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三章[09.04]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這樣齎恨大楚?到底是因為誰惹起了這場兩國間的紛爭?難道……難道真的是為了她?
方文淵不由得顫抖起來,她幾乎可以想像,雲遊在外的太上皇一旦得知了這個消息,必然會雷霆大怒,蕭可……蕭可必將遭受從來未有過的責罰!
蕭泠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知怎地,心裏湧起了一股憐惜之意,他沉吟片刻說:「方兄,你既然已經逃離京城,也不必太過擔憂,就安心在我這裏住下,實話和你說,我不看好這場戰事,大楚和大衍旗鼓相當,若要分個高低,非得一年兩載不可,俗話說得好,鷸蚌相爭……到時候我看看,能不能潛入京城,把老太師救了出來。」
方文淵悚然一驚,抬頭看着他,愕然一笑:「你是說……你想幹什麼?」
蕭泠胸有成竹地看着她,微微一笑:「你如今已是叛臣,抄家滅門,再也回不去大衍了,何不就在我這裏獃著,你我二人,成就一份大業呢?」
方文淵頓時冷靜下來,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她輕笑了一聲:「小王爺,看起來你的胃口不小,只是這南疆,你能做主嗎?你的父王是什麼意思?」
蕭泠眉頭微蹙,顯然這個話題讓他不是很愉快。「父王太過古板,況且他不知道陛下已經變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喊他皇叔的太子殿下了。」
方文淵冷笑一聲,凝視着他說:「小王爺,只怕不是陛下變了,是你變了吧?你還是那個效忠大衍效忠陛下的定王世子嗎?」
她的語聲凌厲,讓蕭泠愕然,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才冷笑一聲:「方兄這時候了還幫他說話。要是他是個明君,澤披天下,關愛子民,我自然是唯他馬首是瞻;可他這樣置天下於不顧,這樣下去,我大衍的萬里江山豈不是要葬送在他手裏!可恨朝中居然沒有一個人,敢直言不諱!」
方文淵的心稍稍定了定,看來這個小王爺也不是個利令智昏之人。她往四周敲了敲,只見桌上放着一個精美的青花茶壺,於是,她緩步走了踱了過去,拿在手上仔細端詳了一番,伸指在上面輕彈了一下,發出了「叮」的一聲脆響,「小王爺,你看這個茶壺如何?我用手指彈不彈得碎?」
蕭泠嗤笑了一聲:「方兄,這是上好的越窯,你手無縛雞之力,只怕是彈不碎的。」
「那小王爺你來試試如何?」她笑吟吟地把茶壺遞到了蕭泠跟前。
蕭泠自幼習武,當下立即氣沉丹田,力貫指尖,只聽得「嘩啦」一聲響,茶壺碎成了好幾篇,叮叮噹噹地掉在了地上。
方文淵被嚇了一大跳,後退了好幾步,撫着胸口,吶吶地埋怨說:「小王爺你倒是打聲招呼。」
蕭泠頗為尷尬,上前想去看看她的手,方文淵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一步,他落了個空,笑着說:「方兄怎麼看起來這麼靦腆。」
方文淵輕咳了一聲,指了指地上的碎片:「小王爺,你看這茶壺,在我手上無堅不摧,可在你手上卻不堪一擊,南疆亦如是啊。」
蕭泠的臉頓時沉了下來:「方兄休要危言聳聽!」
方文淵也收斂了笑容,沉吟片刻,認真地盯着蕭泠說:「小王爺,你乃人中龍鳳,在下雖然與你初識,卻彷彿傾蓋如故。我不願你行差踏錯,才不願假意敷衍,和你說幾句肺腑之言。你如不信,不如我和你打個賭如何?賭我們大衍的陛下,到底是你可以效忠畢生的明君還是個荒淫無道的昏君!」
那個被人稱作昏君的人正站在渭河邊的高坡上,朝着北方遙望着。渭河正值豐水期,江水滔滔,亂石穿空,驚濤拍岸,蔚為壯觀。
十萬中原軍正駐紮在離渭河數十里的地方,十萬西北和華南軍正星夜趕來,加上十萬水軍,屆時將有三十萬大軍駐紮在這渭河沿岸。腳下高坡的東邊,是整條渭河的一個彎頭,一出這個彎頭,渭河水面便寬廣起來,水勢平緩,是極好的北渡之地。極目遠望,渭河沿岸分佈着一些稀稀疏疏的村落,炊煙裊裊,這裏的村民們素來受到洪澇災害的影響,生活極為清苦,此次又要迎來大衍和大楚之間的戰爭。
跟隨蕭可出來查探地形的有一等御前帶刀侍衛楊名,驃騎大將軍蕭子裴,中書侍郎田汝令。幾個人跟在蕭可的身後,看着蕭可神色冷漠地盯着北岸一語不發,都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天色不早,不如先回營地歇息吧。」蕭子裴上前勸道。
蕭可搖搖頭,淡淡地說:「糧草供給都如何了?」
田汝令上前說:「方尚書在的時候都已經安排妥當,國庫充足,糧庫充盈,足可支撐三十萬大軍一年的開銷。」
蕭可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地說:「派去的大楚的密探如何回稟?」
楊名回稟說:「大楚各地軍隊正在調集,由護國大將軍田景武率領,主力二十萬大軍已經在渭河北岸二十裡外集結,傳聞大楚皇帝楚天揚數次欲御駕親征,被朝中大臣勸阻。」
蕭可遙望着北岸,依稀可見有哨兵在岸邊的高台旁走動,良久,他淡淡地問:「那田景文呢?」
「田景文已於兩日前回到大楚,隨行多人不知道身份,沒有……沒有看到圖像中的人。」楊名吞吞吐吐地回答。
蕭可忽然輕笑起來,看着蕭子裴說:「皇兄,你對此役有何想法?」
蕭子裴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沉吟片刻說:「陛下,大楚一直對我們虎視眈眈,對我大衍使節下暗手偷襲、意圖聯合西涼和叛王圍攻大衍,這一樁樁一件件,讓臣在這五年來,一直厲兵秣馬,未敢有半絲鬆懈。陛下這五年來,也早已做好了雨大楚對敵的準備。此次臣雖沒有必勝的把握,但必全力以赴,不負陛下重託。」
蕭可喟然輕嘆:「苦了皇兄了。朕離京前特意去見了芷姐姐,芷姐姐只是一語不發,不知道她諒解了沒有。」
蕭子裴神色尷尬,心裏一忽兒喜一忽兒憂,喜的是他終於可以和楚天揚一戰,憂的是小芷一定心裏難過,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着什麼法子可以化解這場戰事。
「陛下還是自己保重龍體吧,臣看你好像臉色一直不好,聽李公公說,陛下夜晚也睡不好,時常驚夢。」蕭子裴岔開話題說。
「朕經常夢見很多人,夢見父王,夢見母后,夢見……」蕭可語聲漸低,良久,忽然輕笑了起來,「父王還是那麼威嚴,在夢裏劈頭蓋臉打了朕一頓,說沒朕這麼個兒子。」
身後三個人互望了一眼,田汝令身為文人,自幼飽讀聖賢之書,和朝中很多大臣一樣,對此次蕭可的興兵出征頗有微詞,忍不住上前說:「既然如此,陛下為何要如此背水一戰?何不派人出使大楚和那楚帝協商,將叛臣方文淵引回大衍?」
蕭子裴和楊名心裏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他們倆深知事情的來龍去脈,當時方文淵失蹤之後,蕭可急怒攻心,失去理智的場景仍在眼前,如果當時不是蕭子裴竭力勸阻,只怕蕭可早已扔下龍袍,隻身一人前往大楚緝拿方文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