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初識
賈老夫人這邊剛一出府，那邊隻手遮天的葛姨娘就已經得知了正屋裏面的談話內容，賈家決定不再與卓家聯姻。
葛姨娘原是落魄官之女，在外面有了身孕進府的，一進府就最得二老爺喜歡。她美滋滋地以為二老爺是為了她才拒絕了賈家再嫁過來其他人，於是，心裏那個念頭再也壓制不住。
二老爺會將她扶正。
野心勃勃的她明白沒有生兒子什麼事都成不了，可當年生卓婈時遭了罪，自此肚子便再也沒有動靜。開始悄悄遍尋名醫安排進府調理身子。可就算忙得如此不可開交，她也沒有忘算計卓嫣姐弟。
心想着，五少爺卓許現養在四老爺府中，暫且動不得，只要她一扶正終究還是會落在她手裏的。對付三小姐卓嫣就更好辦了，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葛姨娘如今勢大，只要她稍微示意下，自有下面的奴才見機行事。雖不能明着傷害，但是各種瑣碎的小事也能膈應到她，何況她如今才七歲，每日受氣被忽視怠慢，必然會養得畏畏縮縮的性格。
可惜，葛姨娘的美夢不到一年就破滅了，二老爺後來娶了一位身份家勢更加顯赫的女子。在中等世家的二夫人賈氏身前都被壓得死死的她，正妻的位子對她而言，連想一想都是奢望。
甚至要養壞卓嫣姐弟的計劃也沒有實現，因為在二夫人賈氏病重之時就曾對卓嫣說過：在這大宅子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與難，也有自己的貪和欲，可是院子就那麼大，人們會不斷地爭奪、算計、捨棄、妥協。
若是受了委屈，要自己解決，沒辦法解決就忍耐它。不要總想着要父親來為她做主，因為，他不只是她一個人的父親，更是別人的父親、丈夫、主子。
何況，在外忙碌的父親有些時候看不到，也不在乎宅子裏的矛盾與廝殺，只有自己才可以依靠。
可以心裏不愛他，但不能表現出來不尊重他，因為沒有父親的疼愛不過是被忽視，若被父親厭棄才是最壞的境遇。
卓嫣牢牢記住母親的囑咐，所以在葛姨娘的各種明刀暗箭下，她也從未向父親求助過。她不是不知道葛姨娘常常在父親面前說她的壞話，什麼頑劣不堪，什麼不尊長輩，她也從未辯駁過半分。
因為卓嫣從心裏意識到，父親不在乎她是否受委屈。
看不到她艱辛地在姨娘手下生活，看不到她日日的缺衣少食，也看不到她身上偶爾的傷痕，更看不到她漸漸冷漠的面容。
他只看到了頂撞姨娘的她，責打奴僕的她，於是，聽從了葛姨娘的話，將她禁足府內。
不成想，出不了角門的卓嫣，與紅葉在府內轉悠了幾日，意外發現了被水缸擋住的狗洞。讓紅葉穿上自己的衣服，裝作自己在房間裏睡覺，她扮成粗使丫鬟揣着一把從海外而來，傳說可以削銅剁鐵的匕首，避開門外的下人，悄悄溜出了院子。
可來到狗洞前的卓嫣，怎麼也挪不動盛滿水的大缸，無奈只好從大缸與院牆的縫隙爬進去，不想頭剛露出洞口身子竟然被卡住了。
她費力地剜着狗洞周圍，石砌的院牆任憑她如何也損壞不了絲毫。無奈卓嫣只好抬頭往街上望去，希望可以找個人幫忙把自己弄出來。
晌午時分，街上行人無幾，就在卓嫣絕望之際，一位俊美的少年郎走來，約莫八九歲的樣子，一襲金線刺繡的青袍，華貴而不張揚，手中拿着幾本書冊。
卓嫣唯恐錯過這個機會，將手中的匕首用力擲出，正好落在了那少年郎身前，嚇了他一跳，四下張望，終於發現了卡在狗洞裏的卓嫣。
卓嫣咧開嘴角，露出大大的笑容，“嘿！我在這！那個······真是眾里尋他千百度啊！咱們這麼有緣，幫個忙唄，兄弟。”
少年郎來到她身前蹲下，眉毛微皺，道：“這句詩不是這樣用的，你為什麼會······額，卡在這裏？”
卓嫣忙道：“那個不重要，不重要，幫幫忙，快把我拉出來吧，我都卡在這半天了，被人發現又要跪祠堂了。”
少年郎猶豫了下，便將手裏的書放在一旁，然後伸手抓住她的衣服往外拉，可是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忽然卓嫣一把握住少年郎的雙手，示意他再次用力，一心想要出來的卓嫣沒有發現，少年郎頓時滿臉通紅，連耳朵都紅彤彤的。
這樣拉住雙手果然好用力，一下子就出來了半個身子，少年郎再次努力往外一使勁，伴隨着“呲啦”一聲，卓嫣終於從狗洞脫身出來了。
兩人低頭一看，果然卓嫣的裙子劃破了一個大口子，隱隱可以看見裏面的衣物。卓嫣隨意掩了掩，大大咧咧道：“沒事兒，破了就破了，反正也不值錢。”
自小秉承非禮勿視的少年郎忙轉身背對卓嫣。
不想卓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方才多謝你啦，我叫卓嫣，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郎側了側身，避開肩膀上的手，才說道：“我叫鄔童。”
卓嫣一臉認真地承諾：“我記下了，以後若是你有事就來找我，拔刀相助，我懂的。”
鄔童回身撿起書冊，無奈道：“拔刀相助不是這樣用的。”
瞧見府里有人出來，卓嫣不再耽擱，撩起裙擺，快步走向對面的四老爺府，留下一臉疑惑的鄔童，他低頭撇到方才被卓嫣扔地上匕首，剛要喊住她，可是一抬頭卻沒了卓嫣耳朵身影。
耽擱許久的卓嫣，在四老爺卓祿府上，匆匆看望了卓許片刻便準備離開。一到院門口，發現葛姨娘身邊的丫鬟在外面送客，似乎是葛姨娘的娘家人。絕對不能被她發現自己又偷偷溜出府，卓嫣悄悄退了回來。可是眼看着就到了父親卓禛回家的時辰，一咬牙，轉身溜進了卓祿府中的最西邊的花園裏。
沒錯，卓嫣準備爬牆回家。當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花匠留在院牆邊上的梯子后。趴在兩丈多高的院牆上，她真實的體會到什麼叫‘上去容易，下來難’了。
心道：這樣跳下去絕對會頭破血流的。
“你，需要幫忙嗎？”一道悅耳的聲音在下面傳來。
原來鄔童方才沒有離開，他撿起卓嫣丟在地上的那把匕首，好奇打開一看，發現匕首鋒利異常，絕非普通的玩物，便一直留在原地等卓嫣回來。
正發愁的卓嫣看到他，眼前一亮：“啊，是你啊！你怎麼還在這裏？”
鄔童道：“這把匕首，你剛剛走得急，忘記了。”
她恍然道：“原來在這啊！既然你撿到的就送給你吧，反正也是要送人的。”
······
終於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卓嫣又開口道：“那個，我好像又被困住了，能想個辦法讓我下去嗎？”
聞言，鄔童四下查看，根本沒有什麼可以借力的東西：“要不你再堅持一會兒，我去找幾個人過來。”
卓嫣急道：“不行！千萬不能被人發現！”
話音剛落，餘光撇到二老爺卓禛的轎子出現在十字街處，正在往東門這邊過來。眼看着就要被發現，十萬火急，嚇得卓嫣深吸一口氣，隨即不管不顧地閉着眼往下一跳，心中默念：什麼都好，千萬不要摔到頭！
可是預想中的劇痛沒有到來，甚至沒感到任何不適。
詫異的卓嫣睜眼一看，竟然是鄔童仰躺在她身下哎，當了肉墊。她小聲問道：“鄔童，你······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裏痛啊？”
鄔童此時還有些迷糊，費力睜開眼睛道：“我好像沒事，身上一點也不痛，就是······就是有點暈······”話沒有說完便人事不醒了。
卓嫣跳下院牆時的祈禱實現了，她的頭的確沒有摔破。因為鄔童的頭破了，暗紅的鮮血正從他的頭下方不斷漫延出來，映紅了她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