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網吧風波
“網吧常有人鬧事，不要緊，我去看看，”潘司易聳聳肩，起身將座位讓給宋修，“你陪她倆，我就回來。”
“你別瞎摻和啊。”陸知遙太了解潘司易了，衝動、脾氣急、不能惹，一言不合就能跟人幹起來，所以忍不住要念叨兩句。
她看不慣他經常打架，但念叨多了他也不聽。
“啰嗦。”潘司易嬉皮笑臉往前頭去了。
約莫等了十來分鐘，他還是沒回來，網吧那另一邊的動靜卻越來越大。陸知遙甚至聽到有人摔了玻璃瓶，刺耳，又令人心悸。
宋修扭頭囑咐陸知遙和徐舟舟：“在這等着。”他剛邁步，胳膊被一隻手緊緊抓住。
陸知遙沒再管挑選畫具的事兒，飛快道：“我們也去。”
她不放心，她怕潘司易又出事。
上學期期末的事兒，陸知遙現在想來仍歷歷在目。
大概就是五月份，一中有個學生因鬥毆被勸退，父母託了關係又給送進了他們三中。那學生不是個消停的傢伙，之前能進一中念書，也是走了後門的。聽說他父母本想讓他在學校里熏陶熏陶，結果知識沒學成，倒把好端端一個市重點高中給搞得烏煙瘴氣。
帶頭抽煙喝酒，慫恿逃課打架，連那些優等生都被帶壞了，校辦主任自然着急。
好不容易轉學到三中，恰也是高二，跟潘司易同級不同班。
陸知遙記得，那人名字叫姜濤。
他為人算講義氣，也捨得給兄弟花錢，所以沒多久就在學校里吃開了，集結了一幫弔兒郎當的男生，整天樓上樓下晃悠，神氣得很。
那會兒潘司易還跟高三的侯寧混，三中的人都知道他大名，打架很厲害。
陸知遙見過幾次，高高壯壯的，看着就不敢惹。
三中來了新人，新人陣仗又大，侯寧自然覺得沒面兒，某日叫了幾個人，教訓了姜濤一頓，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地讓他以後學乖點，別那麼招搖。
姜濤不是吃素的，隔天就帶着幾十個兄弟，放學時在學校後門，圍堵住了侯寧一行四人。
潘司易剛好在其中。
陸知遙後來接到門衛室電話，急匆匆從家裏又返回學校，在馬路邊找到了衣服上全是鮮血的潘司易。
當時潘司易還有閒情逸緻開玩笑說，侯寧他們要送他去醫院，他也不肯，非得等她來。
陸知遙氣得想打他一巴掌，但還是忍住了。
潘司易后腰處被人拿碎玻璃划傷了，傷口很長，足足縫了八針，嚎得跟殺豬似的。
可他還挺驕傲，說對方也沒討着什麼好。
後來，校領導知道了這件事，考慮到侯寧他們還有一個月就得參加高考，網開了一面，只給了口頭警告。潘司易和姜濤他們就稍微嚴重了些，記了大過。
幾人的梁子也因此結了下來。
陸知遙久等潘司易不見他回來，擔心他又跟上次那樣血氣上頭，自己不要命，下手也不知輕重，便和徐舟舟跟着宋修往那邊去。
越是往前面走，不堪入耳的粗鄙言辭就越是清晰。陸知遙雖然學習差，但生活還是規規矩矩的，倒從來沒見過這陣勢。
徐舟舟膽子小，有些怕，緊緊摟着陸知遙的胳膊。
那會兒網吧沒有吸煙區和無煙區之分，所以到處都是濃烈的煙草味，宋修一邊低咳一邊環顧四周，找尋潘司易的身影。
陸知遙在後面揪着他襯衫下擺，手心出了些汗，有點緊張。
他能感覺到，於是腳步一頓，低頭和她打商量：“你們還是別過去了。”聽那動靜，似是兩方有矛盾，網吧的領班在調解，但沒什麼效果，圍觀的人挺多。
既然帶了她出來，就得保證安全。宋修想了想，轉身握住陸知遙手腕，欲把兩個女生先送出去，自己稍後再折回來找潘司易。
卻沒想陸知遙反應很快，一把掙脫，直接撥開人群朝前跑去。
徐舟舟看了宋修一眼，他似有些無奈，皺眉低道：“走吧。”
網吧前廳面積不大，這會兒堵了看熱鬧的人，更加沒有落腳的地方。陸知遙踮着腳尖伸長了脖子，好不容易擠到裏頭，焦急地來回掃視。
只一眼，她心跳漏了一拍。
靠！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你認得他？”宋修不知何時站到了陸知遙身後，高她一個頭的他，說話時候氣息恰好落在她頭頂，熱熱的，痒痒的。
陸知遙沉默，片刻後點頭。
“認得，姜濤，”她沒在那一群人里看到潘司易，好歹鬆了一口氣，“以前你們一中的，你也不陌生吧？”
哪會陌生，他們矛盾大着呢。
宋修沒什麼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潘司易不在這，還能去哪？”徐舟舟低聲問陸知遙，一邊跟着宋修往後退。
還沒來得及回答，陸知遙就聽見有人怒喝了一句髒話，人群霎時又騷動起來。
她回頭，罵罵咧咧聲里，姜濤推搡着年輕的領班，把那人嚇得臉色蒼白，只一個勁兒道歉。
圍觀的人說姜濤故意鬧事，明明無人占他的座，非顛倒黑白，呼了鄰座男生兩個大嘴巴子。領班想着息事寧人，讓那可憐走了，親自給姜濤道歉。
他倒好，得寸進尺，氣全撒在領班身上。
這會兒還擲碎了酒瓶子，彷彿用這清脆吹響自己囂張蠻橫的號角。
眾人紛紛倒退，有幾個女生更是接連尖叫，場面再次混亂起來。
宋修將陸知遙往身後拉，叮囑她們在原地等候，就往櫃枱走。
櫃枱有電話，這種情況，得報警。他和姜濤接觸過，那小子瘋得很，進去坐坐才能冷靜。
結果宋修步子還沒邁，陸知遙忽然就跳了起來，胳膊一揚衝著人群中心驚呼：“潘司易！”
徐舟舟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潘司易死死按着姜濤的手背，後者的手心裏，攥着敲碎的半截玻璃瓶，尖銳的瓶口對着領班細細的脖子，他已嚇得冷汗淋漓。
“怎麼又是你？”姜濤挑眉，右眉骨上方有一道半指長的猩紅色疤痕，語氣不快。
潘司易一使勁，打下了姜濤手中的瓶子，玻璃濺開在腳邊。他實在是看不過，握掌成拳，對上姜濤充滿挑釁的眸子，正欲出手。
陸知遙想也沒想就衝過去，一把抱住潘司易胳膊，像只無尾熊一樣幾乎整個人掛在他身上，重心拚命往後壓，生怕自己拉不住這小子，。
“你別衝動！上回的傷還沒好呢，還想再去醫院嗎？”
潘司易陰沉着臉，根本聽不進去任何勸說，但他唯一的理智還殘留，深吸一口氣咽下，一字一頓道：“松、手。”
“哥，退一步海闊天空，”陸知遙抱得更緊了，還衝姜濤賠笑臉，“都別動怒，我請喝奶茶好吧？”
“你叫誰哥呢！”潘司易火了，一把甩開陸知遙，就往姜濤脖頸抓。
慌慌張張跑上來的徐舟舟趕緊把跌在地上的陸知遙扶起，後者顧不得自己掌心裏扎進去的碎玻璃，只着急道：“把他給我拉回來！”
空氣里似飄出一絲血腥味兒，不濃，卻化不開。
宋修嘆了口氣，抬手先解開領口處的兩顆紐扣，又解開了袖口處的兩顆紐扣，再整整齊齊翻折。
滿室混亂，唯獨他慢條斯理，不徐不疾。
“陸知遙。”
“啊？”
這是宋修第一次叫她名字，嗓音清冽。
“打架的事兒與你無關，去櫃枱打電話報警。”
他說完，隨手抓起桌上的易拉罐，弧度拋出，精準砸向姜濤！
陸知遙瞠目結舌。
她以為像宋修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富家公子是從不打架的，卻沒想到，一出手凌厲得很。
倒是開了眼了！
“知遙，我們怎麼辦？”徐舟舟壓根兒沒見過這陣勢，惶恐地看着潘司易、宋修和姜濤三人扭打在一起，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領班滿頭大汗，一邊催着不嫌事兒大的學生趕緊出去，一邊在給網吧老闆打電話。
“那小子的爹媽當大官兒的，惹不得，也勸不住。”有人在旁邊碎碎念。
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打起架來毫不含糊，能砸的不能砸的全給砸了，顯示器都摔掉了好幾個。眼看場面越來越不受控制，陸知遙沒再猶豫，拉着徐舟舟跑到了櫃枱。
櫃枱處也里三層外三層堵了不少人。
從隔壁川菜館擠過來看熱鬧的。
那時候每家每戶都用有電話線的座機，手機不太常見，做生意的人才需要配置。
鎮上派出所的電話陸知遙背得熟，以前沒少替潘司易打，可這會兒按了幾個數字，聽筒里始終是忙音，也不知道是電話壞了，還是有人佔着線。
陸知遙着急，不放心地撩開帘子朝裏面張望了一眼。
可能是頭頂的燈壞了，也可能是之前混亂有人不小心撞到了開關，反正屋子裏黑漆漆的，她勉強可以看見裏頭場面。
只見潘司易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伸手扯掉額頭上的髮帶塞進褲兜。身後的桌子上有一瓶開了口的啤酒，他二話不說，拿起就往自己腦門上砸！
瓶身炸裂，玻璃四處飛濺，冰涼的啤酒順着男生側臉輪廓一路往下流淌，在精緻的鎖骨處悠悠打轉兒。
潘司易下意識閉眼，這刺痛令他大腦清晰，也令他壯了膽。
胸前衣領濕了大半，宋修嫌棄地瞥了一眼，問：“你先我先？”
“呵！”姜濤啐了一口，笑了，“這也是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