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面對
“我求求你，去看看何謙吧，他真的很想見你一面……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都別和將死之人計較了……好不好……”郭眉的手更加用力，卑微的祈求着，語不成調。
梁昕從來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否則早就把她趕走了，可是面對見何謙一面的要求，讓她猶豫，甚至膽怯。
見梁昕沒有反應，郭眉哭的更加厲害。
“我會考慮的，你先回去吧。”梁昕深吸一口氣。
“真的？”聞言，郭眉擦了擦眼淚，立刻歡喜起來，再次求證。
梁昕敷衍的點點頭，其實只是為了安撫她而用的緩兵之計罷了。
郭眉迅速將何謙住院的地址和病房號寫給她，並再三囑咐：“一定不要讓何謙失望，他等不了太久。”
離開時，還是放心不下，回了幾次頭，只是梁昕不再理會，只獃獃的看着手中的空酒杯。
梁昕煩躁的抓了抓頭髮，情緒越來越複雜，愛恨交織着，糾纏着，心頭的血一點一點被抽干，疼的悄無聲息，一向果斷理智的她，此刻像被一張大網包裹，失去了所有判斷力。
將寫有何謙地址的紙條蹂躪后又撫平，從來沒有選擇比當下的更困難。
酒吧暫停營業了幾天，梁昕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裏，不開燈也不拉窗帘，將自己置身在黑暗裏，那張被揉的皺巴巴的紙條，一直放在枕邊。
沒有預兆的暫停營業，顧梓喻的電話很快打過來，梁昕也不覺得意外。
幸好她很快就接起了，否則顧梓喻還以為她又要像上次一樣失蹤了呢。
聽着梁昕的聲音有些疲憊，也沒在電話里問，直接去了她家。
以前都是顧梓喻心情鬱結，梁昕第一個衝到她家裏，這次也換顧梓喻感受了一次。
敲開梁昕家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和梁昕疲乏的面容。
沒有酒味，家裏也十分整潔，顧梓喻反而擔心她將所有情緒都憋在心裏，不願發泄。
徑直拉開了窗帘，梁昕下意識遮住了眼睛。
“你這是怎麼了？”顧梓喻把她拉到沙發上，一同坐下。
“別提了。”梁昕灌了自己一大杯水，將何謙的診斷書遞給她。
看到診斷書和病人名字的時候，顧梓喻嚇了一跳，心裏默念了聲：“見鬼了？”
“這是他老婆給我的。”相比顧梓喻的驚訝，梁昕顯得尤為冷靜，從表情到語氣都沉着的可怕。
“他老婆？”顧梓喻更是覺得震驚和荒唐。
梁昕用了不到十分鐘，就把郭眉的話全部轉述了一遍。
“你不信她的話？”顧梓喻小心翼翼的試探，面對這麼戲劇性的故事，以及何謙遲到十幾年的懺悔，梁昕無論如何都不該是這麼平淡的反應。
梁昕搖搖頭：“她沒理由騙我，何況確診單白紙黑字的擺在這裏。”
“那你是不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他？”顧梓喻一語便戳中了她的心思。
梁昕點點頭。
他們的身份、處境都已經變得不同，再次見面，她帶着的該是恨意還是愛意？她要怎麼用心平氣和的態度去慰問何謙？而何謙現在是什麼樣子，他又會和她說些什麼？一切都不會有腳本。
“去見他一面吧。”顧梓喻握住她的手，深邃的眼睛，真摯的看着她。
梁昕對她的態度感到意外，一直以來，她都對何謙嗤之以鼻，即使郭眉的一人之詞讓何謙的所作所為都顯得無可奈何。
“經歷過子軒的事情，讓我明白一個人的生命是非常脆弱的，它隨時會消失，而消失就意味着，世界上數億人口，再也沒有這個人了，所以趁着他還在，去見見他，不要留下遺憾。”顧梓喻說的動容，連自己的聲音也不自覺哽咽，因為失去過，所以更加明白珍惜的重要性。
梁昕有些動搖的抿唇，抬了抬眼眸，連指尖都是抑制不住的抖動，“我從沒想過這輩子還能跟他相遇，甚至是這樣的方式。”在看八點檔的時候，沒人會想過，那些狗血的電視劇橋段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被梁昕的手反握，顧梓喻的心裏也很不是滋味，從來都是梁昕以情感專家的口吻替她排憂解難，她從沒見過梁昕脆弱的不堪一擊的模樣。
果然每個人都有堅強和脆弱兩副面孔，堅強的久了，就忘記了她也會脆弱。
“其實你不也一直期待着能和他再相見嗎？不管中間經歷了什麼，他變成了什麼樣子，你們都還是你們，有些東西只屬於你們。”
顧梓喻像是打啞謎，但梁昕卻很明白。
她雖然沒承認過，但她一直都在等待何謙，期待着有朝一日他能親口向自己說明當初的一切，她期待着他的解釋和抱歉，甚至貪圖一個擁抱。
誤會和真相，解釋和化解，愛和恨，只屬於他們兩個人。
梁昕趴在顧梓喻的肩上大哭不止，這個堅強的女人終於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哭永遠是最好的發泄。
大哭一場后，梁昕睡了一個安穩覺，第二天就拎着果籃來到了何謙住的醫院，找到了他的病房。
眼睛在哭過一場后就腫了起來，好在化妝時儘力遮住，看起來還算自然。
在門口站了很久，梁昕在內心一遍一遍給自己打氣，可就是沒有勇氣去敲那扇門。
還在心理建設的時候，門突然打開，兩個女人不經意的對視，都感到震驚。
尤其是郭眉，在看到梁昕的那刻，疲憊的臉立刻煥發了光彩。
“我……”梁昕突然說不出話，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我去告訴他，你來了，否則他直接見到你，太激動的話對身體不好。”郭眉反而像最激動的那個，彷彿看見救世主的模樣。
“好。”梁昕將果籃遞給她，搓了搓手在門口等待，她很緊張，甚至希望時間再慢一點。
“快進來吧！”郭眉應該站在何謙的床邊，伸頭喊了她一聲。
梁昕長吸一口氣，心臟跳得飛快，腿上像幫了沙袋，走起路來沉重不已。
何謙剛剛做完化療，帶着帽子，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虛弱。
剛剛打了照面，梁昕就感覺頭腦一陣眩暈，淚腺不受控制，鼻頭酸澀。
何謙更是激動不已，淚水在一瞬間奪眶而出，嘴巴卻是上揚的笑容，顫顫巍巍的叫出她的名字：“梁昕……”他恨不得立刻奔向她，道明自己十多年來數不盡的思念，和欠她的一聲抱歉。
他本可以悄無聲息的死去，不惹她心煩神傷，可最終他還是自私的，只想見她一面，在閉上眼睛之前也能將她的臉烙進心裏，下輩子還要找到她，下一次絕對不會辜負她。
再見面時，他已時日無多，像經歷過無數變遷，梁昕用力握拳，指甲嵌進肉里。
“好久不見……”眼裏滿是心酸和苦楚。
化療是件痛苦的事情，顯然何謙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樣，可他的眼神彷彿訴說著：“有你在，所有的痛苦都不算什麼。”
梁昕恨他，以為自己恨他，可總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她才知道，自己愛他。
郭眉望着兩人，千萬的思念在一眼化解，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垂下眼眸，遮掩着情緒，將椅子讓給梁昕，知趣的退了出去。
何謙激動地打量着梁昕，一遍又一遍，也不覺膩，他想把這麼多年沒見的面全數補回來。
“坐。”他拍拍床邊的椅子，眼神一下都不捨得從她身上離開。
梁昕猶豫了一下，坐了過去。
感受到梁昕的呼吸、心跳、溫度，何謙才相信這不是夢，而是他每天都在做的夢成了真。
“你一點都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他伸手，迫不及待的想拉着梁昕的手，可是卻被躲開。
尷尬的表情頓在臉上，他訕訕的收回手，發覺自己太唐突了。
“我沒想到你會來見我。”何謙開心的笑着，連帶着臉色都紅潤了不少。
梁昕近距離的看着他，臉上皺紋很多，用帽子掩飾因為化療脫髮的情況，呼吸也很虛弱，不再年輕、不再強壯，甚至不再健康，心裏很不是滋味。
“是郭眉不停地求我。”又深深看了眼何謙，“她是個好女人。”
何謙認同的點頭，“可惜我辜負了她。”他也常常自責，始終是自己的自私，傷害了兩個女人。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熟悉的久別重逢的對白。
梁昕輕笑出聲，拿出一根香蕉，剝開遞給他，“開了家酒吧，過的還算不錯。”
何謙鬆了一口氣，聽見她說過得不錯就放心了。
“你一直沒結婚？”他抱着一絲可笑的期許問她。
梁昕搖搖頭。
何謙又問了她原因，她便沒再回答。
她愛怕了，或者說她也一直可笑的期許着。
“如果我沒有生病，無論如何都會娶你。”何謙說著真心話，感嘆世事無常。
即使是遲來的，沒有意義的諾言，梁昕聽着也覺得溫暖。
可能他們彼此都不是真心想錯過，但生活總是不盡人意。
“梁昕，對不起。”何謙再次想握住梁昕的手，這次，她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