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送走
蔣苓發作蔣茉那幾句,不久就傳到了岑氏那裏。岑氏正喝茶,聽着她這樣促狹,一時失笑,連着咳了好幾聲,丫鬟們上來要收拾,叫岑氏擺手止住了,笑着與阿金講:“這孩子也不知像了誰,真真的不肯吃虧。”
阿金也笑:“三娘要是個寬柔性子,夫人才要憂心。”
岑氏嘆氣:“我自問待孩子們都是一樣的,並沒有偏向,她如何下得了這樣的手,這回是沒傷着臉,若是傷着了,國公回來,我又怎麼交代呢?”小娘子家家的容貌有損,還能嫁着什麼好人家?看三娘這樣,只怕蔣璋就要將喜愛之心減去幾分,到時便是打死四娘也無用了。只這句話,便阿金是她陪嫁丫鬟也不好叫她知道的。
阿金替岑氏換了盞茶來:“依婢子看,總是三娘有神佛保佑,這才化險為夷,夫人放寬心。”
岑氏聽了,倒是哼一聲:“你說的也有理。想是神佛保佑,這才沒壞了她們姐妹的情分。且如今國公和二郎三郎都在陣前,我心裏總是放不下,既然鄭氏說過願為國公與兩個小郎君祈福,這等良心,我要是不成全她,神佛也不答應的。你這就去怡情堂,就說是我的話,叫她收拾些衣裳,往普善寺去住上些日子,早晚進香禱告。待國公和小郎君們平安回來,自會記得她的功勞。”
普善寺是個尼姑庵,雖不是籍籍無名,可香火也說不上旺盛,要緊的是離京都要四十多里,將鄭氏打發去那裏住,就是不罰蔣茉罰鄭氏了。說來蔣茉會是如今這個性子,多少有鄭氏的影子。將她與蔣茉隔離,許還能將蔣茉的性子扭轉些,到底小娘子的教導不好,世人不會說她阿姨如何,都要怪責在嫡母身上。
阿金答應,正要返身退出,又叫岑氏叫住:“這事就不要叫四娘知道了,她昨兒才吃了苦頭,驀然要和她阿姨分離,是要傷心的。”阿金聽見這話,眉毛也沒動一根地答應了,曲身退出。
阿金到得怡情堂前,院門一指,隨着她來的四個婆子裏就分出兩個,一左一右將院門看住。待丫鬟們聽着動靜出來查看,瞥見是夫人身邊的管事娘子阿金,一聲也不敢出,靜悄悄退下。
鄭氏一面憂心蔣茉傷情,一面知道自家這回算是將岑氏得罪狠了,只怕她遷怒在蔣茉身上,可說是憂心忡忡,一夜沒合眼,把眼睛都熬得腫了,正是長吁短嘆的時候,忽然看着阿金進來,一下立了起來,臉上多少有些懼色:“阿金,是夫人有什麼吩咐嗎?”
阿金屈一屈膝,臉上有些笑:“鄭娘前些日子說要國公和郎君們祈福,夫人覺着這主意極好,是以想請你明兒就往普善寺去,還請鄭娘做個預備。”
鄭氏聽着這句,捏着帕子,眨着眼問:“普善寺?”
阿金微微垂着頭:“是。那裏菩薩靈驗,只是離京遠些,一日怕是來不及來回,您備兩身衣裳。”講完不待鄭氏再開口,已然退出去。
鄭氏追上要再問,眼前閃出兩個婆子來,身高體壯,往房門前一站,直將房門堵得嚴嚴實實,莫說是鄭氏個身嬌體弱的出不去,便丫鬟們想進去服侍也不得。
到了這個時候,鄭氏要還不知道這是岑氏藉機發落她,也白活了這些年,心上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曉得這一去只怕不等國公班師再回不來,十分惶恐,一心想往岑氏處哀求。看着婆子們不放她出去,又哭又求,看着實在出不去,又請婆子把四娘喚來,好叫她們母女分別前說說話,甚而還說,婆子們行了這次方便,等三郎君回來,必定謝她們。
兩個婆子充耳不聞一般,只管將門堵得嚴嚴實實的,其中個白胖高大的還笑:“鄭娘安分些,您出去了,四娘更能得着夫人關照。不是婆子越了規矩,得着夫人喜歡的小娘子和不得着夫人喜歡的小娘子,日後說親時,可差遠了。”
這話實在是越了規矩的,哪有粗使婆子把小娘子們的終身放在嘴上說的?實在是鄭氏該着她糊塗的地方倒是精明,可該精明處,又糊塗起來,連着婆子們都瞧不上她。
別的不說,只看一般是庶出的小娘子,二娘和四娘在夫人面前是個什麼樣兒就明白了。往後說親時,二娘原本就好些,她比大娘小了一歲多,自礙不着大娘,又比三娘大上好些,更礙不着三娘。只消她自家安分些,夫人就是為著自家的顏面,也不能虧待了二娘。何況如今她還會在夫人面前撒嬌,日後親事還能差了嗎?
可四娘和三娘一年不說,這回險些害三娘毀容,夫人要不惱,也不是做娘的了。夫人能想着不發落四娘,只將鄭娘打發出去暫住,這是存了善念的。若是狠心些兒的,只說四娘不敬她,日後四娘就難說上好親事,再沒人能說夫人不慈的。夫人這樣周到了還鬧,可見四娘的沒良心都是隨了鄭娘。
鄭氏見舉出蔣存禮來也無用,眼睛一轉,又以為是婆子們沒收着好處的緣故,咬咬牙,拔了手上的金鐲子下來往兩個婆子手上塞。
若是平日,指不定婆子們睜一眼閉一眼地收了,這回顯然夫人惱怒得厲害,為著個空心鐲子將自家幾十年體面丟了,許還會得連累家人,再不上算的,是以婆子們都不肯收,不獨不肯收,還把鄭氏往門內一推,反手將門帶上了,將她關在了房內。
鄭氏只哭得筋疲力盡,婆子們也是充耳不聞,有過得會,婆子們聽着房中寂靜無聲,悄悄推了門查看,卻看鄭氏半坐在地上,手臂擱在床沿,頭靠着手臂,兩眼閉着,竟是哭得睡著了,撇了撇嘴,竟也不去攙扶她上床,由着鄭氏靠着床睡了一夜。
鄭氏次日醒來,只覺着自家頭腦沉甸甸地脹疼,象是感染了風寒,與婆子們說了,不想婆子們只以為鄭氏是不情願出去,找的借口,哪個也不肯替她往多福堂走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