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半生流離,換你憐憫 第十八章 對不起
二罈子酒很快就見了底。
喝完酒後,秦紀撐着桌面起身,問道:“說吧,你這不惜代價的來帝都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天知道沐黑影為了來帝都付出了多少,以他的身份和實力,在周夏鷹犬的眼裏就像黑夜裏提着的一盞燈籠,想要不發現都難。
周夏鷹犬並不是什麼廢物,那是連上宗都敢動手的強硬組織,沐黑影如果是強闖的,在他沒進周夏洲的邊境之前就該身首異處。
秦紀並不關心他是用什麼辦法來這的,他只知道,這個男人會在這個時候尋上他,定有所求。
沐黑影直視着秦紀的眼睛,沉聲道:“秦紀,我在惡洲十年,只認識你和何清二個兄弟,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可我總不能去找何清吧?”
沐黑影站起身,和秦紀並肩而立。
秦紀雙手交叉疊在小腹處,平靜道:“講來便是。”
沐黑影輕聲道:“我有一個妹妹,叫沐雨,一月她會到達帝都,我希望你能替我照顧她一年,一年之後,我再來找你接回她。”
沐黑影頓了頓,接着道:“但如果一年後,我沒來找你。”
沐黑影緊緊的盯着秦紀的漆黑雙眸:“秦紀,你替她找個安全的地方,讓她平靜渡過後半生,行嗎?”
秦紀轉過頭去,手掌往後,負手而立。
沐黑影久久佇立。
二人如雕塑般久站,不知過了多久,秦紀方才緩緩道:“好。”
沒有多餘的話,簡簡單單一個字。
沒問情況,不需理由。
沐黑影倒退一步,拱手抱拳,一拜到底。
秦紀堂而皇之受之。
“告辭!”
沐黑影絲毫沒有拖泥帶水,乾淨利落,轉身便走。
秦紀一直還是之前的姿勢,也並未去望沐黑影離去的方向,他就這麼站着,從日落到天亮。
三個月前,他失去了第一個兄弟。
今天,他失去了第二個兄弟。
惡洲三新星,名存實亡。
滿身晨露的青年探出手掌,有一滴冰涼落在掌心,很快便是淅淅瀝瀝的小雨。
秦紀回了屋子,煙酒不離手,就這樣過了整整一個禮拜。
閉關到了瓶頸的姜經亘回來了,推門見到滿屋子的煙味和濃烈酒味,再望了望那倒在床上醉醺醺的秦紀,默默的把屋子給收拾了一遍,開窗通風,而後也沒有再去閉關,只是在屋子裏修鍊冥想。
夜幕漸垂。
正在盤坐的姜經亘突然起身,皺眉望向門外,在山間小路上,有一個黑衫女子正跌跌撞撞的往上跑來。
姜經亘起身,走出門外。
黑衣女子雙眼紅腫,跪倒在地,哭泣道:“姜哥,我求求你,他和秦瀧關係一向不錯,你又和秦瀧是朋友,你救救大器吧,徐穆他們這次不會再放過他了。”
身姜經亘微微皺眉,抬頭看了一眼樓上,手指放在嘴唇,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輕點,走遠點說。”
二人走到了小院中,黑衣女子頻頻哀求,姜經亘沉默不語。
片刻后,姜經亘轉身,走向了屋內,套上黑袍,拿起了劍,輕手輕腳的關上了門,當他合上門轉身時,背後不知何時站着一個青年。
“秦哥……”
姜經亘愣了一下,而後輕輕喊了一聲。
身上雖然還有這煙酒味道的秦紀卻神色正常,他看着遠處小院跪倒在地的嚴芊,微微抿嘴,他輕輕拍了拍姜經亘的肩膀,從姜經亘手上接過那一襲黑袍。
雖然他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從現在看來,杜大器的境況肯定很差,而且他又聽到了徐穆的名字。
秦紀走到嚴芊面前,扶起嚴芊,輕聲道:“我和杜大器說過,只要我還在學院一天,他有事就盡可以來找我。”
嚴芊捂着紅唇,泣不成聲。
“走吧。”
秦紀緊了緊脖子的袍領,雙眸幽冷。
我秦紀護不了二個生死兄弟,難不成在這一個流火學院裏,還護不了一個朋友了?
……
半天前。
內城,路邊小攤。
慈眉善目的擺攤老夫妻正在來回忙碌,煮着小食,今晚攤上的生意不錯,桌子都坐滿了人。
其中一張桌子上,杜大器和嚴芊相對而坐,面前擺着諸多小食,只不過這些路邊攤的東西再多,也比不上迎風樓的一道菜來的貴。
杜大器不是什麼富家子弟,迎風樓那種地方,偶爾去一次就足夠了。
“芊芊,吃吧。”
杜大器不斷的望嚴芊碗裏夾着菜,笑道:“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嚴芊輕輕夾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輕輕點頭,雖然以她的性子並不喜歡這些路邊攤,但她還是笑道:“恩,還不錯。”
杜大器笑的很開心,很滿足。
二人輕聲交談着,杜大器敘述着以後的嚮往,他不太會說情話,偶爾卡詞的時候只會傻傻一笑,嚴芊望着笑容燦爛的杜大器,想起狩獵賽上他不顧危險衝下來救自己,心頭也曾想過就這樣吧,也不奢求太多了。
她不喜歡杜大器的懦弱,不喜歡他的逃避,可是他很愛自己,這就夠了。
她爹一直和她說,找個你愛的不如找個愛你的。
很快,夜色便深了。
“喂,老闆!老樣子!”
小巷裏走出五六個年輕人,身上紋龍畫虎,看模樣便不是什麼善人,擺攤的老人對這些附近的地痞流氓都都了解,不敢怠慢,急忙笑呵呵的過來招呼,老伴也是放下手頭其他活,先給他們開始準備菜肴。
幾人圍成一桌,大吃大喝,聲音嘈雜,惹得其他桌不少人直皺眉頭,不過也不敢多說什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哈哈,今天難得徐哥在,一定要多喝一點!”
“就是就是,大家一起敬徐哥一杯!”
眾人笑嘻嘻的起鬨,氣氛熱烈,坐在首位的青年戴着帽子,和周圍人群隨意聊天,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恩?”
喝的臉色發紅的一個輕佻青年突然用手肘頂了頂旁邊的一個紅髮青年,賊兮兮的眼睛瞄了瞄不遠處桌上的黑髮女子,偷笑道:“老鼠,你看,那女長得不錯吧。”
紅髮青年眼睛一亮,一口灌掉碗中酒,擦了擦嘴,嬉笑道:“不錯啊,蠻正點的!”
輕佻青年朝着女子吹了一聲口哨,喊道:“嗨,美女!”
坐在桌上的嚴芊回頭望了一眼後方那一桌人,冷冷的瞥了一眼那青年,收回目光,類似這種登徒子她見多了,懶得多計較什麼。
杜大器眼眸微垂,並沒說什麼。
那桌上的青年並未在意,他也知道自己平常接觸的這群人是什麼貨色,已經習以為常。
“哎喲喂,真不錯啊。”
見到了正面的紅髮青年眼睛越來越亮,旁邊的輕佻青年見到女子對面的那男的沒什麼反應,膽色足了許多,不斷出言挑逗:“嗨,美女,要不要過來喝二杯?”
嚴芊忍耐着,並不回頭,也不說話。
紅髮青年和輕佻青年互相交談着,對着嚴芊評頭論足,聲音並不加掩飾,時而鬨笑。
“那小妞身材是真的不錯,正點!”
“這奶.子看上去就挺大的,手感肯定很好。”
“哈哈,老鼠,要不你過去聊聊?要是能成,我出錢給你包房。”
嚴芊的小臉越來越冷,手上筷子狠狠在桌子上一拍,剛想起身,杜大器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嚴芊怒目看着杜大器,杜大器面露猶豫之色,輕聲道:”算了,別管他們,沒必要惹事。”
嚴芊緊緊咬牙:“杜大器!我有些時候真懷疑你還有沒有那一丁點的骨氣。”
杜大器沉默一會,道:“芊芊,我們走吧,和他們這些人計較實在沒必要。”
嚴芊一把甩開杜大器的手,怒瞪着他:“你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
杜大器怔在原地。
嚴芊轉身,走向了那一桌,揚起玉手就是朝着二人清脆一耳光甩下,
突如而來的一幕讓那一桌人都懵了。
被打的二人對視一眼,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火辣辣的疼痛在臉上蔓延時,輕佻青年面色一下子變得猙獰,起身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了回去,紅衣青年也是迅速制住了嚴芊的手臂。
“你找死?”
清晰可見的五個巴掌印在嚴芊白皙小臉上迅速浮現,輕佻青年旋即抓住了她的喉嚨,神色兇狠。
“芊芊!”
杜大器終於忍不住了,衝過去撞翻了輕佻青年,抓着嚴芊往後退。
桌上的剩下幾人面色不善的站起身。
“嘿,有種。”
穩住踉蹌身形的輕佻青年滿臉凶色,盯着杜大器二人。
杜大器喉嚨上下滾動,抓着嚴芊的手掌不自覺的用力。
唯一坐在位置上沒有起身的青年緩緩摘下頭上帽子,目光有些詫異的掃了掃二人,似乎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他。
“徐穆?!”
杜大器瞳孔一縮。
剛想動手的輕佻青年動作一頓,看向了徐穆,疑色道:“徐哥,你認識這二人?”
徐穆手指撫摸着下巴,目光在杜大器和嚴芊身上停了停,嘴角一扯:“喲,廢葯大師,沒想到還能在這裏碰見你,不錯么,還能被你勾搭上馬子。”
“糟了……”
杜大器心頭苦澀。
輕佻青年臉上重浮凶氣,咧嘴獰笑道:“徐哥,有過節是吧?那今天小弟替你好好出出氣,那個小妞今晚就送給你了。”
嚴芊緊緊咬着紅唇,似有猩紅在嘴裏蔓延。
“走!芊芊,你趕緊走!”
杜大器一把推開了身邊的嚴芊,吼道。
“想走?你說了算?”
紅髮青年和剩下幾人踹翻旁邊椅子,折下凳腿,沖向了二人。
杜大器狠狠咬牙,往前衝去,攔下衝過來的幾人,棍棒如雨落,狠狠砸在杜大器身上。
嚴芊捂着紅唇,僵在原地。
“走啊!快走!”
杜大器緊緊抱着紅髮青年往前撲去,同時回頭朝着嚴芊大吼道。
嚴芊嬌軀發顫,剩下的二人已經朝她衝來,這裏這麼多人,他們根本沒有勝算,嚴芊忍着淚水,急忙回身往後跑。
“砰……”
紅髮青年掙脫杜大器,一腳踹翻了他,抄起旁邊的凳子朝着杜大器腦袋狠狠砸下,血流一地。
“行了,別追了。”
徐穆揮了揮手,追向嚴芊的二人停住腳步。
徐穆走到躺在地上呻吟扭動的杜大器邊上,蹲下身子,搖頭道:“你說你,好端端的當你的廢葯大師不是很好嗎?非要和秦瀧扯上關係,還要跟我對着干。”
一向懦弱的杜大器這一次不知那裏來的勇氣,忍着痛苦,朝着徐穆臉上吐了一口血沫,失心瘋般的哈哈大笑。
徐穆面無表情的抹掉臉上血沫,而後猛地從懷裏抽出一把匕首,朝杜大器胸口狠狠捅了一刀,鮮血噴濺,杜大器眼睛睜大,血流一地。
徐穆鬆開手,拿手帕抹了抹手上鮮血,緩緩起身,而後朝着杜大器腦袋狠狠踹了一腳,淡漠道:“剩個人處理一下,其他人跟我走。”
一群人匆忙離去。
半天後。
跟着嚴芊急匆匆來到內城的秦紀順着血跡找到了被拖到旁邊陰冷小巷黑暗處的杜大器,後者渾身是血,氣若遊絲。
“大器!”
嚴芊跪倒在地,撲在杜大器身上,滿是鮮血的雙手顫抖的抱起杜大器。
秦紀手掌覆於杜大器胸口的匕首處,一絲濃厚靈力渡入他體內,後者身子輕微抖了抖,手指微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芊……芊芊……”
杜大器嘴巴一張湧出的便是鮮血,他似乎是笑了笑,聲音含糊不清:“這……一次,我……夠算男人了吧?”
嚴芊失聲痛哭:“對不起,大器,真的對不起!”
“秦瀧!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嚴芊苦苦哀求秦紀。
秦紀從懷中掏出一瓶丹藥,遞給了嚴芊:“這葯應該能暫時吊住他最後一口氣,你帶他趕緊去找大夫。”
“好……好,我立馬去!”
嚴芊手忙腳亂的接過葯給杜大器服下,而後背起杜大器趕緊去附近找醫館。
秦紀站在小巷裏,他盯着地上的血泊沉默了許久。
關於杜大器的一幕幕在秦紀眼前迅速閃現。
“秦瀧,你好,我姓杜,杜大器。”
“我有血性,我骨頭也是硬的,可是我要顧忌的很多,我趁着血性一怒帶來的後果,是我根本無法承受的……”
“這一次,我夠算男人了嗎?”
秦紀仰頭,長吐一口氣。
片刻后,秦紀笑了笑。
他戴上帽子,走進陰冷小巷深處,黑暗如同一張巨嘴將他吞噬:“我說過,你有事可以找我,我秦紀,言出必行!”
“你這一次,很男人!”
“所以,你承受不了的後果,我替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