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鬧市死人

第169章 鬧市死人

第169章鬧市死人

這一日的亭州城外,端的是十里繁華,熱鬧喧嘩,賣葛麻絲緞、皮毛衣料的就擺了整整一條街,各式家用、小農具的又伸出一條街,專門的牲口市場更叫人大開眼界,吐谷渾的毛牛、北狄的烈馬應有盡有,那賣各式吃食的更是塞得滿滿當當,雪白的乳酪加上一勺飴糖,酸酸甜甜,湯餅澆上熬得濃稠的骨頭湯,香飄十里,鍋里炸的餅子,滋滋地泛着噴香……

放眼看去,俱是漫天灑糧票、給家人買買買的兵士將領,叫梁風甫這一行人還未進城,便被亭州城的繁華與富庶震驚。

“乖乖,這麼多人,幾十里地的場面……就是魏京那朱雀門外大街,也不過如此了罷?”

“豈止,我才從魏京來……如今朝中忙着與大梁交戰,哪裏有這般百姓和樂,我看這亭州城中的百姓買起東西來,比京中百姓還要慷慨哩。”

梁風甫聞言,連忙道:“噓……噤聲,這是如何好比得的?那畢竟是天子腳下。不過說到大戰,這亭州城不是今春才有大戰,眼下當真是半分看不出,他們用那糧票買來買去,與銀錢也不差什麼了吧!”

聽聞當時亭州城一窮二白,竟靠着這小小的糧票讓各式東西能夠暢通無阻的交易,當真叫他們這些走南闖北的客商也大開眼界。

“可不是,聽聞都護府早放出話,那糧票不論何時俱可往都護府的糧倉換糧,喏——”

那客商給梁風甫悄悄一指旁邊,只見高高挑起的族旗上,一面寫着“茶”字一面寫着“薛”字:“聽聞這薛家不只給都護府運糧,還幫着在亭州城做那糧票兌換米糧的買賣,如今連本帶利不知道翻了幾番……真不愧那個‘薛’字啊。”

那門口立着的小二見他們瞧過來,卻大大方方地笑道:“幾位是外地來的客商吧?進來喝幾杯茶解解渴?咱店裏可是益州清茶哩!”

眾人不由咋舌,益州清茶!

今春益州官衙向天下商賈下了帖,有的人因為諸事繁忙未能趕往,有的人因為豪富天下,未將邊遠益州放在眼中,有的人是因為距離太遠,收到消息已經太遲……可最後的傳奇卻是天下皆知,隨着茶詩流傳,益州清茶之名煊赫一時,世家莫不以飲此茶為榮,儘管價比黃金,卻依舊引得那些簪纓大族趨之若鶩,未能趕上這一波行情的商賈莫不捶胸頓足。

要說天下做買賣的人,富可敵國、甚至像囤貨居奇那典故中的人也不是沒有,他們倒過東海鴿蛋大的明珠、販過垂墜如水的頂級益錦、出手過南海的血珊瑚、前朝帝室的珍奇,更不要說天下居首的鹽鐵之利,哪一樣背後沒有一個煊赫的姓名?

益州清茶再如何受世族歡迎,就算失之交臂,也不至令這些天下有數的巨賈這般失落。

但是,如今的商賈行情中,益州清茶哪裏還是一樣貨物,那已然成了敲開一扇扇豪族大門、無往不利的敲門磚!

那些頂級世族攀比成風,尤其是南邊的陳朝貴族,承平日久,奢靡成風,益州清茶價比黃金,還有什麼比飲用此茶更顯豪奢?

可以這樣說,如今這行情,讓那些縱然是手上還有益州清茶的商賈,哪怕別人出價再高,也斷不會輕易將茶賣出去,反而會囤在手上,只肯在最佳的時機,以清茶去進行更高層面的交換,比如一條商路、參股的機會等等。

可現在,這亭州城居然有人敢以益州清茶開起了茶樓,只要出得起銀錢,竟人人可飲,這樣大的手筆,如何叫人不咋舌。

但看到那個“薛”字,梁風甫心中卻更是印證了那個暗地裏的消息——鎮北都護府那位司州大人,為酬謝韓薛白三家,願以明年益州清茶的優先拍賣權作為交換,便也難怪薛家有這樣的底氣敢將益州清茶拿出來開茶樓了。

梁風甫略一思忖,便率先道:“既來了,便嘗嘗吧,諸位,請。”

其餘商賈更無二話,來都來了,自然要進去見識一番。

裏面又是另一番天地,各桌三三兩兩坐着人,談笑風生,氣氛雖不如外頭街道喧囂,卻也十分熱鬧,梁風甫一進來,堂中竟有人高聲喚他:“梁賢侄!你怎麼才到!快來快來!”

梁風甫看了一眼,頓時大吃一驚,竟是他父親在世時早年於魏京結交的富商們,這些人素來只在魏京的大場合做大買賣,極少將地方上的小遊戲看在眼中,此時竟坐了滿滿一桌,梁風甫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恭敬問候:“詹世伯、杜世兄……”

在這些人相互引見之下,他挨着打了招呼,中央最大那桌,只坐着寥寥數人,他卻一個也不認識,或面相儒雅,或慈眉善目,但眉宇間均有不容錯辨的大商氣度,其餘熱熱鬧鬧彼此捧場的大商賈都輕易不敢上前搭話,足見地位之高,絕非凡俗,以梁風甫的周全,不由面露遲疑。

他喚詹世伯的人低聲向他說道:“你仔細看看中間那位。”

梁風甫小心翼翼地打量,轉過頭神情震駭:“王家的家主!”

王家雖發跡於大魏,可王氏族人數百,幾乎散佈於大魏諸州糧道的大買賣上,雖是商賈,其權勢影響之大,傳聞亦可自由出入大魏頂級世族的豪門宴席間,絕不能再以商賈的身份簡單視之。

這樣的大人物竟也親自來了!

梁風甫情不自禁去看能與王道遠同席而坐的幾人,能與王氏家主對坐,地位必是相當,這幾人又是多麼大的來頭?

這小小的茶樓之內,他們幾人居於中央高坐,卻也不避旁人,慈眉善目那人笑道:“白世伯、王世兄、許世兄、韓老弟,先時未料你們大駕將臨,尤其是許世兄,更是千里迢迢,橫渡晉江而來,着實不易,此地乃舍弟臨時所建,不免簡慢了,還請幾位恕罪則個。”

眾人皆知那桌人身份不凡,在那人開口之時,便已經靜下來,聽他們說些什麼,結果聽到那幾個姓氏,再聽說話人的口氣,旁邊原本互相悄悄打探消息的人悉數靜默,彼此神色間俱是吃驚。

薛氏家主薛豐已然是當世有數的富賈了,可聽聞薛氏之中,他的兄長薛瑞更是不世出的經商奇才,只因纏綿病榻才將家族交到薛豐手中。那說話之人,慈和眉宇,果然難掩一絲病氣,薛豐在他下手坐着,十分恭敬的模樣。

能令他親自開口招呼……其餘那些人物,王氏家主王道遠、白氏家主白景福、韓氏家主韓青不必說,俱是當世一流人物,都是公卿王族的座上賓客,平素偶爾可在天南海北各大世族的宴席上露一面,現在竟破天荒地齊聚於大魏北疆這蠻荒之隅。

更有那位姓許的客人,許多知曉大魏境外之事的人,才倍感震駭,薛瑞提及那位是“橫渡晉江”而來,又姓許……若他們所料不錯,這位竟是大陳那位赫赫有名的“黃金幾許水流去”的許氏么!許氏的買賣之大,聽聞連陳朝公主都娶了一位到府中,如今竟自南數千里而至亭州!

梁風甫自探聽清楚了鎮北都護府的消息之後,雖然一直篤定,這是他一生也難尋、光復家族的絕頂時機,但現在,他忽然對自己的判斷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來。

有這些人物在場,其他的商賈自不敢輕易再出聲,俱是凝神細聽這些大人物都在說些什麼。

白景福乃是白小棠的祖父,聞言只是拈鬚一笑:“薛賢侄謙遜了,能在短短時日,將茶樓開遍亭州,足見小薛賢侄的能耐。”

王道遠拱手一禮,笑道:“謝過東道的清茶,我現在可算是知道,年初韓老弟向我王氏商借雍州漢中的米糧是往何處去了。提前恭賀幾位,明歲的清茶生意又將再上重樓!”

韓青聞言大笑道:“彼時收司州之信,籌集米糧走得太急,未及向王兄解釋,皆是我之過,以茶代酒,我自罰三杯!”

薛豐嗤笑道:“你這是自罰?莫不是耗我薛氏的茶水來了?”

眾人皆笑,王道遠更笑得意味深長:“韓老弟是走得太急了,司州大人的書信晚了一日才到,否則我定會早早與你相約至此,也不至耽誤到現在,豈不惜哉。”

此言一出,氣氛登時微妙,王氏的米糧買賣遍及天下,岳司州相邀亦是情理之中,但他卻此時才至……思及韓氏商會其實並不專營米糧買賣,卻自王氏借了那許多近處的米糧,搞得別人自他處籌集米糧卻此時才至,其中意味,當真是十分很棒。

幾人打着機鋒,但生意買賣做到滿天下的地步,面上卻俱是笑語盈盈,韓青更是忙不迭地作揖致歉,卻絕口不提現下王氏如何進入亭州之事。

許知閑一個陳朝商人,身處其間,卻未見任何疏離之態,他只是微微笑道:“哦?這般說來,我還要同幾位多多親近,幾位知交偶識清茶便覺妙不可言……明歲還要多賴幾位周全。”

以黃金許氏與陳朝皇族的關係,能叫他這般奔波到亭州來親自求茶的,這幾位知交的身份幾乎呼之欲出,素聞陳朝借天險之利,安然歷經數代而耽於享樂,如今看來,怕是多半為真。

而如今魏梁交惡,北有狄寇,陳朝數代既失北上雄心,短時間內,做上幾筆買賣,風險還是不大的,幾人言笑晏晏間心中百轉千回,各自打起了算盤。

便在此時,茶樓外忽然傳來極大的喧嘩,原本談笑風生的富商巨賈們不由略停了一停,薛瑞微微皺眉,薛豐身為東道主,自然遣人到外間查探,卻聽那喧嘩聲非但沒有止住,反倒傳來一陣驚叫。

薛豐立時拱手道:“諸位稍坐,我先去……”

薛瑞卻已經起身道:“走,我也去看看,堂堂鎮北都護府治下,誰吃了熊心豹膽,竟敢生事!”

卻見一隊官差衝進茶樓,已然拿住了一個人。

眾多商賈不由大吃一驚,不是素聞鎮北都護府一直優待商賈么?眼前這情形,可看不出半分優待啊!

一見王道遠等人,那被拿住的人立時大聲朝王道遠道:“家主!救救我啊!”

竟是王氏商隊中的人。

眾人看向王道遠,不由視線微妙,如今鎮北都護府幾樁在買賣把持在薛白韓三家手中,王氏想要入局,看來並不容易啊,可是,若連王氏都無法進入亭州,他們其餘人還有念想嗎?

王道遠也不是那等忍氣吞聲之輩,如今初至亭州,若是輕易便叫人下了面子,那他們王氏也做不了這最難的米糧買賣了!

他立時道:“這是我王氏商會的馬夫,此時一併運糧到亭州城,他所犯何事?”

那捕快下手不客氣,說話卻是極為客氣,行了一禮道:“此人事涉刺探大營軍中機密,我等需要帶回去審訊一二,事關緊要,還請主家見諒。”

眾人大吃一驚,刺探軍要?!

那馬夫高聲大叫道:“我隨王氏商隊才到亭州兩日,哪裏就有功夫去刺探了!我只是個趕馬的,知道你們什麼機什麼要的!家主,我冤枉哪!”

然而,不待王道遠再次開口,那捕快已經自懷中展開一封書信道:“前日午時三刻,你隨商隊入城,未時一刻至申時三刻,你一直在城中閑逛,是夜再沒有人見過你,你並未回客棧;而營中挑夫魏三交待,昨日卯時,他出城挑草,你趕着馬車與他相撞,非要給他賠禮謝罪,耽誤了整整小一刻鐘,那批草料我們查過了,其中灑了大量的番瀉葉汁。”

那捕快隨即又道:“這是我們剛剛撒在你手上的草灰,若你接觸過番瀉葉,草灰滴於手指,必將現紅色。”

衙役鬆開了他,將他雙手抓到身前,眾人定睛一看,果然,這馬夫指尖聊聊泛赤!頓時便不由揣測開來,這王家的馬夫到底圖什麼?竟往草料中下毒……難道是為了給營中馬匹下毒?!

王道遠喝罵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速速交待!”

那馬夫忽然冷笑一聲:“交待?這不正是家主你和罕斥奴商議之後,交待我去辦的事嗎?”

王道遠一怔,大怒道:“你竟還敢胡說八道!”

那馬夫仰天大笑,高喊道:“你們抓了我又有何用,這裏可有我多少同謀呢!屠盡亭州,大狄當興!屠盡亭州,大狄當興!屠盡亭州,大狄當興!!!”

捕快猛然醒悟:“不好!快檢查他的嘴!”

下一瞬間,馬夫吐盡鮮血、倒地身亡,面上猶帶詭異笑容。

這可怕的一幕令所有人不由看向王道遠,這位王氏家主此時才至,難道竟是來安插眼線的不成?

氣氛登時極度沉凝,原本熱鬧議論着亭州市場的商賈中,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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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寡失敗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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