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凝香鋪
鳳霓竹臉上飄過一絲羞澀,輕拍了下洛霽的手,像是有滿腹的話,最終只輕嘆的說了一句:"身為女子,從來都是生不由己的。"
洛霽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前世的鳳霓竹嫁給黎司徒次子,外人看來她是高嫁,可她的夫君寡淡木訥,不敢違逆黎渙半分,她雖穿金戴銀卻無甚歡趣。
鳳霓竹素來是個爽快之人,見氣氛凝重,知道不該如此消沉。
只見她眉宇輕揚,拉着洛霽的手說道:"既無力回天,只求今朝歡快。你身子痊癒了,我定邀請你來府上住幾天陪陪我!到時候你可別推脫才是!"
阿珍見洛霽面上閃過猶豫,知道禮宣侯府退婚是洛霽的心結。阿珍剛想開口幫忙拒絕,卻沒想到洛霽倒很爽快的應了下來。
看着鳳霓竹,洛霽知道,禮宣侯府是她的噩夢,她一生最煎熬的日子就在那裏度過,如果可以,她一輩子都不願意觸碰這傷痛,可有些事不是她想避就能避得了,要療傷,自然要承受刮骨之痛。
鳳霓竹見洛霽答應了,眼中都是歡喜,拉着洛霽說了好一陣子的話這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眼看到了月底,姚小娘卻開始忙碌起來,阿珍幾次找竹蘭想探聽得一些消息,卻都是無功而返,此時正百無聊賴的趴在檀木書桌前無聊的撥弄着燭火。
洛霽借口說想吃芙蓉糕,吩咐阿珍去拿。龍羽正好端茶壺進來,看到阿珍這樣子,忍不住說道:“阿珍這傻丫頭,姚小娘房裏的人都是人精,怎會露出口風來!”
“阿珍恐是誤會我意思,竹蘭人心不錯,我是真想讓阿珍在這府里多交幾個朋友,若我哪裏不在了,她的身邊能有人幫她、勸她、安慰她。”
洛霽想到前世阿珍替她承受的痛苦,心中難忍酸澀,如果可以,她真不願意將單純的阿珍牽扯進來。
“小姐,你放心,我會護着阿珍的,她不會被人欺負的。”龍羽放下茶壺,倒了一杯清茶,遞給洛霽。
“龍羽,多虧有你。”洛霽喟嘆。前世的她,冷傲自負,卻忘記了人心的可怕。
今生,她不會犯這種錯誤。
夜色沉寂,燭火搖曳,唯有洛霽輕翻賬冊之聲。
她眉頭輕皺,手指着一行說道:“龍羽,你看。按理,每到月底都是姚小娘最忙碌的時刻,賬目的核對、來月各房費用的發付,瑣碎紛繁,事無巨細。可她在三十日,必定去吉祥街上凝香鋪買胭脂。十五年風雨無阻,無一次間斷。”
龍羽順着洛霽手的指向,果不其然。這筆數目極其小,又夾雜其中,如不是仔細核對,還真難以察覺。
“而且,每次支出銀錢只夠買一月的份額!”洛霽眉頭微皺,仿似自言自語說道,“我記得,姚小娘不甚愛香,這麼多年也只慣用一種,況且這香並非稀奇,何必月月都去。”
“小姐,這鋪子裏的胭脂真有那麼好嗎?要不我們也去試試?”龍羽朝洛霽眨了眨眼睛,洛霽輕笑着說,“正有此意!”
“小姐,聽說禮宣侯將鳳清狠狠揍了一頓,至今還下不了床!艷娘和水哥下落不明,鳳趙氏派了好多家丁也沒找到,這次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真是痛快!”龍羽想到當日道貌岸然的鳳清,心裏忍不住的厭棄。
“不管去哪裏,總比禮宣侯府強,艷娘是聰明人,她知道水哥才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她入了禮宣侯府,她連水哥都保不住。”洛霽輕說道。
如果前世她有這等決斷,定不會讓自己淪落到如此地步。
她不禁浮現出當年艷娘同幾位妾室欺辱她的事情,前塵往事,如若這艷娘能安分守己,她願意遺忘。
姚閣,梁媽媽悄然湊到姚小娘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姚小娘放下手中撥的飛快算盤,抬眼問:"這死丫頭真這麼問?"
梁媽媽點頭,眼神一爍,猶豫的問:"小娘,要不明日就不要去凝香鋪了!"
“為何不去?難不成我還怕了這黃毛小丫頭?你沒聽出來,她就是在套話呢!這幾天,她派那個傻乎乎的阿珍繞在竹蘭身邊,打量我還不知道呢!”姚小娘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就憑這點斤兩還想同我斗?嫩了點!她和她那個病秧子的娘,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貨色!”
梁媽媽原本想勸姚小娘不要大意,想到自己大兒子的差事還沒着落,死命的誇姚小娘。姚小娘聽得十分得意,鬆口讓梁大暫管府里蔬菜的採買,梁媽媽自然是千恩萬謝,就連明日去凝香鋪的擔心都拋之腦後。
半夜突然下了一陣暴雨,這春日原本就乍暖還寒,周昌家的伸着懶腰,嘴裏罵罵咧咧穿上外衫,今日是她陪姚小娘出門的日子。
當初就是看上樑媽媽在姚小娘面前的臉面,這才將大女兒嫁給了梁媽媽大兒子,沒成想那梁大吃喝嫖賭、無一不精通。望着床上爛醉如泥的老漢,昨日又不知在哪裏吃多了酒,半夜抱着她叫“阿花”。
“殺千刀的,回來收拾你!”周家老婆子憋了一肚子的氣,狠踹了一腳周老漢,恨恨的咒罵起來,“該死的小娼婦,每月非要出門,還不知道去見什麼野男人,打量我們老爺好性子。不要被我老婆子瞧見。如若被我瞧見了,我非去老爺那邊捅出來不可!”
她剛邁出門,突然感覺脖頸處一酸,她還以為被蟲蟄了,剛伸手去摸,頓時就沒了知覺。
“小姐,如何處置這周昌家的?”龍羽將她拖到了後院,動作乾淨利落,麻溜的扒下她外衫,遞給洛霽。
“她只能昏睡兩個時辰,龍羽,這裏就交給你了。”洛霽將她外衫穿戴好,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人皮面具。一轉身,已是周家老婆子的模樣。
“小姐,你放心,我保證讓她醒不過來。”龍羽終是不放心,擔心的說,“這姚小娘狡猾多詐,小姐你要多小心,如果有事情,先忍着,不要衝動。”
洛霽心中一暖,龍羽話少,可心卻熱。
剛出了周家門,就看到梁媽媽已扯着脖頸在等人,見她來了,一把扯住她衣領就罵:“磨磨蹭蹭的,是不是又偷懶了?要不是看在你女兒是我媳婦份上,這種好差事會輪的你這個倒夜香的!小娘都已經起身了,你還不快點!你皮又癢了,是不是?”
洛霽被梁媽媽這力道推的一個趔趄,忙唯唯諾諾的點頭,低着頭不說話。
“你今日啞巴啦?”梁媽媽狠推了周婆子一把,眼中露出詫異,上上下下打量,“今日你怎麼了?吃錯藥了?”
洛霽心裏一驚,面具雖以假亂真,可聲音卻騙不了人,梁媽媽為人狡詐,洛霽忙低頭狂咳起來,指着嗓子,“嗷嗷嗷”的干叫了幾聲,張開嘴朝梁媽媽就湊過去,嚇的梁媽媽捂着嘴就一把推開洛霽,嘴裏不乾不淨的罵了幾句,往裏面就走。
洛霽暗鬆口氣,幸而她身形和周婆子差不多,周婆子平日為人又邋遢,在人皮面具之下,沒有露出破綻。目光朝姚閣望去,瞥到一身影后,慌忙讓到了一邊。
姚小娘看都沒看洛霽一眼,在梁媽媽的攙扶下上了馬車,梁媽媽討好的叮囑了幾句,目送馬車離去這才回姚閣。
洛霽挽着籃子低頭跟隨馬車後面。吉祥街集雜了各色攤鋪,馬車在一精緻門廊口停下,門口牌匾上書“凝香鋪”三字。洛霽隱約感覺背後有目光,她回頭了幾次,街上行人如梭,卻沒發現有人,她微微搖頭,也許是自己多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