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章[09.24]
想着想着,蘇綠檀又羞又惱又委屈,她起初是不該糊弄他,可後來也是動了真心,待他一片赤誠,甚至寧願捨棄性命。恢復記憶那麼大的事,他卻不告訴她,明知她羞於啟齒,還讓她成日戰戰兢兢地哄着他玩。
正絞着帕子,蘇綠檀就聽見了沉重的腳步聲,不是鍾延光是誰?
一抬頭,蘇綠檀就瞧見鍾延光提着個方匣子,上面蓋着紅綢布,闊步往屋裏來。
鍾延光滿面笑意,把東西擱在炕桌上,道:「聽門房說胡御醫來過了,怎麼樣了?他怎麼說的?」
輕哼了一下,蘇綠檀低聲道:「沒事兒,只讓我和平常一樣。」
鍾延光「哦」了一聲,指着桌上的東西,道:「瞧你昨日煩悶,給你買了個東西回來。」
眼皮子一掀開,蘇綠檀順着鍾延光的話,先往紅綢布上看去,悶聲問道:「什麼玩意?」
揚一揚下巴,鍾延光道:「自己打開看看。」
蘇綠檀扯開紅綢布,竟然是個方形的瓷缸,外面是生動有趣的嬰戲蓮紋,裏面養着一隻綠殼的小烏龜,也就巴掌大,看起來年歲還小。
好奇地看了一眼,蘇綠檀道:「為什麼送王八?」
笑一笑,鍾延光道:「什麼王八,這是烏龜。王八要咬人的,烏龜只會縮頭。」
蘇綠檀翻個大白眼,有什麼區別,都醜醜的。
鍾延光唇角翹起,道:「你不喜歡嗎?」
撇了撇嘴,蘇綠檀道:「不喜歡,為什麼要喜歡王八?」
垂了垂眼皮,鍾延光不知想起了什麼,意味深長地道:「應該喜歡的。」
蘇綠檀就是不喜歡,她正醞釀好情緒,要點一點鐘延光,外面就來了個丫鬟急匆匆地稟道:「侯爺,前院如茗找您有急事,說是客人在外書房等着了!」
點了下頭,鍾延光肅了神色,道:「你先去,我一會兒就過去。」
丫鬟放下帘子走後,鍾延光起身拉着蘇綠檀的手,在她額上親了一下,道:「無聊就喂一喂烏龜,我晚些回來陪你。」
抽回手,蘇綠檀氣得不想跟他說話。
鍾延光一走,蘇綠檀盯着瓷缸里的烏龜氣呼呼道:「誰要養你啊!你就是王八,大王八臭王八綠王八」
發泄一通后,蘇綠檀才想起蘇青松寫給她的信還沒看。命人把瓷缸給搬出去了,她便拆開信,讀了起來。
信上的字跡並不工整,很是青澀。因為這封信不是蘇青松寫的,是他貼身伺候的小廝寫來的。
信上內容十分簡潔明了,短短兩行字把蘇綠檀魂兒都嚇丟了:夫人懷孕又小產,二爺涉事,如今已偷偷離家五日不歸,老爺說捉他回家定要將他打死。
拿着信紙,蘇綠檀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何氏多年不孕,現在竟然懷孕還小產了!竟然還跟蘇青松有關!
依着蘇世文對何氏的寵愛,又經歷了抄家的事,二人也算同甘共苦患難的夫妻,若何氏小產的事真的跟蘇青松有關,只怕捉了人回來,不活生生打死,也真的是要打斷一條腿!
從金陵送來的書信,便是快馬加鞭也要十日左右,都過去十日了,也不知道蘇青松到底怎麼樣了,是被抓回家了,還是在外風餐露宿!
蘇綠檀雙手顫抖着,想要站起來,卻發現兩腿發軟,她強自鎮定下來,往外高聲大喊,叫了夏蟬進來。
夏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瞧見蘇綠檀這副模樣,也跟着嚇壞了,撫着主子的背,道:「夫人怎麼了?」
捏着信,蘇綠檀吩咐道:「去看看侯爺忙不忙,叫他回來,說我急事找他!」
夏蟬不再多問,點了頭趕緊出去了。
一刻鐘夏蟬就回來了,氣喘吁吁道:「夫人,侯爺才將出去了,說是一時回來不來了。」
心下一沉,蘇綠檀漸漸冷靜下來,道:「扶我去永寧堂。」
領着兩個丫鬟,蘇綠檀就往太夫人院裏去了,正好羅氏沒有歇着,讓丫鬟給她講戲文,精神頭很好。
蘇綠檀進去之後,眼睛紅紅的,羅氏瞧出不對勁,揮揮手讓下人都退下去了,拉着她到自己身邊坐着,問道:「怎麼了?持譽欺負你了?」
搖搖頭,蘇綠檀淚珠子漱漱地落,抽泣道:「家中阿弟出了事,他的小廝偷偷寫了信給我,說他偷跑出去了,已經多日沒有歸家。從前都是我照顧他,去歲到今年再沒見過,他一人在家中孤立無援,我父親一向嚴厲,我真怕他有個好歹!」
羅氏揉着蘇綠檀的手,道:「先別急,你先說出了什麼事?」
蘇綠檀慢慢地把事情告訴了羅氏,又慌忙道:「我雖不知具體情況,但他是我帶大的,他一向知道分寸,肯定不會做那等喪心病狂的事。太夫人您不知道,他打小就喜歡心善,便是連院子裏的雀兒都捨不得弄死。有一年開春的時候,他在屋子裏被鳥叫吵得睡不好,下人搬了梯子要去打掉樹上的鳥巢,他個傻子說裏面有嗷嗷待哺小鳥,母鳥會心疼,就不讓下人損毀。那個春天,一到中午他都是去我那兒的耳房裏歇着的。」
羅氏自當曉得他們姐弟情深,安撫她道:「你先別急,你父親再怎麼嚴苛,也不至於真傷了你的弟弟性命。」
拚命地搖着頭,蘇綠檀道:「我弟弟脾氣奇倔,跟我父親矛盾頗深,我父親每次打他的時候,都下了狠手,這回要真有什麼事,我怕父親打殘了弟弟。」
緩緩地點着頭,羅氏柔聲問:「那就讓前院的大管事親自去一趟金陵。」
蘇綠檀從羅漢床上起來,噗通一下子跪下了,磕了個頭,道:「太夫人,我想回去看一看阿弟。金陵離京城路途遙遠,我們姐弟兩人,也不知還有幾次見面機會,若是這回有了什麼差池,我怕抱憾終身。」
羅氏自己也是有兄弟姐妹的,但是活到這個年紀,全部都離她而去,娘家的後輩們也是死的死,遠嫁的遠嫁,或者人在京都,太過諂媚,她不大歡喜的,如今能說得上話的,幾乎沒有。再多隔一代的,也就談不上親不親了。
仔細思量了一下,羅氏道:「你家中遠,回門的時候也沒有回。那你便讓前院的大管事安排下去,回去看幾日。記得讓持譽給你找些人手護送你走,安危第一。」
蘇綠檀趕忙擦了眼淚,起身道謝,回到榮安堂的時候,心裏已經安定了一些。
還好有身邊四個大丫鬟在,她們辦事妥帖仔細,蘇綠檀有條有理地吩咐過去,夏蟬和冬雪兩個知情的跟前院溝通,春花和秋月兩個不知道的則在內院聽差。
天剛黑之後,前院的管事就安排好了幾個隨行的護院,蘇媽媽也跟外面的店鋪的掌柜商定好了,讓蘇綠檀明日便跟着商隊一起喬裝出發。
夜裏,蘇綠檀本想等着鍾延光回來跟他說這事,哪知道他不知道遇着了什麼急事,一夜未歸。
次日清晨,蘇綠檀等不到鍾延光回來了,心想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便讓丫鬟檢查行囊包袱,她則親自研墨,預備留下一封交代的書信。
蘇綠檀原本只是想簡單地留個話,轉念一想,心有不甘,想讓他也吃一吃苦頭,便提筆寫下了「和離書」三個字。
隨後按照「和離書」的格式,正兒八經地寫道: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世之夫婦。若結緣不合,比是冤家……二心不同,難歸一意。解怨釋結,更莫相憎。願夫君相離之後,腦疾痊癒,再娶嬌娘。自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匆匆寫完,蘇綠檀放下筆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溫開水,低頭在紙上掃過一眼,看看有沒有不適之處,默讀的時候,不小心把水給滴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