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國際象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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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工程師霍伯在納西索斯號穿梭機上。如果我願意,我可以把他鎖住。我可以傷害他。但是他很忙。目前我先不去管他。
至於其他人……我決定冒險賭一把。我現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為我已經沒有物質形態了。我在玩國際象棋遊戲,我一直很擅長這項遊戲,從未失手過,不管是跟人類對戰,還是跟計算機對
戰。人工智能機械人現在是大師級別的了。
這就是我的賭博:我賭科學官斯內登在異形面前將會是安全的。異形會感覺到她體內攜帶了什麼。她會在異形的攻擊中活下來,其他人都會死,之後她很快就會跑回到納西索斯號穿梭機上。
不管她的思維如何,她終究是人類,她會本能地想要生存。
其他人不可能存活。他們太了解我了,還有科學官斯內登。
我是如此之近。
這就是我的行動。
雷普利確信她跟在斯內登的身後。她把等離子體噴槍換到左肩上,心想如果有需要的話她還可以用一隻手舉槍開火。因為肩膀上的傷口,她的右臂已經麻木了,使不上力氣,就好像她趴在右臂上睡覺,剛剛醒來。她很快停下來,
把右臂伸進宇航服外套。
她不擔心斯內登會變成什麼,若真發生那種情況,她會聽到或者看到。但她想做好準備,好讓科學官能夠從痛苦中解脫。
拉茜斯在前面帶路,手裏拿着電擊槍,時刻準備好應對可能遇到的突髮狀況。卡西亞諾夫跟着他,肩膀上懸挂着等離子體噴槍。他們堅持讓斯內登也拿着噴槍,但她放棄了。
若他們有時間,他們需要收集物資的列表會很長。食物、衣服、用於環境系統的冷卻劑和添加劑、床上用品、藥品、洗漱用品……還有些東西可以用來消磨時間,比如遊戲和書籍。
但是去每一個角落收集這些東西的時間都很有限,而且沿途充滿危險,他們只能拿些必需品。
“冷卻劑和添加劑我們可以從二號控制艙的儲藏物資中獲得。”拉茜斯說道。
“從廚房裏找些壓縮食品來。”卡西亞諾夫建議道。
“然後直接回來吧。”雷普利說道。他們沒有時間去醫務室取藥品了,也沒有時間去娛樂室找書,住宿中心的睡眠裝置和私人物品也沒空去取了。現在他們都感到壓力巨大。
他們準備離開馬里昂號飛船的腹部,在離開對接艙區域的時候,他們停下來,通過幾個觀察窗向外看。他們距離這顆行星的表面如此之近,令人恐懼。在他們通過大氣層的時候,很快就會發生震動。船體將變暖,隔熱材料會彎曲、破
裂,即便他們沒有死於過度集聚起的熱量,馬里昂號飛船分崩離析的爆炸也會結束他們的生命。
雷普利以前從未注意過閉路電視攝像頭,但現在她看見了。可能是因為她正在尋找它們。每一個攝像頭都有一隻類似眼睛的東西看着她路過。它們沒有移動追蹤她的步伐,但反光透鏡會留下當時的鏡頭記錄她的運動。它們背後有一個
情報機關,她很了解這樣的機構。去死吧,艾什,她一直在想。但是詛咒它的同時,她也試圖分析它會採取什麼行動。
他們到達了寬闊的開放區域,裏面每一邊都有一排觀察窗,中間有一個電梯井。牆上有幾扇緊閉的門,在遠處的盡頭是寬闊的樓梯井,上面連接着馬里昂號飛船的上層結構。
“走電梯嗎?”雷普利問道。
“我已經受夠了電梯了。”卡西亞諾夫說道,“如果我們被困住了怎麼辦?”
沒錯,雷普利也這麼想,艾什可能會在那裏設下陷阱。
“斯內登。”雷普利小聲說。她後退了幾步,用等離子體噴槍瞄準,但那女人舉起手,搖了搖頭。
“還不到時候,”她說,“我認為……還沒到時候。”
“甜蜜的天堂。”拉茜斯說道。他走到那排窗口前,向下看這顆行星的表面。“請原諒我的粗俗,但你們會覺得有些東西真他媽的感人嗎?”
他說得對。這裏異常美麗。在他們的北邊,羽毛狀的沙塵中炸開了一個洞,不斷腐蝕行星的表面。一朵巨大的蘑菇雲從洞中升起,巨大並且從這麼遙遠的距離看上去似乎是靜止的。壓縮波從爆炸處蔓延開來,彷彿湖面的漣漪,移動速
度十分緩慢,猶如古老的指針式時鐘時針的運動。從飛船處來看,大半個行星表面佈滿了橙色、紅色和黃色的條痕,猛烈的電風暴在烏雲下肆虐,閃電像鋒利的長矛深深刺入地面上空的沙塵暴中。
“嗯,那就是我不用出手的原因。”拉茜斯說道。
“現在那些混蛋只剩下一個了。”雷普利說道。
“兩個。”斯內登在他們身後說道。她臉色蒼白,似乎很痛苦。“我覺得……我覺得現在可能是時候了……”
她把噴槍輕輕地放在甲板上。
在她身後,有什麼東西跑下了樓梯。
“哦,該死……”雷普利喘息着。她揮起手中的等離子體噴槍,擺好射擊的位置,但是斯內登在路中間,雖然她一直想幫助這個女人脫離苦海,但她現在還沒準備好。
那隻異形從樓梯上猛衝下來,躲到位於區域中央的電梯井後面。雷普利等着它從另一邊出來。然後,一眨眼的工夫,它就會衝到他們的上方。
“斯內登,趴下!”雷普利喊道。
科學官移動着,她做的所有事都非常平靜,經過精確計算,幾乎是慢動作。她再次舉起噴槍,轉過身來。
拉茜斯移到右邊,繞着這個大空間轉,逐步前進,這樣他就可以看見電梯的後面。卡西亞諾夫一直在雷普利的右手邊。一切都很安靜,沒有嘶嘶聲,沒有爪子抓在金屬艙板上的嘩啦聲。
就好像這異形是我們想像出來的,雷普利想。
然後異形從電梯井後面蹦了出來。斯內登蹲下用噴槍開火。酸液把異形後面的牆壁燒焦了一長條。拉茜斯也用電擊槍發動進攻。拋射出的子彈從電梯上反彈回來,帶着火花,打到卡西亞諾夫的腳上。
大家還沒來得及反應,這怪物就跑到了拉茜斯的上方。
它抓住拉茜斯的肩膀,把他甩了出去。估計他狠狠地摔在牆上,雷普利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他的嘴裏咳出了血。異形用頭猛地撞向他,內槽牙穿過了他的喉嚨,咔嚓一聲切斷了他的脊柱!
雷普利在周圍揮舞着等離子體噴槍。
“走開!”她大喊道,手指扣下扳機。
什麼也沒有發生。
她向下瞥一眼武器,震驚了,不知道是哪裏出錯了。我啟動了,保險栓也掉了。也許是電荷耗盡了,什麼鬼東西?
她剛開始疑惑,異形就向她走來。
雷普利聽見身後卡西亞諾夫的呻吟聲並試圖站起來,她期盼熾熱的等離子體火花能夠隨時從這個俄國人的槍中噴出來。她將從可怕的死亡中救出雷普利,摧毀異形,給她和霍伯一線生機。就在那時,雷普利多麼期望這一槍發射出來。
異形走得更近了,變得更大,這是她見過的最可怕的東西,她想。我很抱歉,阿曼達。她曾許下承諾,但是沒能實現。
她閉上眼睛,但是在閉眼之前她看見一行火線噴出,射在異形的側腹部。它滑到了,嘶嘶地叫着,在地板上朝她滑過來。
雷普利使出全力試圖倒向左邊,但是太遲了。異形狠狠地襲擊了她。爪子傾斜着,牙齒咬住她臉部一英寸深。她尖叫起來。這怪物嘶嘶地叫着,然後尖叫起來,雷普利聞到惡臭的燒焦味。
怪物在她頭頂扑打着,它所觸及之處都給她帶來巨大的痛苦。
然後它站起來,跑掉了。雷普利躺在一邊,頭枕着伸開的右臂。鮮血噴濺在她周圍的地板上,紅色的、人類的血。
是我的血,她想。她的身體感到冰冷,然後突然發熱,血肉模糊。她張開嘴巴,但是只能呻吟。
卡西亞諾夫在異形滑倒前又發射了一顆火彈,等離子體火焰在她身旁嘩啦啦地落下。雷普利不確定這一槍是否打中,但是這怪獸尖叫着跑回到寬闊的樓梯處了。
斯內登緊隨其後,一邊走一邊發射噴槍,一個短脈衝射中了異形的一條腿。它闖入一堵牆中,然後向樓梯處跳去。
斯內登跑得更近了,再次開火,沒射中,熔化了斜對面的頭幾級台階。
“斯內登!”卡西亞諾夫怒吼道,但科學官沒有回頭看。怪獸逃跑了,她緊跟着,一直開槍。
“快去取你們需要的東西吧!”斯內登通過頭盔耳機喊道。她的聲音聽起來比雷普利以前聽到的更有活力。她的聲音飽含絕望的暗流,但也摻雜着某種喜悅。她邊跑邊氣喘吁吁地咕噥着,雷普利聽到從更遠處傳來異形的又一聲尖叫。
“你完蛋了,你這個混蛋!”斯內登說道,“我會再次抓住你!快跑啊,快跑吧。但我會一直追下去!”
雷普利想要對她說些什麼。但當她張開口,只有血流出來。我想知道情況到底有多糟糕?她想。她努力轉身看向卡西亞諾夫,但是無法移動。
“卡西亞諾夫?”她喘着粗氣。沒有回應。“卡西亞諾夫?”
陰影降臨了。
她只是希望阿曼達會等着她,最後原諒她。
霍伯聽到了這一切。
只花了三十秒鐘,他就放下工具,設法逃出穿梭機狹窄的機艙,然後從飛船中出去。他小心地關上身後的門,斯內登的喊叫停止了。他聽到更多的,是痛苦的嘆息聲和呻吟聲,還有一個偶然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嘶嘶聲。但是他無法
分辨這些聲音來自什麼。
“雷普利?”他穿過前廳,開門之前透過觀察板看裏面的情況。他關上門,走進走廊,舉起噴槍瞄準前方,隨時準備開火。他不知道斯內登和異形是從哪條路上消失的。
“拉茜斯呢?”
“他死了。”一個聲音說道。他花了片刻時間確認這是卡西亞諾夫的聲音。她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同,十分虛弱。
“雷普利她……”
“怎麼了?”
“情況很不好,流了太多血。”
“那斯內登怎麼樣了?”霍伯又問道。“斯內登?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他聽到某人斷開連接的咔嗒聲。這是結束時的聲音。
“霍伯,我也受傷了。”卡西亞諾夫可能一直在哭。
“有多嚴重?”
“不是很好。”她喘息着,“但是我能走。”
“斯內登追那個東西跑向哪裏了?”
“上了樓梯。”
“離我們很遠,到了飛船的腹部。”他回答道,“好的,我會在兩分鐘之內到達那裏,盡你所能幫助雷普利,我會把她帶到醫務室。”
一陣沉默。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燃料電池怎麼樣了?”卡西亞諾夫問道。
“差不多弄好了。”
“然後我們可能都消失了。”
他不能責備她,真的不能。但是霍伯沒能盡全力幫助大家脫離困境,對於任何一個活着的人來說。
“他媽的怎麼了,卡西亞諾夫?”他說道,“你是一名醫生,振作點兒。”
然後他開始跑起來。他全速奔跑,在每個轉角處也沒有停下來看看或者聽聽有沒有異常。他打開一扇扇門,又關上了身後開啟過的門,噴槍懸挂在肩膀上,酸液在容器中嘩嘩作響。他想到斯內登的勇敢,她是如何做好了犧牲自己的准
備,去追逐怪物。也許斯內登會抓住怪物並殺死它,又或者怪物會轉身殺了斯內登。但是她給了大家一次機會。
馬里昂號飛船在震動。
一次微妙的震動,但他通過靴子感覺到了。
哦,別是現在,他想。他滑過一個轉角,上了幾級樓梯,然後來到寬闊的區域,這裏一場混亂的廝殺剛剛結束。
拉茜斯靠着牆朝左邊倒下,已經死了,他的頭部靠頭盔的繩索懸挂在身體上。雷普利在他右邊。卡西亞諾夫跪在雷普利身邊,用熔化的手正手動按壓她的右臀,又一場緊張的營救。在他們前方,窗戶正向下方對着這顆星球。在北方,霍
伯看到了明亮的爆炸創傷摧毀了礦井,油然升起一股短暫的喜悅之情。但是這情感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微微發亮的煙霧和窗前閃過的火光證明馬里昂號飛船到達了LV178星球大氣層的最上游。
“我們沒有太長時間了。”卡西亞諾夫說道。她抬頭看着霍伯逐漸走近,霍伯不確定她是指馬里昂號飛船還是指雷普利,但是在他心中,他們都是一樣的。
“你傷得有多重?”
“拉茜斯的電擊槍壞了,裏面的東西反彈出來,擊中了我。”她把燒毀的手輕輕挪到一邊,向下看着。霍伯看見了碎夾克和汗衫,黑暗的血跡在人造光的映照下閃着潮濕的光。她又壓住了傷口,抬頭看。“老實說,我什麼都感覺不
到。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這是麻木了。你還能走嗎?”
卡西亞諾夫點點頭。
“你在前面走,開門,我抱她。”霍伯說道。
“霍伯——”
“如果她還有機會,我們會帶着她。我們到了那裏,你可以把自己排除在外。”
“但是那東西可能——”他們的耳機噼啪作響,斯內登的聲音大聲而迅速地傳來。
“我在二號控制艙把那混蛋逼到了死角。”她大喊,“開槍,它的酸液噴濺得到處都是……不確定是否……哦,混蛋!”她呻吟着,聲音長久而響亮。
“斯內登。”霍伯說道。
“太疼了。太疼了!它在我體內到處亂動,我能感覺到它的牙齒。”又一聲呻吟,然後她猛烈地咳嗽並大喊起來。“去你的!霍伯,它躲在某個設備儲物櫃的角落裏,在那裏翻來覆去的。我可能要死了。但是……我會……我
可以的!”
霍伯和卡西亞諾夫凝視着對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們正在見證一場距離他們很遠的戰爭,聽着朋友掙扎着死去。
金屬的叮噹聲,什麼東西摔倒了,撞擊到甲板上。
“加油,加油!”斯內登低聲說,“好吧,我快要完成了。”她在沙啞的疼痛聲和高聲抱怨中喃喃自語,這不應該是來自一個人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霍伯問道。
“給電擊槍找了一整箱彈藥。操縱一個電荷。你會感到一次撞擊,但是這會……有好處。所以……”
霍伯跑向雷普利,把她環抱起來扛在肩上。雷普利無意識地呻吟着,他能感覺到她的血液滴滴答答地快速流過他的後背和大腿。
“去醫務室!”他對卡西亞諾夫說,“在異形大打出手之前,我們要儘快趕到那裏。”
“也許一分鐘,”斯內登說道,“我體內的那隻……它想要出來了。它在移動。它在……”她尖叫起來,可怕的聲音,設備中傳來的音量緩和了些,但那種痛苦赤裸而清晰。
“斯內登……”卡西亞諾夫低聲說,但是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來吧!”霍伯帶路,艱難地馱着雷普利,卡西亞諾夫跟在他身後。他聽見她的呻吟聲,隨着呼吸咒罵著,但當他向後瞥的時候,她還跟着他。她不得不這樣做。他不知道如何使用醫務室的設備,如果卡西亞諾夫死了,雷普利也
會死。
“你準備——?”他開始問,可斯內登的聲音又出現了。
“它向我走來了。”在她聲音的背後,霍伯聽到異形在尖叫,而且爪子在金屬上刮擦的聲音越來越大。斯內登喘息着,然後陷入沉默。隧道仍然開放,霍伯能聽到嘶嘶聲和靜電干擾下的低語聲。他和卡西亞諾夫在樓梯的頂部停下來。
然後他聽到了其他東西發出的更多的嘶嘶聲。
“斯內登,你怎麼樣了?”
“它……只是盯着。它一定知道……感覺到……噢!”
“打開彈藥箱!”霍伯說。卡西亞諾夫的眼睛睜大了,但霍伯並非殘酷無情。他在為斯內登考慮,就像關心他們一樣。“斯內登,打開前面的彈藥箱——”
骨頭斷裂的結局是顯而易見的,斯內登發出長長的痛苦的呻吟。
“它來了,”斯內登發出刺耳的叫聲,“那東西就在那看着。它就快死了,但是它並不在意。它看見……它的兄弟姐妹……來了。這種親密關係近乎美麗。”
“斯內登,打開——”
“兩秒鐘。”科學官小聲說道。
在那兩秒鐘內,霍伯聽見嬰兒異形從斯內登的胸腔抓、咬、撕扯出自己的出路的聲音,它的高音尖叫聲回應了將死的成年異形緩和的哭泣聲。斯內登無法再尖叫了,因為她的呼吸已被偷走。但是她在用另一種方式說話。
霍伯聽到柔和的機械發出的滴答聲,然後連接被切斷。
片刻之後,遙遠的呻吟聲變成咆哮的爆炸聲,爆炸產生的空氣衝擊波像一堵牆一樣穿過走廊。沉重的巨響在整個飛船中回蕩,脈衝通過二號控制艙的地板和牆面,這令巨大的爆炸威力得以消耗。
隨着上層結構出現的難以置信的壓力與張力引起了一陣又長又低的類似喇叭發出的聲音,霍伯擔心飛船會被撕裂。
行星大氣層中浮塵的張力,加上爆炸的衝擊,很可能會使飛船的背部破裂,讓飛船旋轉向下,在大氣中燃燒起來。
他從一面牆上滑下來,把雷普利橫跨在他的腿上,抱着她的頭貼着自己的胸部,以防彈跳的金屬碎片一次又一次地打到他們。卡西亞諾夫蹲在他們旁邊。
船體的金屬板在遠處的某個地方被扯開了口子。別的什麼東西爆炸了,一陣碎片雨從他們身旁疾馳而過,刺痛了暴露在外的皮膚,金屬和金屬撞擊得叮噹亂響。另一股溫暖的空氣湧進來,然後晃動開始消退。
“她能撐住嗎?”卡西亞諾夫問道,“飛船能撐住嗎?”霍伯無法回答。他們二人對視了幾秒鐘,然後卡西亞諾夫重重地坐下來。“斯內登。”
“她跟那隻小怪物同歸於盡了,”霍伯說道,“跟那兩隻異形同歸於盡了。”卡西亞諾夫看着雷普利,然後很快爬到她身邊。她睜開一隻眼睛,彎腰把耳朵貼在這個受傷的女人張開的嘴邊。
“不。”霍伯喘息着。
“不,”卡西亞諾夫說,“但是她看起來很不好。”
“那麼我們走吧。”他放下噴槍,再次把雷普利舉到自己的肩膀上,向醫務室出發。卡西亞諾夫跟在後面,她的等離子體噴槍觸到地板上,咔嚓咔嚓響。
現在只有他們三個人了,他不會再讓任何人死去。
阿曼達看着雷普利。她今天十一歲了。她坐在桌子旁邊的椅子上,桌子上面散落着一塊塊吃到一半的生日蛋糕、打開的禮物,還有丟棄的包裝紙。她自己在那裏,看起來很傷心。
她的生日禮服沾滿了血,被撕爛了,她的胸腔有一個巨大的洞。
對不起,雷普利說著,但是阿曼達的表情沒有變化。她溫柔地眨眼,盯着母親看,眼神中混雜着因為被辜負而產生的悲傷之情,還有……怨恨之情?那真的是她在女兒的眼中看到的嗎?
阿曼達,對不起,我已經盡全力了。
她女兒胸口的洞還在流血。雷普利努力轉過臉,但是不管她轉到哪一邊,她女兒都在那裏,盯着她看。什麼也不說,只是看着她。
阿曼達,你知道媽媽愛你,不管我離你有多遠。
小女孩的臉還是沒有變化。她的眼睛還能動,但她的表情毫無生機。
雷普利暫時醒過來了,看着腳下走過的地面,看着霍伯的靴子,她知道霍伯正扛着她。但是即便她回到馬里昂號飛船上去,阿曼達仍在盯着她看。雷普利一抬頭就能看見她,她轉過身來,阿曼達就在那裏。
即便她閉上眼睛,也是如此。
阿曼達,就這樣永遠盯着把她甩在身後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