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二章[09.04]
余定風心裏明白,就算自己要走,眼前這個人也不會讓他帶着方文淵走的,更何況,方文淵這個樣子,他也沒法走。於是便順水推舟地點頭:「煩勞小王爺。」
余定風為方文淵點了安神香,解了穴,讓她安睡了片刻,他則在王府附近轉了一圈,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客房,發現方文淵已經醒了過來,正獃獃地看着床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微微一驚,走到床前安慰道:「別難過。」他素來沉默寡言,這句安慰的話說的甚是生硬。
方文淵忽然衝著他笑了一笑,余定風瞬間感覺到毛骨悚然,手指扣住了她的脈門,生怕她被刺激得失心瘋了。
「定風,我不信。」方文淵坐了起來,喃喃地說,「小可不會變成這樣的,就算他恨我,也不會對我祖父下手。」
余定風陡然鬆了一口氣,他從來沒有見過蕭可,自然不予置評,只是點頭說:「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方文淵遲疑了片刻,搖頭說:「先等等,我要看看這個蕭泠打的什麼鬼主意。」
余定風遲疑了片刻,沉聲說:「小心。」
方文淵翻身下床,在屋子裏踱來踱去,眉頭微蹙,雙眸忽而出神,忽而銳利,忽而散亂,顯然心裏有事情難以決斷。忽然,她停住了腳步,問道:「你看那蕭泠是個怎樣的人?」
余定風想了一下說:「很難纏,不過你不用怕。」
方文淵思忖了片刻,仰起臉來衝著他笑了笑:「我自然不怕他,我只是想,怎樣可以讓他打消他腦中那個念頭,乖乖地把我們送回京城去。」
晚上,王府的僕人過來請兩位貴客去用晚膳,王府的飯廳自然富麗堂皇,廚房的菜色也煞費苦心,既有南疆的特色菜,也有京城的美食,口味咸中帶甜,十分入口。用罷晚膳,方文淵問及小王爺現在何處,可否代為通稟求見,管家只說小王爺外出未歸。
方文淵不免心急,卻也不好表露出來,只是隨着余定風在王府附近熟悉地形,以備不測。一直到了第二日下午,蕭泠這才出現在兩人面前,寒暄了片刻,說是想和方文淵單獨談談,余定風不放心正想拒絕,方文淵卻衝著他眨眨眼睛,和他耳語了幾句,余定風猶豫片刻,看到窗台上有一盆花,指尖微動,說:「小王爺,這花很漂亮。」說著,便施施然走到了門外。
蕭泠一看,原本還含苞待放的鮮花忽然好像蔫了,花苞耷拉了下來。他冷笑了一聲說:「你的這位朋友看來對你很上心。」
方文淵笑道:「朋友之間當如是,他要是有了事情,我也會兩肋插刀。小王爺一定也是如此,比如遠在京城的蕭靖,為了小王爺不也是甘冒抄家滅族的風險嗎?」
一提起蕭靖,蕭泠的臉色柔和了起來:「我和他從小在一起長大,到了很晚才各奔東西,一年也難得見上一面,小時候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娃,現在居然成了這麼一個又驕傲又衝動的人,真讓人擔憂。」
方文淵搖頭說:「少年衝動偶有,知錯就改即好,我看假以時日,蕭靖一定會成大才。」
蕭泠頗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我還以為你很討厭他。」
「怎麼會,」方文淵失笑說,「我是那種小雞肚腸的人嗎?」
蕭泠朗聲笑了起來:「好,方兄,可惜酒剛撤走,不然我一定要和你幹上三杯。」
「來日方長,不急在這一時。」方文淵淡淡地說。
蕭泠凝視着她,忽然壓低了聲調說:「方兄,你知道我為何要冒險潛入京城嗎?」
方文淵的心砰砰跳了起來,盯着他問道:「在下心中正疑惑,敢問你為何要這樣做?」
「自前年以來,禮部多次向我父王明裡暗裏索要賄賂,就拿我們南疆進貢的荔枝來說吧,當季的時候一月要送去無數趟,不知道跑斷了多少馬腿,浪費了多少人力,要是偶有變味,輕則挨頓訓罵,重則杖刑,非得塞上大把的銀子才行。我數次想要上表詢問陛下,我父王卻總是息事寧人,不許我惹事生非。我實在氣不過,想要去京城看看,這個我效忠的陛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方文淵頓時有些傻了,沒想到,這事居然還和荔枝扯上了關係,一想到自己在宮中也貪吃了好多,頓時她的臉都紅了起來,吶吶地說:「這,這,陛下一定不知道……」
蕭泠冷哼一聲:「就算他不知道,那他手下的人這樣苛責藩王,難道他就沒有干係?我不到京城還好,到了京城更是氣得不行,壽王府堂堂皇親,居然還要被禮部那個什麼侍郎這樣慢待,要是到時候我父王請奏回京休養腿疾,這還不被人騎到頭頂上欺負?」
「不是的,那吳侍郎,那吳侍郎他——」方文淵想要解釋。
「我知道,他是吳貴妃的哥哥。」蕭泠乾脆地說,「仗着自己的妹妹在朝中橫行,一個小人!你妹妹還是當朝皇后呢,陛下怎麼沒給你封個官做做?你一定不會像他一樣,陛下實在是識人不清!」
方文淵哭笑不得:「你怎麼光看到一個吳侍郎了!朝中這麼多大臣,就出了這麼一顆老鼠屎,你非得盯着不放,一葉障目!」
蕭泠緊盯着她:「方兄,你怎麼還為他說話,你們方家都被他抄了,你難道不想報仇雪恨嗎?」
方文淵的眼神茫然起來,讓人覺得她好像陷入了一個魔咒里,在努力掙扎,良久,她打了一個激靈,雙眸頓時恢復了澄澈清亮:「小王爺,陛下不管做了什麼,永遠都是我心目中的明君,你心裏如有什麼陰暗的念頭,乘早打消了吧,我方文淵永遠不可能背叛陛下!」
蕭泠露出了一種十分奇特的表情,良久,他慢條斯理地說:「方兄,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就在剛才,我得到急報,你那英明神武的陛下一意孤行,二日前對大楚下了戰書,限他們在一月之內交出叛將方文淵,大衍大軍即將揮師北上,御駕親征,即將集結在渭河南岸,如今朝野已經是一片嘩然!」
方文淵頓時傻了,哆哆嗦嗦地說:「你弄錯了吧?你說的是我大衍的陛下嗎?」
蕭泠意味深長地說:「還能有誰?知道現在朝野都怎麼在傳嗎?陛下一定是被什麼東西附了身了,如今的陛下,已經是一個殘害忠良、草菅人命、窮兵黷武的昏君了!」
方文淵宛如泥雕木塑一般站在原地,一時之間,腦子裏一片空白。自她進宮陪伴蕭可以來,一直知道,蕭可十分敬仰他的父王——那個溫文爾雅,運籌帷幄的帝王,和她一起讀書習武的時候,素來就是十分勤勉,希望自己能不負父王的期望,和他的子民一起建立一個繁盛的大衍。
少年時蕭可雖然偶有頑皮之舉,卻在嬉戲時也不忘探察民生,勤于思索。年歲漸長時更是早早就跟隨蕭幀在朝堂上一板一眼地處理政務,時常回來的時候就在方文淵耳邊吹噓自己的英明神武。