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曾經
梁昕咬咬牙,沒有理會,徑直回到了酒吧。
一整天,心都像空掉了半塊,她不願再去想何謙,這個讓她的的世界陷入過黑暗的男人,可腦海里不斷浮現的記憶總是揮之不去,那些確實存在的記憶,是她無論如何都抹殺不掉的。
“有煙嗎?”她隨便抓住一個服務員問。
對方看梁昕面色難看,心情鬱悶,也沒敢多問,小心翼翼的遞上一支。
她已經戒煙很久了,因為身體的關係,但此刻又重新抽了起來,試圖藉此麻痹自己。
沒有心情再營業,她早早關了店,一個人在黑漆漆的店裏喝了整整一瓶酒。
她跟何謙是在高中畢業聚會上認識的,她是畢業生,而何謙是KTV服務生,剛好負責他們的包間。
離別在即,難免多愁善感,一些人不知不覺就喝多了,包括梁昕。從廁所吐完,顛顛撞撞的出來時,不小心撞到了一個脾氣火爆,蠻不講理的女人,於是吵了起來,那時候,她的性格也十分火爆,雖然不甘下風,但因為喝了太多酒,頭腦不清楚,還是處於弱勢,最後是何謙出面,替她解了圍。
因為後面又不小心吐髒了何謙的衣服,所以兩人留了聯繫方式。那時候梁昕氣質出眾,性格火辣,何謙面容俊朗,洒脫要強,各個方面,兩人都互相吸引着,於是很快就交往了。
那年她十八歲,
他二十三歲。
都是大好年華。
梁昕回憶着,倔強的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他不配讓她再流一滴淚。
剛出酒吧,昏暗的橙黃色路燈打在臉上,眼神迷離。
對面整齊擺放的共享單車座椅上,坐着一個女人。
是郭眉。
“你沒事吧?”終於等到梁昕出來,郭眉欣喜,快步走到她身邊,濃郁的酒味直接衝擊她的鼻腔,讓不會喝酒的她忍不住皺眉。
“你怎麼還在這?”梁昕看見是郭眉,對她的陰魂不散感到不耐煩。
“你喝多了?”郭眉伸頭要看她的臉。
梁昕沒說話,而是微微抬起下巴。這點酒,還不至於灌倒她。
“我想和你談談,好好談談。”見她不說話,郭眉有些緊張的搓搓手。
“我和你,沒什麼好談的吧?”梁昕垂眸看她,許是死心眼的在門口等了一下午,鼻子和臉頰都凍得通紅。
“你給我一頓飯的時間,如果你還是不願意見何謙,我以後絕對不會再來打擾你。”她抬頭,很認真的承諾。
梁昕有些動搖,想知道她會和自己說些什麼?
“飯就不必了,有什麼話,去我的酒吧說吧。”空氣安靜了好久,梁昕緩緩開口,她終究逃不過那個男人。
想儘快打發郭眉也好,想見何謙一面也罷,她拿出鑰匙,打開了酒吧大門,和吧枱那盞小燈。
郭眉環視了一圈酒吧,濃郁的復古格調,一個舞台,幾張酒桌,和擺滿各類酒水的吧枱,簡單大氣。
“坐吧。”梁昕繞進吧枱裏面,倒了杯酒,又看向她,問:“你要嗎?”
郭眉搖搖頭。
梁昕輕笑,也對,她這樣一件外套都要幾萬塊的,有錢人家的女人,怎麼會看上她這裏的東西。
“有什麼話就快說吧。”梁昕慵懶的坐下,用手撐着下巴,細細品着酒。
郭眉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複雜,將手提包放在一旁,從裏面取出了被摺疊的整整齊齊的報告單,鋪平遞到梁昕面前。
梁昕挑眉,淡淡的瞥了一眼,是何謙的診斷書。
“我沒騙你,何謙已經腦癌第三期,雖然一直積極配合治療,但一直沒有很大的起色,直到前段時間醫生給出診斷,他……最多只剩三個月時間了……”郭眉說著,聲音哽咽起來,痛心的捂住胸口。
儘管梁昕早就做足了準備,但當診斷書擺在眼前時,她還是有些恍惚和心痛,彷彿上一秒還站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說要帶她過好日子的人,下一刻就變成了一把骨灰。
她欲蓋彌彰的吸吸鼻子,將視線移到昏暗的燈光上,抿唇沒有說話。
郭眉看得出,梁昕還深愛着何謙,只是曾經鮮血淋漓的傷口,讓她倔強着不願承認。
“何謙一直深愛你,他和我結婚只是為了拿到我父親的投資。”她第一次將自己和何謙,這段被利益捆綁的關係坦白。
梁昕在震驚之餘,還感到一些諷刺,“可他還是娶你了。”這是不爭的事實,無法辯駁。
郭眉痛苦的搖頭,極力辯解着:“他是個很努力,而且很有商業頭腦的人,是我先愛上他,求我父親讓我嫁給他的。”
梁昕閉上眼睛,睫毛顫抖,覺得這些話蒼白無力,甚至刺耳。
“你耐心聽我講完。”郭眉拉住她的手。
梁昕睜開眼,嫌惡的把手抽走。
郭眉的臉色尷尬了一下,繼續說下去:“何謙剛來公司的時候是從最底層做起的,那時候我還在國外留學,並不認識他,大概在十年前,我回國接觸家族產業,認識了他,當時他剛剛當上副組長,儘管這個職位很小,但他每天都幹勁十足,像有什麼能量一直撐着他,給他無窮的動力,我開始欣賞他,慢慢愛上了他。”
聽到這裏,梁昕忍不住將手裏的杯子砸到桌面,臉色有些難看,郭眉的話像根刺,扎的她渾身難受。
“我不是來聽你們如何相愛的故事的。”她冷冷的說,頗為不滿。
郭眉沒有理會,而是接著說道:“何謙其實很有商業頭腦,只是由於各種原因,埋沒了他,父親知道我愛他,所以用一筆巨大的投資,和他做交換,但沒想到他拒絕了,他說他的未婚妻在等自己賺夠了錢娶她,除了她,自己不會娶其他女人……”
郭眉頓了頓,抬眸觀察梁昕的表情。
對於自己未曾知曉的故事,梁昕頗為意外,她沒想到在一筆巨大的誘惑下,何謙會毅然決然的選擇自己,若是換做她,未必能做到這樣。但感動的因素消退,她還是勾起冷笑,再過堅定的意志,也無法拒絕強大的誘惑,何謙也沒有例外。
像是看穿了梁昕的想法,郭眉又說了下去:“最後是我勸說了他,我不想他的才華被埋沒,如果失去這個機會,哪怕是再奮鬥十年,他都未必能成功,他也清楚,他能耗得起,但是他未婚妻耗不起。我和他簽了協議,只要項目成功完成,就立刻離婚。”
郭眉又從包里翻找出一張紙,是她和何謙當時簽下的協議,上面有兩人的簽名和指印。
梁昕握着紙,有些發抖,淚水在一瞬間的脆弱下流出,浸染着已經癒合的傷疤,刺痛着一顆活生生的的心。
胡亂抹乾了眼淚,妝已經花的不成樣子,在昏暗的燈光下,異常恐怖。
“可你們至今都沒有離婚。”梁昕不太有勇氣的問,因為害怕何謙會在朝夕相處下,愛上郭眉,所以才沒有離婚,也沒有再找過自己。
郭眉從沒想過梁昕對何謙的誤會這麼深,甚至連他的愛都不相信,只能無力地向她辯解着:“何謙花了三四年的時間將項目做大,父親提拔他做了總經理,還給了他公司部分股份,顯然想讓他成為繼承人,如果這個時候我們離婚,他之前所有努力就都白費了。”
梁昕的眼神漸漸淡下去,搓了搓胳膊,感覺寒風刺骨。她慶幸何謙沒有愛上郭眉,可他終究還是為了利益背棄了自己。
“他的病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她還是忍不住問。
郭眉鬆了一口氣,她終於說動了梁昕,勾起了她對何謙殘存的愛意。
“兩年前。”郭眉咬咬嘴唇,悲痛不已,這兩年的化療把何謙折磨的幾乎不成人樣,儘管治療效果不盡人意,可他還是咬牙堅持着。
“這些年他一直沒離開北京,經常偷偷打聽你的消息,可又不敢來見你,好不容易等到我父親去世,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你,向你道歉,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挽回你,可是因為這個病,他不得不經歷着身體和精神上的重痛苦,支撐他活下來的動力……是你。”郭眉說完,已經泣不成聲,她的痛苦和無奈是可想而知的。
她始終愛着何謙,愛的坦蕩,愛的無私。
“儘管你說了這麼多……但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愛也還,不愛也好,曾經的美好、傷痛,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梁昕不知如何安慰她,如同不知要怎麼說服自己原諒何謙。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從你這裏訂購灰雁的商家是誰嗎?”郭眉猛然抓住梁昕的手,眼睛猩紅,手心還沾着溫熱的淚水,黏黏的。
梁昕皺了皺眉,已經不再感到意外,那個人,無非就是何謙,他想儘力彌補自己。
可那些真實存在過的傷疤,又怎麼彌補?
“是何謙!是何謙想彌補你!甚至他的錢包里至今都放着你的照片!”郭眉歇斯底里的說,已經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形象。
只是對梁昕內心造成的波瀾,小之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