈可憐巴巴的眨了下眼睛:“這話……這話是大伯祖父教我說的,不是我的本意。”
果然是鄭大太爺,鄭香盈輕輕哼了一聲,瞧着鄭遠山那模樣便覺不屑,他這樣的人,真是標準的反派,都不用嚴刑拷打,馬上便將背後的人抖了出來。瞧着鄭遠山那副孬種樣兒,鄭香盈揮了揮手:“鄭遠山,你去罷,我是絕不會將種薯給你們去種的。我不忍心瞧着那些租戶們挨餓,會把種薯交給滎陽府衙,府衙里自會分配妥當,至於你們鄭家能得多少,那便看官府統一籌劃了。”
滎陽府衙里有專款是為災年預備下的,早兩年小翠還捐了十萬兩銀票,這種薯和官府的救助款項一起撥下來,總怕滎陽百姓也能挨着度過這災年。鄭香盈瞧着門口一陣發愣,但願老天爺發發慈悲,早日下點雨,也能補着栽些別的東西。正在想着這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抬眼一望,魯媽媽已經氣喘吁吁的趕到了門口:“姑娘,許二公子帶着人過來了!”
“許二公子過來了?”鄭香盈吃了一驚,這位義兄此時不該是在洛陽與許兆安爭權斗利得火熱,此時過歸真園來做什麼?
“砰”的一聲,鄭遠山已經癱倒在了地上,口裏還不住的念叨:“香盈,你看在我們也曾兄妹一場的份上,幫我說說好話罷,我不想被捉進大牢裏去。”
鄭香盈瞧着鄭遠山那一副軟骨頭的模樣便覺又好笑又好氣,衝著鄭遠山帶來的幾個下人呵斥了一句:“還不快些將你們家大少爺攙了回去,我瞧着他這模樣便心裏不舒服,骨頭軟成那樣,還要到我面前來稱狠,他是皮癢了不成?”
這邊才將鄭遠山弄了出去,一陣橐橐的腳步聲,許兆寧已經出現在門口,身上穿着竟是盔甲,鄭香盈見着只覺陌生得很,彷彿他一夜之間便改了形象一般。
“二哥,你怎麼來這裏了?”鄭香盈站了起來,見着許兆寧臉上似乎有着一種憂傷的表情,心中暗自揣測,難道他是爭鬥失敗,逃到歸真園來避禍來了?可為什麼焦大沒有在他身邊呢?這可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莫非焦大叔……鄭香盈心中一驚,望着許兆寧幾乎要喊了出來:“二哥,焦大叔呢?”
“他在洛陽指揮衛所,這兩日代我理事。”許兆寧瞥了鄭香盈一眼:“香盈,這次我過滎陽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鄭香盈望着許兆寧,見他神色鄭重,心中不由得慢慢的也跟着沉重起來,素日裏她遇事鎮靜,此時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二哥,你到底要告訴我什麼?”
“香盈。”許兆寧望着鄭香盈,似乎頃刻間失去了控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睛裏滴出了幾顆眼淚來。他吸了吸鼻子,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了出了一句話:“之恆……他帶兵追擊北狄……失蹤了。”
鄭香盈的腦袋嗡了一聲,她抬眼盯住許兆寧紅紅的眼睛,聲音遲緩:“你究竟在說什麼?失蹤了?什麼意思?”
“西北剛剛傳來的消息,北狄人起兵入侵,大將軍帶領邊塞將士齊心協力守住了玉泉關,之恆帶了三千人馬繞道從後邊夾擊北狄,可卻忽然間斷了消息,大將軍派人去尋了半個月,也沒見他的蹤影。”
“之恆失蹤了?半個月沒有消息?”鄭香盈愣愣的望着許兆寧,慢慢的搖了搖頭:“我不相信,二哥,你只是騙我玩的。”
許兆寧心疼的望着雙眼獃滯的鄭香盈,將她的手捉得更緊,他真恨不能將她擁入懷裏,輕聲安慰她不要擔心,還有他在身邊,可是理智讓他止住了自己的衝動,只能默默的吸了吸鼻子,忍住眼中幾乎要奔涌而出的淚水。
“二哥沒有騙你,咱們耐心等着,或許過幾日便有消息了。”許兆寧心裏很亂,他不知道自己今日為何會如此衝動的跑到滎陽來告訴她這個消息。事實上,他知道這個消息已經有兩日了,是焦大告訴他的,還特地叮囑了他:“你千萬要瞞着香盈,等有了之恆的確切消息再說。”
可是他沒有忍住,翻來覆去兩晚沒有睡好,昨晚做了一個噩夢,見楊之恆滿身是血的站在他面前,捂着胸口對他說:“兆寧,你去滎陽告訴香盈,要她接我回來。”看了他一眼,楊之恆又殷殷的叮囑了一聲:“你務必要替我好好照顧她。”
夢中驚醒,許兆寧滿頭大汗,翻身坐了起來,抱着被子愣愣的想了個不停,眼前不時的出現楊之恆與鄭香盈的臉,叫丫鬟起來掌燈一看,還是子時,外邊月色正盛,可他卻無論如何再也睡不着,心中有一個強烈的願望,他要奔向滎陽,去告訴鄭香盈這件事情。
沒敢驚動焦大,許兆寧喊了幾個親衛,一路縱馬狂奔到了滎陽,可將消息說出口來,見着鄭香盈是這樣一幅神色,他忽然間懊悔了起來,他不該來的,他將這消息告訴她,只會增加她的痛苦,卻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幫助。許兆寧望着鄭香盈一副失魂落魄的臉,心中十分難受,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何沒有遵照焦大的叮囑,鬼使神差的跑到了滎陽來?
“我要去找他。”好半日,鄭香盈才吐出一句話:“魯媽媽方媽媽,去收拾東西,讓福伯備好馬車,我要去西北找之恆回來。”
這正和夢中楊之恆說的話一模一樣,許兆寧心中一驚,趕忙扯住了鄭香盈的衣袖:“香盈,你別衝動,外邊兵荒馬亂,你一個孤身女子,行走很是不便,暫且到滎陽等着消息,總會有消息傳過來的。”
“不,我不能在這裏等,我心裏慌得很,十分難受。”鄭香盈抬起眼來很是堅定:“二哥,多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否則我還一直在傻等着之恆的來信。現在我不能再等了,之恆一定在那裏等着我去接他。”
“香盈,你不要這樣!”許兆寧的心裏一陣陣絞痛,眼淚終於滾落了下來,眼前的鄭香盈,一張臉蒼白得沒有半分血色,一雙眼睛不再如往日一般波光灧瀲,沒有半分光彩,她臉上的神情讓人見了有些驚悚,彷彿沒有一點生氣。
“香盈,還有大半個月你便要及笄了,再怎麼樣也該要過了你的及笄禮再走,母親正在給你做及笄禮的準備呢,這可是你的大事。”儘管豫王妃並沒有在準備鄭香盈的及笄禮,或者她甚至不知道鄭香盈的生辰是哪一日,可許兆寧還是搜腸刮肚的想出了這個理由來,希望能將鄭香盈留在滎陽。
“沒有他,什麼都不重要了,及笄禮又算得了什麼?”鄭香盈忽然痛哭出聲,眼淚珠子滾滾的落了下來:“二哥,你不要攔着我,無論如何我也要去西北,他在那裏,在那裏等着我!你聽,他在喊我的名字呢……”她的聲音忽然柔和了起來,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我聽到了,之恆在喊我。”
許兆寧驚懼的望着鄭香盈,就見她身子慢慢的倒了下去,直直的撲到了小翠的身上。
第二百一十九章楊之恆籮筐立功
西北的天空一片陰霾,陰雲積壓在一處,沉沉的往地上壓了過來,流雲在天際走得飛快,風起雲湧的變幻着各種形狀。
玉泉關里一片寧靜,只有關外的互市那邊有了響動,牛嘶馬鳴,吆喝聲陣陣,十分熱鬧。快到春耕時節,關內關外的農戶們少不得要來互市買些東西,剛剛開春,行商們也開始走動起來,因此這玉泉關外的互市十分繁榮。
眾人正在做着買賣的時候,就聽身後傳來陣陣馬蹄之聲,眾人回頭一看,便見一陣黃沙滾滾,有一彪人馬正飛速往互市這方向沖了過來。
這陣仗太熟悉了,每年八月末九月初,北狄鐵騎都是這樣挾帶着黃沙卷了過來,衝進玉泉關外的村寨大肆搶奪,有時還能衝進玉泉關裏邊去。互市上的民眾見了那遠處的煙塵,臉上一陣驚慌:“快跑,是北狄人過來了!”
互市上的眾人趕緊轉身就跑,攤位的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只有那些牽着牛羊的村戶捨不得撒手,牽着牛羊奮力往玉泉關那邊奔去。玉泉關守城門的士兵遠遠的望見了北狄的兵馬,一邊招呼外邊的百姓進城,一邊派人去給鎮西大將軍報信。守在城頭的副將手一揮:“快快關城門!”
“可是,互市那邊的人還沒有回來。”站在旁邊的士兵有幾分猶豫:“那邊起碼也得有一兩百人,要不要再等等?”
“等等?你自己好好看看那黃沙煙塵,還不知道來了多少兵馬!”那副將眼睛一瞪:“互市上的人能跑得過北狄人的駿馬?等着他們進城,北狄人也已經跟着進來了!你難道想要看着北狄人闖關,到玉泉關里大肆燒殺搶掠?”
士兵被那副將呵斥了一句,不敢反駁,下去傳話,過了不久,就聽着吱呀作響,厚實的城門慢慢的被合了攏去。這扇門就如一道坎,門裏是生,門外是死,關城門的士兵趴在門上透過縫隙瞧着跌跌撞撞奔過來的一群人,眼中流露出同情與無奈的目光,他們深深的知道這扇門暫時是不會再為他們開放了,門外的那群人,只有死路一條。
鎮西大將軍帶着幾位副將登上了城樓,凝神往下一看,城牆邊站了一群人,拍打着城門和城牆在哀號着:“快開門,放我們進去!”而他們身後,卻有一支北狄人的精銳騎兵,粗粗估計約莫有五六千人。
“大將軍,聽聞你十分仁義,怎麼這麼多百姓在玉泉關外,你卻無動於衷?”為首的北狄頭領肆意的狂笑了起來:“你莫非是想要犧牲掉他們的性命不成?這事情若是傳出去,那你大將軍的聲譽也很是好聽了!”
鎮西大將軍的手緊緊的攥了一個拳頭,臉上漲得通紅,真刀真槍的上陣對仗他不怕,可北狄人竟然如此姦猾,拿了無辜百姓的性命來要挾他!此時若是開城門將那一百來人放進來,恐怕北狄人會跟着衝進城來,若是不開城門,又怕旁人說他罔顧民眾性命,見死不救。
“鎮西大將軍,我看你你還是開城門罷!沒聽着那些百姓的號哭之聲不成?”北狄首領顯得十分快活,耳朵上的金環映着日影閃閃發亮。
“大將軍,你先和他說話拖着時間,屬下馬上就去解救城下民眾!”站在鎮西大將軍身邊的楊之恆一抱拳,匆匆忙忙走下城樓,鎮西大將軍望了望他的背影,大聲喊了一句:“之恆,回來,你不能去開城門!”
楊之恆轉身朝鎮西大將軍微微一笑:“大將軍,你只管放心,我即便是不開城門也能救那些民眾!”
見楊之恆說得篤定,鎮西大將軍的心略微放下來了些,楊之恆這小子十分機靈,往往能想出旁人想不到的點子來,姑且讓他去試試。鎮西大將軍按照楊之恆跟他說的,對着那北狄首領大喝道:“左賢王,你乃是我手下敗將,北狄花了黃金白銀才將你贖回去,敗兵之將又如何能在我面前趾高氣揚?”
“鎮西大將軍,好漢不提當年勇,現在已經過了三年,你還提那事情作甚?今日我在北狄覺得無事可做,特地帶了兵馬過來,想到玉泉關這邊打獵。”左賢王哈哈一笑,指了指身後:“我那皇兄說了,若是這邊獵物多,他也準備帶了大隊人馬過來瞧瞧。”
鎮西大將軍心中一凜,這左賢王可是話裏有話,他的意思難道是北狄王也會領大軍壓境?那這玉泉關的兵馬能不能抵擋得住,這可還是一個問題。西北邊境每年春季兵力最弱,到了七月八月,朝廷才會陸續派來增援的兵馬,現在的玉泉關只有五萬兵馬,若是北狄人派足了兵馬,恐怕是支撐不了太久的。
“怎麼了?鎮西大將軍,你怎麼便不說話了?”左賢王的笑聲肆意的隨着二月的寒風傳了過來,聲聲刺着人的耳朵,讓人的心裏一點點起了寒意。
“休得狂妄,你們北狄人便是來十萬精兵,我們也不會怕你,放箭!”城樓左側傳來一聲怒喝,大家轉臉一看,就見楊之恆帶着一百多士兵密密麻麻的站在那裏,士兵們身後整整齊齊的放着一大排籮筐。
這籮筐不是放在倉庫里的嗎?怎麼跑到這裏來了?在沒有戰事的情況下,玉泉關的士兵便開荒墾田,種些莊稼糧食,也能減少朝廷軍政開支,鎮西大將軍因此還受了朝廷的表彰,說他精心竭力在為大周着想,將邊關變成了塞外江南。因着要開荒墾田,這些農具自然也少不了,鋤頭籮筐都是足足的,沒想到卻被楊之恆搬到了這裏。
城樓上萬箭齊發,左賢王唬了一跳,趕緊指揮身後士兵後退幾丈,退到白羽箭射程範圍之外。抬頭看了一眼楊之恆,他鼓着眼睛喊道:“這位小將軍,你英勇善戰,又何苦為大周賣命!我都和你說過,你來北狄,一個王爺是跑不了的,你怎麼便這般死腦筋?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叫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為何就不聽勸告?”
楊之恆沒有搭理他,只是吩咐手下將籮筐慢慢的用繩索吊了下去,城牆下的民眾見了皆領會了意思,一個個快步跳進籮筐,城上士兵齊齊用力,一會兒便拉了一批人上來。
“之恆真是聰明!”鎮西大將軍見了大為高興,連連點頭,他身邊的副將卻一個個交頭接耳的議論了起來:“北狄的左賢王什麼時候和楊之恆談過?他這不是叛國嗎?竟然私下勾通外敵,着實是個危險人物!”
“住嘴!”鎮西大將軍一聲怒喝,伸手指了指左側城樓上忙着拉繩子的楊之恆,臉上滿是憤怒的神色:“你們竟敢懷疑之恆?他在西北這幾年,為我大周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其心可昭,你們就聽了那賊人幾句話便懷疑他,究竟有沒有一點是非曲直!”
鎮西大將軍一開口,幾位副將閉嘴不語,心中依舊是妒恨不已,他們比楊之恆的資歷都要老,可卻沒有楊之恆那般得鎮西大將軍信任,也沒有那般升遷得快,還不是仗着有個郡主媳婦,鎮西大將軍要賣幾分面子?
城下左賢王這邊見楊之恆出了奇招,竟用籮筐來救人,也揮手讓手下放箭,楊之恆沖籮筐里的百姓喊道:“不用害怕,將身子縮在籮筐里,將那快盾牌擋在前邊!”
北狄人的利箭嗖嗖的扎在了籮筐上邊,有些籮筐被扎得跟刺蝟一般,鎮西大將軍在那裏看得有些難受,這已經是最後一批百姓了,本來以為大家都能安全無恙,沒想到還是有些人遭了毒手。
誰知籮筐拉了上來以後,裏邊都鑽出了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手裏拿着盾牌擋在前邊,在兵士們的攙扶下鑽了出來,眾人朝楊之恆行禮,感激涕零:“多謝將軍出手相救!”
鎮西大將軍瞧見那些盾牌,頓時領悟到了楊之恆早就做了準備,為了預防北狄人放箭,每個籮筐里都放了一面盾牌。這可真是心細如髮,鎮西大將軍瞧着楊之恆,心中感嘆,此子日後必是朝廷棟樑。
楊之恆拿起弓來,從籮筐上拔下一支長箭,手拉彎弓如滿月,那支長箭嗖的一聲朝北狄左賢王飛了過去,那左賢王趕緊撥轉馬頭一閃,那支長箭直直插入他身後的一根旗杆里,只將那旗杆劈成了兩半。握旗的那兵士唬得趕緊撒手,那面旗幟便倒了下來,軟趴趴的躺在了地上。
出兵作戰,尚未進城便倒了旗幟,這可真不是個好預兆,左賢王擰了擰眉頭,臉無表情道:“拉下去,砍了!”
此時城樓上飄來楊之恆中氣十足的聲音:“多謝左賢王送的白羽箭,只是也太小氣了些,方才這一陣子,才發了千支不到,下次記得多送一些過來!”
左賢王望了望城牆上的楊之恆憤憤的揮了揮手:“大軍就地紮營,等着汗王過來再一起進攻,到時候看那大周人還敢不敢如此猖狂!”
回到軍營,鎮西大將軍着實將楊之恆誇獎了一番:“之恆,你真是奇才也!”
楊之恆抱拳一笑:“將軍過譽,保護百姓安危,本來就該是我們要做的事情,之恆只不過是盡了職責而已。”
鎮西大將軍見他不驕不躁,心裏喜歡,朝他點頭微笑:“這次我定要替你請奏軍功,讓你成為大周最年輕的明威將軍!”
站在大帳里的副將們聽了臉上都變了顏色,一道道嫉妒與羨艷交織的目光往楊之恆身上飛了去,明威將軍乃是正四品的武官散階,鎮西大將軍言下之意便是要將楊之恆提拔為正四品了。這楊之恆還得幾個月才滿十八歲呢,便是正四品的武將,如何不讓人眼紅!
第二百二十章決戰西北探沙海
月夜沉寂無聲,幾點星子依稀在天空裏閃着清冷的光,一個人躺在地上仰望蒼穹的時候,這才發現天空很大很寬闊,無邊無際,真是應了那一句詩:“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草草,草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楊之恆躺在草地上,身邊是他那匹寶馬良駒,腦袋不時的擦着他的衣裳,偶爾吃上幾口草。它有些不明白自己的主人為何如此憂心忡忡,一副很不開心的表情。
楊之恆確實很不開心,差不多一個月沒有收到鄭香盈的來信,這讓他心中很是忐忑,他知道鄭香盈年前去了蘇州,準備參加正月十四的賞梅會,可現在楚王已經在蘇州起兵了,他不知道在這動蕩的局勢下,她有沒有安然無恙的回到滎陽。
心心念念的想着她,閉上眼睛前邊全是她,楊之恆在草地上翻了個身,感覺很不快活,這春夜裏邊的冷清,讓他心中有一種深深的寂寞,他好想有她陪在身邊,聽她聲音清脆的在自己身邊說話。
微風輕輕吹着春草,也將一陣細小的議論聲傳了過來,不遠處的帳篷那邊的竊竊私語聲鑽進了楊之恆的耳朵,又是那些無聊的人在背後議論他了。他都能背得出來他們要說的那些閑話:“楊之恆不過仗着有個郡主老婆,現在又是豫王監國,大將軍自然要巴結着些。”
“哼,他那媳婦也是個會做表面功夫的,聽說她那郡主的封號還是因着給邊關送了十萬護膝才撈到的。”完全可以想見說話的那人眉毛眼睛已經擠在了一團,牙齒格格作響,大抵都快酸掉了。
“北狄來犯,咱們寸功未立,他卻已經撈了一功了。”有人憤憤不平,語氣十分不好:“不就是用籮筐把人拉上城牆嗎,這有什麼軍功?咱們也能想出這主意來,只是他手快,就把這功勞給佔了。”
楊之恆翻了個身,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我就是有個好媳婦兒,你們只能眼紅,氣死你們這般眼紅的傢伙!一想到鄭香盈,他心裏邊便美滋滋的,媳婦兒是郡主,自己可得要多掙些軍功才能配得上她,這次北狄來犯可是個好契機,武將的升遷,不都是從征戰里來的嗎,怎麼著自己也要抓住這機會。
北狄汗王果然領兵來了,只不過並沒有像鎮西大將軍預料的領了十萬精兵,可能是糧草跟不上,他只領了五萬兵馬,與玉泉關的兵力差不多旗鼓相當。鎮西大將軍雖然不敢輕敵,可心中究竟還是放鬆了不少,五萬對五萬,他還是有六成勝算的把握,只是現在大周內部動蕩,楚王起兵討伐豫王,朝廷對於邊關注意不多,糧草也不能及時跟進,若不是去年還存儲了些,恐怕此時邊關已經告急了。
二月中旬北狄汗王還只是小規模的進行騷擾,兩方只是互相撓了撓爪子,可二月二十五那一日,北狄汗王忽然發起了對玉泉關的進攻,他不知道從哪裏調來了一門火炮,開始轟起玉泉關的城樓。
或許是北狄的工匠功夫還不到家,這火炮的威力並不是很大,轟上牆頭也只是轟掉了幾塊磚頭,並未出現大規模的磚石塌陷的局面,只是若是每日持續用炮轟,恐怕日子久了,城牆也會有些吃不住。鎮西大將軍一面安排人手修補城牆,一邊召集眾人商議:“看來這北狄人是有備而來,當今之形勢十分嚴峻,你們說說看,該如何抵擋?”
楊之恆心裏激動得砰砰直跳,這可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他大步走了出來,拍了拍胸膛:“大將軍,末將願意領一支兵馬,繞過玉泉關,襲擊北狄的後方,咱們前後夾擊,打他個措手不及,那汗王定會以為咱們大周朝廷增援了兵馬,又怎敢再停留?”
鎮西大將軍看了楊之恆那張神采飛揚的臉,微微一笑:“之恆,好樣的,有膽色!”這楊之恆機靈伶俐,每次都是衝鋒在前,沒有畏懼,真是天生的武將。鎮西大將軍當即便給了楊之恆三千人馬,命令他從東方出發繞道去攻擊北狄後方,旁邊有兩名副將見楊之恆說得輕鬆篤定,以為這是一件好差事,也站出來請命要去攻擊北狄後方。
“既然你們也有這主意,那也給你們三千人馬,從西邊繞道去罷。”鎮西大將軍點了點頭道:“要主意互相配合,千萬不要因着搶功而提前動手,破壞了這全局計劃!”
“是!”那兩位偏將也抱拳領命而去,鎮西大將軍又與剩下的將領協商了一番,明日如何對北狄人進行夾擊,來個瓮中捉鱉。“北狄人定然以為我們不敢出城,只要楊副將他們到了後方發了新號彈珠,咱們便衝出城門發起進攻!”鎮西大將軍一手按在地圖上邊:“咱們是以逸待勞,還怕這些遠道而來的疲軟之師不成?”
“末將謹遵大將軍調配,明日一定衝鋒陷陣,勇往直前!”眾位將領早就摩拳擦掌要與北狄人一戰,現在分配好了任務,各自領命而去。
楊之恆點了三千兵馬,先吩咐他們吃飽喝足好好睡了一覺,晚上子時便領着他們繞着從東邊出發,急急奔赴北狄後方。從校場出發的時候遇着了那兩位副將,也在整裝待發。楊之恆與他們打了一聲招呼,兩人撇過頭去,對他不理不睬,楊之恆壓着心頭的火氣,淡淡說了一句:“若是兩位將軍對我楊某人有意見,覺得我哪些地方做得不好,還請在這一仗后指出來,但明日的進攻事關重大,還請兩位將軍不要意氣用事!”
兩位副將聽了這話,有幾分尷尬,轉過臉來道:“楊將軍過慮了,我們有哪裏會對你有什麼意見,只是方才我們兩人正在說閑話,沒有見着楊將軍罷了!”
瞧着兩人滿嘴的借口,楊之恆也不搭理這麼多,指着他們的戰馬道:“兩位將軍,你們的馬嘴裏為何不塞上東西,馬蹄為何不穿上襪子?”
兩位副將聽了這話皆是一愣,瞧了瞧楊之恆的坐騎,再看看他身後的士兵們的坐騎,馬的嘴裏都含着一根棍子,蹄子上全綁了帕子襪子稻草之類的東西。兩人面面相覷,瞧了瞧自己帶的軍隊,依舊是馬掌亮閃閃的在那裏。
“既然是偷襲,便不能讓北狄人知曉我們過去了。”楊之恆平心靜氣的解釋道:“馬若是嘶鳴起來,那便不是會讓北狄人知曉?雖然我們的騎兵不多,馬蹄踏在地上,還是會有一定的聲響,若是給馬穿上襪子,那便不會這般響亮了。”
兩位副將一聽,臉上火辣辣的燒了起來,心中暗道這楊之恆果然還是有些小聰明,趕緊吩咐下去,將坐騎打點好,各自帶了兵馬分了兩路繞道往關外而去。
第二日的清晨天上剛剛露出一絲魚肚白,北狄士兵們還正在睡夢中的時候,忽然就聽一聲炸裂之聲,在還沒有明白什麼情況的時候,就聽四周叫喊聲陣陣,馬的嘶叫聲直直闖入睡夢之中。
玉泉關的城門大開,裏邊潮水般湧出了大周的將領與士兵,手裏拿着武器朝北狄人的軍營撲了過去,北狄在外警戒的士兵見勢不妙,趕緊發出警報,可是一切都太遲了,大周的騎兵已經旋風般到了陣前。
“快些保護汗王!”左賢王是第一個走出帳篷的,見着周圍密密麻麻的湧上了大周將士,不僅僅是前方,便連自己的後方都湧出了不計其數的大周將士,心中吃了一驚,莫非大周來人增援了不成?
左賢王翻身上馬,抄起自己的大刀,轉身吩咐親衛:“儘力保護汗王突圍!”
此時北狄將士也都清醒了過來,大家迅速拿了武器上馬應戰。北狄人騎兵居多,這一點佔了優勢,居高臨下拿了武器一通砍殺,也給他們殺出了一條血路來。左賢王拿着大刀在最前邊左衝右突,帶領了一隊將士掩護着北狄汗王往旁邊小路敗退而去。
“追!”楊之恆遠遠見着左賢王耳朵上的金環閃閃,心裏知道那邊肯定有大魚,一隻手拿了長槍,一隻手握緊韁繩追了下去。那兩位副將見了,唯恐被楊之恆搶了大功,也趕緊跟着追了過去。
那小路是北狄人很熟悉的一條路,但是對於大周士兵來說卻很陌生,左賢王領着兵馬護着北狄汗王跑得很快,左拐右拐,分明似乎就在眼前,可轉瞬卻又沒見了蹤影。楊之恆與那兩個副將帶着一批兵士快馬加鞭的追趕了下去,可依舊沒有用處,追幾個山頭以後,只見眼前一片黃沙,半個人影也不見。
“楊副將,咱們回去罷。”那兩位副將嘆了一口氣:“你也該聽說過這北狄的沙海,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進到裏邊去恐怕是難以回來了。”
這北狄有幾處叫沙海的地方,裏邊全是茫茫黃沙,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走到裏邊兜兜轉轉很難繞出來。很多人因着不熟悉地形,到裏邊繞了些日子,沒有乾糧和水,便渴死餓死在路上,沙海到處都能見着白骨殘骸,有人的,也有動物的。
楊之恆眯着眼睛望了望前方,一片黃沙漫漫,似乎無邊無際,不時有旋風揚起漫天沙塵往臉上撲了過來,砸在臉上有些疼痛。“你們準備回去?”他轉臉看了看那兩位副將,見着他們都是一副害怕的表情,他輕蔑的一笑:“那你們回去罷。”
兩位副將望了望那片沙海,嘆了一口氣:“楊副將,我們也不是故意嚇唬你,不少人進了沙海就沒出來過了,我們還是回去罷。”
“誰願意跟隨着我去闖下這片沙海?”楊之恆心裏打定了主意,即便自己追不到北狄汗王,也要先將這沙海探個究竟,以後與北狄兵戎相見的時候,便不會如此輕易的將敵人放走了。
轉身望了望自己帶來的士兵,楊之恆見不少人臉上有恐慌的神色,可也有不少人卻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你們準備怎麼辦?我不強求,想跟着我走的便走,不想跟着我走的便跟兩位副將回去!”、
楊之恆的手下沉默了一陣子,有一百多人走到了楊之恆身邊:“楊副將,我們願意跟你去沙海探上一探。”
“如此甚好。”楊之恆只覺豪氣如雲,朝那站在身後的士兵一抱拳:“各位兵士,還請將你們的水與乾糧留給我們,我們帶足東西便好上路!”
跟着楊之恆與那兩位副將追下來的士兵差不多有一千來人,大家皆屏聲靜氣的望着楊之恆在馬上的身姿。楊之恆高大英武,初升的日頭投射下來的光芒就如給他鍍上一層金邊兒般。站在那裏瞧着他,只覺姿容熠熠,仿若天將戰神一般,只可俯首不可仰視。
眾人都將自己剩下的乾糧與水交給楊之恆的手下,不一會便收集了一大堆,用幾匹馬馱了糧食,一百多人都翻身上馬,朝那些士兵抱拳告別。兩位副將瞧着楊之恆帶兵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油然升起慚愧之心:“我們與楊副將,確實很有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